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我动手,对他来说才是最好的结局。”
轻轻说出这句话,他低头看着自己掌心,那是属于少年时期赵淮安的手,白嫩修长仿佛除了拿笔什么都做不到,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双手杀过多少人书写过多少道江湖密令,而现在,也是它要夺走亲生兄弟的x_ing命。
赵济城此次把网铺得太大,无字天书的契约唯有死亡可解,为了夺回迎喜神的力量赋丧神绝不会放过他;正道门派最看重声名,那些参与了鬼域计划的门派也不会让知晓内情的他活着离开;就算没有他们,何欢不会允许扰乱天下之人存活,魔教更不会放过这个积怨已深的老对头……他落进任何人手里都不会有好下场,唯有诸葛青天亲自出手,至少能让弟弟痛快地消失。
一个对他人充满猜忌时刻心怀恶意之人是不会被信任的,赵济城在江湖上活的时间比赵淮安要长很多,但是历数江湖正邪势力,他没有一个朋友。
赵济城最幸运的就是有两个愿意扶持他的亲人,可惜,这唯一的好事也被他自己亲手毁掉了。
诸葛青天虽没说具体过往,只从这些时日的只言片语千仞便已隐隐猜出了这对兄弟的过去。千仞没有兄弟,唯一的好友便是尤姜。在魔教内部出现纷争时,那人什么都没做只是闭关渡劫,这便是用行动表达对他这个大护法的信任,所以不想辜负这份信任的他选择了外出游历。千仞不知天书阁是什么情况,但他很清楚,任何门派的领袖都必须有这么几个可以生死相托的下属,只凭一个人撑不起一个势力,不论正邪皆是如此。
赵济城从没把赵淮安当作可以信任的那个人,可是最初在赵淮安的心里,大概是把这个亲兄弟当作左右手的吧。要亲手让这样的人彻底消失,他真的做得到吗?
罢了,就算这人最后不忍心下手,也有他来挽回一切,反正他早就习惯做那个恶人角色了。
千仞做事历来冷静,分派任务更是从不考虑私情,这一次却没有采用最安全的方案,只是拍了拍少年的肩,一如既往地替他扛起了一切,“你想做什么就去做,无须顾虑其它,我会一直在你背后。”
“放心吧,我不会退缩的,也得让师父看看我厉害的样子啊。”
诸葛青天不再是单纯的乡下少年了,他知道千仞是在用魔教的未来成全自己,正因如此才不能让男人失望。
伴随鬼神之力彻底释放,血红煞气如浓墨般在空气中缓缓散开,所有景物都被笔墨描绘成妖艳的红色,就这样踩着画卷一步步踏进熟悉的行宫,喜丧神终于正式进入了这片他曾无比熟悉的江湖。
作者有话要说: 何欢:开战场?不可能开战场的,谁敢开战场我就画他本子。
天道盟众人:垃圾指挥,自己不开战场就算了还不许我们开,悬赏他!
魔教长老:咦,何欢那厮的赏金怎么又涨了?不管了,拿老夫的私房钱来,让我给他凑个整!
GM何苦:该不该告诉他们悬赏的钱是我负责保管的……
第四十八章
诸葛青天虽是新生的鬼神, 因活着时便是元婴期修士对生死厮杀颇具经验, 如今cao控煞气反倒比未修行过的迎喜神顺手,一路突破行宫守卫,很快便到了主殿。从不惜暴露身份灭去郁青的行为推测, 诸葛青天知道赵济城定是认出了自己, 不过当时没有记忆的事实八成也没有瞒过对方。
赵济城此次行事极为隐蔽, 天下只有他们知道无字天书的用法, 若非诸葛青天及时选择了直面过去,不擅长安抚人的千仞又毫不犹豫地唤来了身份特殊的何欢,他不至于如此一败涂地。然而正因想不到会有这等纰漏, 在诸葛青天出现后, 他除了祈祷这个兄长永远不要记起过去之事, 便再无应对之策。
只可惜, 如今的诸葛青天早已不是昔日对弟弟有求必应的赵淮安。
挥手令煞气推开了主殿大门,陈旧木材和地板摩擦的咯吱声一如过去的西梁皇宫。飞舞的大红灯笼用那鲜血般的光影照亮殿堂, 踏着血光走了进去,诸葛青天抬眼看向在殿中央立着的少年,那是他过去在镜子中看了无数次的脸,如今活生生地出现在自己面前反倒有些诡异。
明明记忆刚回来没多久, 他竟已有些记不住弟弟该是什么模样了,四目相对时只觉陌生,不过,或许他原本就从未真正认识过赵济城吧。
内心如此感叹着,他感知到千仞停留在门外封锁了所有逃跑路线, 赞叹这个师父还是一如既往地细心之余,看着已经偷袭到了自己面前的赵济城却也是真的寒心。连千仞这样冷漠的杀手都认为他无法下手除去自己兄弟,可他的弟弟却丝毫没有认错的意思,见面便是狠下杀手,果真是他记忆里那个毫不犹豫就对自己拔剑相向的赵济城。
只不过,这一次他可不会再退让了。
赵桓之是皇后嫡子,从出生起便被当作储君培养,在继位那日之前他的人生一帆风顺,几乎没遇上过任何苦难。然而就是这样令人艳羡的人生,却在作为皇子一生中最春风得意的时候结束,一朝从云端落入地狱,这样的大起大落造就了迎喜神永世难消的煞气,也形成了他独特的鬼域——春风迎喜,福至祸临。
和修士不同,鬼神杀人无须鬼器,正如赋丧神施法媒介是那漫天飞舞的纸钱,迎喜神的攻击手段便是身边时刻环绕的和曛春风。此风看似无力,实则名为红煞,一旦接触自身气运便由迎喜神cao纵,不论多么小概率的意外都可能接连发生,过去便有修士不信邪在中招后试图靠修为突破,结果却是真气运行突然出错竟瞬间走火入魔爆体而亡。
气运这样无形的存在若换做常人定毫无防备,只可惜诸葛青天亦是鬼神,就在赵济城长袖飞舞送出红煞时,他身侧的血墨已自发护主。二者鬼域各不相让做着较量,身形相似的两名少年却是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彼此相视,最终还是诸葛青天先开了口,淡淡道:“看来你收到了太清门的消息。”
“事已至此何必惺惺作态,若不是你向外人透漏无字天书的秘密,方岁寒怎会想到迎喜神身在太清门?”
抢先出手却被对方不费吹灰之力便防御住了,赵济城的脸色有些难看,他没想到自己王兄那样心软重情的人竟会有所防备,更恼怒赵淮安居然会成为鬼神,而霸业未成便惨死的自己却只成了普通厉鬼。
赵济城自认死时的怨恨不会比这些鬼神少,可他费尽心力才得到的鬼神之力赵淮安什么都没做就拥有了。活着时就是如此,这个哥哥不过是比他早生一年而已,就是这么微小的差距,继承王位的是赵淮安,得到无字天书的也是赵淮安,只要有赵淮安存在,赵济城便永远只是次选,这世道委实不公了些。
早在死去时赵淮安便已接受了弟弟对自己莫名的恨意,他从不指望赵济城会悔改。如果赵济城对他的死有过一丝后悔,赵淮安便不可能成为鬼神。鬼神从悲哀和怨恨中吸取力量,却是因爱而生,正如方岁寒挚爱奚商江山,赵桓之怜爱西梁子民,赵淮安亦是真正疼爱过自己唯一的弟弟。破坏赵济城一切计划的喜丧神却是由他一手造成,如此说来倒也可笑。
虽是这样想着,诸葛青天不知为何就是笑不出来,只能看着眼前人淡淡问:“为什么要出卖三皇叔?”
赵济城早已做好准备迎接兄长的质问,他自信不论这个人说什么都能一一反驳,结果迎来的却是这么一句话,愣了片刻便冷笑着回:“因为他要传位的人是赵淮安而不是赵济城,一个连我的存在都遗忘了的皇叔,有什么感情可言?”
这个答案在诸葛青天预料之中,正因猜得没错才更觉冰冷。他们的鬼域已经分出了胜负,赵济城仓促得到的力量终究不敌他和朱葛青天融合后的煞气,指挥血墨将那人拉近,他的声音却是意外的平静,“济城啊,你这个人太不知道感恩了。别把他人对你的好当作理所当然的,就算是亲人,也没有义务宠着你。”
“可笑,皇室之中哪来的亲人?皇祖母为了扶持四皇叔登基不惜害死另一个亲生儿子,父王为了夺位更是对皇爷爷严刑逼供,我们赵氏生来就流着这样的血,你们不过是以为我毫无威胁才没下手罢了。”
在纯粹的力量交锋中落败是赵济城越发恼怒,他唯独不想在赵淮安面前输,他想要不惜一切代价胜过这个人,想要这个王兄对自己嫉妒到发疯,可是,不论活着时还是死去后,都没有做到。
然而纵是这样,他在落败时也决不允许赵淮安继续高高在上用那怜悯的目光看着自己,他知道该怎么让这个王兄伤心。
嘴角划过满是怨恨的笑意,他这就说出了那隐藏多年的事实,“王兄,别以为我不知道父王给你无字天书时说了什么,他说皇室无兄弟,叫你东山再起之日一定要除掉我!”
“你果然听见了……”
良王在将无字天书交给长子时的确说过这样的话,赵淮安更是亲眼见过曾经令人敬畏的皇爷爷伤痕累累的尸体,他不知道当时赵济城躲在何处,只记得就是那时,他终于看清了权势是何等可怕的存在。那一刻,赵淮安告诉自己要永远记住这一幕,绝不可以变成像父王那样冷酷的人。
而同样的地点和时间,赵济城学到的却是唯有做最绝情的那个人才能活到最后。他们虽是同胞兄弟,到底是不一样的。
“济城,如果没有我,你根本不可能活着走出长安。”
诸葛青天最终出口的话语仍是那般平淡,一如赵济城记忆里的王兄,不论何时都没有脾气,就算他生气得掀桌子也只一味好言相劝,简直愚蠢至极。所以,他虽输了,看向这人的眼神仍然满是讥讽,“所以你才会有今日的下场,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先拔剑的人才是赢家。”
赵济城已经习惯了赵淮安在自己面前步步退让,他很享受这种自己一说话对方就陷入沉默只能用无奈眼神望着自己的可怜场景,然而他不知道的是,那些时候赵淮安不是说不过他,而是一旦认真去计较定会伤到弟弟的自尊,所以唯有当作没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