又过一会儿,丧鸟飞走了,一只不剩。
丧鸟展翅飞远的那一刻,风筝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白虎则是沉默地站在大树下方,一动不动。
风筝“嘶嘶”的抽气了两声,他不敢碰那些泛着红光的伤口,他跑向了白虎。
“我们去找药医,这伤得敷药,不然会越来越痛。”
“走吧,早点过去,早点减轻痛苦。”
“老虎?老虎,你怎么了,你怎么不说话?你被丧鸟吓到了?”
“别怕别怕,丧鸟都飞走了。”
这一刻,白虎没心情理会风筝,他浑身僵硬地盯着前方。
村后有一棵大树,而大树的后方,被大雨朦胧了视线的地方,是悬崖。
一爪子踏在悬崖边的青年现在不想和风筝说话。
为什么在他跑过来之前,没有人告诉他这是悬崖!
他为村民赶走丧鸟,风筝却不提醒他后面有悬崖。
悬崖,一脚踏下去会丧命的悬崖。悬崖边缘没有任何竹篱笆之类的阻拦,导致冲上前的白虎踩在了悬崖边。
风筝探头往悬崖下看了看,他拍了拍大白虎:“不要紧张。别看这个悬崖好像很深,它摔不死人的。你掉下去也不要紧。”
青年表示自己一点儿也不想掉下去,会出大事。
这个村子的村民居然任凭悬崖在这儿,几根木桩都舍不得拿出来围一围,挡一挡?
风筝对悬崖视而不见,他用唯一还清晰的小眼睛,使劲的盯着一身白色皮毛的白虎瞧。
“你的皮毛真白,我第一次见到全身纯白的老虎。”
“你们全家都是这样的皮毛颜色吗?”
“说一说呗,是不是都这么白啊?”
白虎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这只见识少的风筝难道没见过老虎长什么样子?而且他不是纯白,风筝那是什么眼神,他的白色皮毛有黑色的条纹。
他平静说道:“我的家人是棕黄皮毛和黑色条纹。”
是老虎的正常颜色。
风筝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他们不是白色的?”
“你是白虎,你的家人难道不是白虎吗?”
“我听夫子说,白虎是四神兽。”
“你是神兽?”
青年很想无视风筝,他想要变回人形,可惜,他变不回来。
他小时候遭遇了意外,从那之后他就莫名的怕高。只不过,大家都不知道这事,他平时伪装得很好。唯一的问题是,他一旦站在高处,他会身体僵硬,好一会儿动弹不得。
所以,不是他想和风筝说废话,而是,他如果不用废话争取一点时间,他怕风筝察觉他动不了的真相。
“谁告诉你,白虎就是四神兽?白虎很多,只有被选为了虎中王者,才有资格成为神兽白虎。”
青年清了清嗓子:“又是谁告诉你,白虎是白色的皮毛?”
风筝晃晃脑袋:“啊?白虎不是白色?”
青年叹了一口气:“你们村的夫子当真教过你四神兽?白虎位于西方,金对应西方,五行之中的金对应的白色,所以称作白虎。”
风筝眨巴眨巴眼睛,所以,他是一只没文化的风筝?
白虎居然不是白色的。
风筝想了想,他蹭到大白虎的跟前。
他再次伸出了自己的翅膀。
“都是一起打过架的交情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我叫玄彦,你呢?”
“说说呗。”
白虎看了看糊成一团的风筝,他迟疑片瞬,他的爪子好像能动了,他终于缓了过来。
他在风筝分外遗憾的视线里,重新化作了人形,随手理了理被风筝蹭得五颜六色的衣衫。
他说道:“风篁。”
“什么?凤凰?”
“你不是白虎吗?怎么取凤凰家族的名字?”
风筝惊讶,他难道看到的是一只披着虎皮的鸟?
青年从风筝的诧异眼神,猜出了风筝飘得不着边际的思维。
“不是凤凰,是风篁。”
“‘云从龙,风从虎’的风,幽篁的篁。”
风筝继续眨巴眨巴眼睛,好吧,他承认,夫子传道授业,他都没有认真听。他这样是不对的,即使他还是一只少年新燕风筝。
当然,这些不是当务之急。
风筝拽了拽青年的衣角:“帮个忙,背我到药医家。”
他痛得走不动,丧鸟啄出的破洞痛得他受不了。
风筝不等青年回答,他果断地爬到青年的后背趴着:“我很轻,你肯定背得动。等改天放晴了,我再带你飞,你想飞多高我们就飞多高。”
青年沉默片瞬,他不再看枯树悬崖的方向,他顺着风筝指的位置走向了药医的家。
大雨还在下,青年的锦袍后背印出了糊掉的风筝图案。
装死不管用
前往药医家的一路上,风筝趴在风篁的后背,大雨也阻止不了他无穷无尽的话语。
“说起来真巧,你看,我是风筝,你是风篁。我们一个姓,都有风。”
“我们简直太有缘了。”
“我最喜欢风。”
有风的日子,他才能飞得更高。没风的日子,他只能苦兮兮的仰望天空等着刮风,同时他还得盼着千万别下雨。
风篁对玄彦的话接受不能,这只风筝明明姓玄,哪来的大家一个姓?
他白虎还不姓白呢,哪门子的风筝姓风?
当然,考虑到这只风筝是一只学常识不认真的风筝,风篁不和风筝计较那么多。
一路碎碎念的风筝,在风篁一步步走近药医家的小院子时,在风筝远远的透过雨雾见到两道模糊的人影时,风筝一下子闭嘴了。
不需要风篁开口劝说,风筝自己就老老实实的不再吭声。
小院的屋檐下站着两个人。
其中一人是年龄约莫三十岁的男子,他身材高大,身着墨绿的长衫。整个人的气息分外柔和,与他脸上的笑意如出一辙。
男子的身边站着一名清瘦青年,清瘦青年比男子矮了半个头。他表情严肃,他始终板着一张脸,不苟言笑的模样一看就不怎么好相处。
风筝眼神好,他遥遥地瞅到这两人,他瞬间收声。
夫、夫子?
为什么夫子在药医家?
难道最近又到了夫子在药医家过夜的日子?
死定了,死定了!
他今天的运气糟糕得不能直视。
所以……他必须马上……装死……
风筝脑袋一歪,他薄薄的小身板顿时趴在风篁的后背不动了。
风筝的竹条扭弯了,他的脑门搭在风篁的肩头,在风篁外衣的肩膀位置也染上了颜色。
风篁嘴角不由抽了抽:“你又怎么了?”
丧鸟没在风筝的脑门戳窟窿,风筝可别告诉他,突然又感到头痛了。
下一瞬,风筝小小声的念叨飘来。
“嘘嘘嘘,大白,别说话。”
“你不要叫我。”
“会被夫子听到的。”
别说话的风篁:“……”
这只风筝一天到晚都是些什么毛病?
大白是什么称呼?不许乱喊!
风筝怕夫子,原因有很多,最重要的当然是夫子替他修补风筝。
夫子的心情好不好,决定了损毁的风筝破洞补得好不好,更决定了纸面画怎样的花纹。
如果,夫子嫌弃风筝太吵,风筝的翅膀图案十之八|九从蝙蝠变乌鸦。
再如果,风筝又在夫子教书时睡大觉,夫子就只给他画一道腰栓,意味着这一刻的风筝还不如雏燕小风筝。
最年幼的雏燕风筝都有两道腰栓,风筝却只剩一道,这对盼着七道腰栓的风筝无疑是晴天霹雳。
此外,风筝仔细观察过,每到夫子在药医家过夜的那段时间,夫子的心情特别不好。
村民们一直认为夫子和药医是夫夫,可惜,夫子否定了这个说法,药医也不曾多解释。平时,夫子住在夫子家,药医住在药医家,他们各过各的。
夫子见惯了风筝装死,他完全不吃这一套。
他面无表情地盯着垂着脑袋的风筝:“玄彦,别装死,装死也没用。丧鸟飞走了,大伙儿在帮李婶寻找小瑜。你飞出村子之前做了什么,你自己琢磨琢磨怎么给我说。”
风筝欲哭无泪。
不好了,装死不管用了。
啊啊啊啊啊,怎么办怎么办,这次会不会被夫子抽得只剩竹条骨架?
好在丧鸟已经离开了,小瑜应该没事,很快就能找到她。
他到底要不要坦白,要不要坦白?
真是越想越头痛。
很快,头痛的风筝不再考虑这些。
他病倒了。
这不是淋雨糊了花纹的生病,而是,他被丧鸟啄了后,泛着红光的伤口灼烧着他的魂魄。
风筝没r_ou_身,他的残魂依附在这些纸糊的风筝上,他的残魂能熬过如此漫长的岁月,全凭风筝毅力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