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凤【完结】(4)

2019-05-25  作者|标签:


  惟有心明者知道,这看似悬念重重的问题实际早已有了定论。
  早在三百年前,雄凤烨央不知因何缘故,只身跳入了轮回道,历了一世凡劫。让人不曾想到的是,轮回道的因果测不出他的凡尘气息,混乱间让他投生帝王家,做了一世君主。
  历劫归来的烨央多了几分沉稳,不似以前那般不羁,也再不见原先的浪荡笑颜,一身凤凰灵气中融入了身为帝王的龙子精魂,龙凤相协,生生把流紫娘娘的灵息都压了少许。
  集龙凤灵于一身的人,还能有谁比他更能胜任凤王之位?
  凤宫内的族人都是愈渐恭敬地对待烨央,惟有箜若为他暗感心疼。
  自幼一同成长,箜若与烨央的交情已有数千年之久,然而看了几千年的欢快笑颜却在某一天消失在了烨央的脸上。
  他只记得那一天的对饮琼酿,醉醒之时,烨央已坠身轮回之中。等到再次相见,早已事隔百年。
  箜若看着不远处倚树愣神的烨央,眉头轻轻蹙起。
  一方面在回忆着关于烨央的事情,而另一方面,如先前那般怅然若失的感觉依旧存在。最近几日,不论想着什么事情,都总会觉得记忆里多出了一片空白。
  脑子里像是平添了一部分空间,内里却静无一物。
  那么到底忘记了的事情是什么,关于谁?
  紧蹙的眉头被一只手轻轻抚平,箜若抬头,见着不知何时出现的尧安。
  一个人在这儿想什么事?这人眉梢温柔下顺,见他失神,出口言语便比往常多出些关切。
  见着来人,箜若一直憋在心头的一股闷气缓缓地呼出,松了眉头不再思考,侧头看时,树下烨央早已不知何时离开了。于是回道:没想什么,这两天精神不太好。
  尧安伸手抚他发顶,体贴道:最近我要忙些琐事,不来丹穴山,你若是想见我,就去南海龙宫吧。
  箜若点一点头。
  这人又道:等我忙完了事,就带你去凡世热闹的地方走走吧,也可松懈一番。
  嗯。箜若觉得愉快,想着人界浮华微微有些心动。应声回答时,尧安已经松开了他,低头在他的腮边浅浅地印上一吻,准备离去。
  好好照顾自己。
  箜若笑容愈甚,看着眼前专程跑来就为说这两句话的人,眸光漾漾地回他:别担心。语罢,安抚似的扯了扯尧安的衣袖。
  这人却忽然神色怪异,望着他微微一顿,犹疑出声:你......
  什么?
  尧安沉默不言,暗暗揣测着方才从袖口处感受到的一丝烈焰,罢了轻松笑道:没事,我走了。
  箜若颔首,看着眼前的人一点一点隐去身形。
  院里树下依旧无人,箜若安静地站了一会,转身回房。不曾发现,掩藏在袖里的指尖上,不知何时微弱泛起的银光正慢慢地消散......
  忘了是从哪一天开始,一场离奇的梦境总会在夜深时造访。
  梦中的四周是一片空白,茫茫然让人不知身处何境。
  箜若站在原处没有向前走。太过空白的地方总有着未知的危险,既然不熟悉,不如不去触碰,静静地在原地等候。
  于是席地而坐,合着眸子去听并不安静的苍茫中所夹杂的声音。声音杂乱无章,比及说像闹市,不如说像自己曾听过的饿鬼道更为贴切。
  不觉害怕,只是渐渐有些不耐,想要离开,却在起身之前,听见一个万分熟悉又回想不起的嗓音,从万千纷杂中突兀而出,清晰地穿透耳廊。
  天界处处是云,是不是太过单调了,嗯?
  今日下棋,赢了青龙一子,他便偷了我收藏的人间璞玉,当真是孩子气,惹人嫌得很。
  走神了好一会儿,不知又过了多久,你说人间现在是昼是夜?
  ......
  一字一句,都像是曾经听过无数次,如今再听,却不记得是谁对自己说过了......
  头疼欲裂。
  箜若挣扎着站起身,一睁眼,从混混沌沌的梦境跌落现实。
  天色已暗,人界正是三更时。
  房间光线很弱,箜若覆了一件衣裳,正要挥手将桌上的灯盏引亮。方行了一步,便听见屋外有细微声响,于是收了手,出门去看。
  烨央?
  月下庭院里,烨央一袭墨蓝衫,承着冰透似水的月泽,红瞳灼人。嘴角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容,语调沉沉缓缓:以为你睡了,所以犹豫不敢敲门。
  箜若冲他笑了笑,合上门步入庭内:想要我陪你喝酒?问话时,目光扫过桌上杯盏。
  烨央不否认,只点点头,转身走向放着杯盏的石桌。无比安静的模样,让箜若觉得不适。
  你变这么客气做什么,放到以前,我可是睡着了都会被你喊起来,那么不留情面的样子才像你。箜若轻松地说着笑,执过酒壶斟满两个瓷杯。
  烨央拿起盛着清酒的杯子,依旧是那么浅浅淡淡地含了抹笑意,回道:谁都会变,也没什么不好。
  幽月映入杯底,在清冽酒水中起伏不定。
  我哪有变?
  闻话这人垂着眸子不去看他,一杯酒搁在唇边摩挲几下,状似轻松地回他这玩笑话:挺好的。
  箜若真是无奈至极。
  从这人回来开始,他便使了浑身解数地想教他宽心,奈何自己也不是多么活泼之人,说不来十分有趣的话,总没能让烨央如同以前一样快活。想了一想,索性放下瓷杯,拿本不该提之事戏劝道:不喝了,我怕我一醉醒来,你又不知去做了哪国皇帝。
  如此一句果真有用,眼前这人听得微微一愣,稳如镜面的眸色终于起了一丝波纹,片刻后自嘲道:不会了,轮回一世有什么用,得不到的本来就不该念想,好好地做这凤凰。虽听似积郁,但好歹是说出了口,好过闷在心中。
  毕竟抱怨一句,也算是发泄。思及此,箜若隐隐松了口气。
  他其实知道烨央得不到的是什么。这人未出事之前,曾被他见着与一人在树下亲密耳语。当时站得有些远,却清晰看见他身边那人微微红了耳朵,扭头望向别处,惹得烨央大笑不已。
  那时的箜若还未遇见尧安,懵懵懂懂的,只觉得这两人让人羡慕。哪有想到他一转身就跳进轮回道里。
  活过一世凡人,眼下也回来了,你应该把那些事情忘了。
  烨央闷闷笑了几声,也不作回答,不知这话怎么就突然扯到了这事上。原本他就只是想找箜若喝喝酒。如此静了片刻,便有意侧过头来看他,把这话题牵开,正经道:箜若,我一直想告诉你,你这几日的灵息似乎很不一样。
  灵息。
  箜若心底微动,下意识去深想他的话语,有意问道:是如何不一样了?
  说不透,像是有新生的灵息在体内出现,血凤的灵魂之气浓了几重,却又不单单是凤凰气息,捉摸不透。
  箜若抬眼看见他无比认真的神情,莫名地感到一阵紧张。
  就算自己没有察觉,却总觉得烨央所说的应当是真的,大抵和那日的怪事有关系。
  我没有觉得身体不适,只是偶尔会做怪梦。说着便又想起了方才那一梦,忆起那些奇怪的声音,扑朔迷离,不得其踪。
  若是新生灵息与本体相融,倒也不算一件坏事。不过......烨央顿了顿,眼底浮上一层关切,不过灵息当不会无端端新生,若是不知名的他物入侵魂体,还是多加留意的好。
  箜若愣了愣,听着入侵魂体四字,禁不住心中一紧,唇边未敛的笑容显得有些茫然。
  越听越离奇了......罢了,你也不必替我担心,有什么事我会告诉你。话虽如此说,但箜若并未打算把那日发生的怪事告诉烨央知道。并不是不够信任,只是私心觉得烨央情绪不振,不想再给他压多烦扰,以免令他更为疲惫。
  嗯。
  如此便无多话,平平静静地喝了几杯,烨央才站起身,衣摆处的银线漾起了清冷月光。
  自己多加留意,我先回去了。
  好。箜若起身送他,离开的一瞬,这人眼底还蕴着些担忧,忍不住多看他一眼,看得他蓦然紧张,罢了又说服自己,弯起唇角轻松地笑了笑。
  直至他离去,箜若才收了唇边笑意。
  其实心里清楚,最近之事的确十分怪异,虽安抚自己压下了不安,但若一直忽视回避,却是万万不行。
  月光有些寒凉,一向畏寒的血凤不愿久留院中,回到房里。
  思绪依旧混沌杂乱,从苍茫中听到的那个声音一直想到烨央的话语,又想到忙碌中的尧安。想到自己与他相知百年,且百年间,这人对他万般迁就,不曾与他争吵过一回,平平淡淡却温暖心扉。
  而如今已有好些日子未见到那笑容温暖之人,真是愈发地想念了。
  箜若侧躺在床榻上,已无睡意,安静地望着窗外。待到曙光乍起,便翻身下床,稍加梳洗后,离开了尚且寂静如夜的丹穴山,去往南海龙宫。
  海底水灵颇多,灵息厚重,只是却如何都比不上龙族,更及不上那日从那神秘来者身上所感受到的强烈。
  行至深海一隅,腰间的嵌骨玉佩开始低低地嘶鸣,片刻之后,眼前就凭空出现了隐藏于结界之内的南海龙宫,在整个压抑的海底显得大气恢宏。
  箜若早已熟知此地,单手抚了抚玉佩,越过结界,向尧安的寝宫寻去。
  一路入目,皆是海底奇花,美艳异常,箜若却不觉悦目,反而想起了当天梦里所听得的那句天界处处是云,是不是太过单调了,不知为何,竟起了一丝莫名的心疼。
  无处不是如此吧?
  尧安生活在这样的地方,纵使花草夺目,始终少了几分清雅灵动,会不会也很单调乏味?
  呀,天性畏寒的血凤也会造临深海龙宫,真是稀客。
  箜若回神一惊,偏头去寻说话之人。
  原来是二太子,琼烟殿下,幸会。
  那抹玉白色的身影驻步不前,指尖点着下巴清朗地笑起来,问道:你怎知我的身份?
  箜若看着他如桃花一般的美目,浅浅地漾起微笑:与你如何认得我是一个道理吧。
  南海的龙太子,只有二者,身上拥有这般灵息的,若不是尧安,也就此一人了。也正是如此,身上没有帝王息的血凤,除了两只雌凰,就只有箜若而已。
  琼烟笑得愈加开怀,似水眸光从箜若的眼角滑到腰间,眼底暗流层起。
  看来是我想错了,阁下不是稀客,而是常客。腰间的玉佩静静地垂着,玉上龙骨张牙舞爪地勾勒出一个尧字,尧安那家伙倒是心疼你,这么重要的东西都系在这儿了。
  眼眸极度暧昧地扫过箜若的眉眼,不待他说话,琼烟已转身离去,轻飘飘地留下几声低笑。
  箜若冲着那背影走神,想着那句调笑的话语暗自红了脸,不察觉间,被一股熟悉的气息从身后环住。
  人都走了,还盯着看?后颈处飘来的话语隐隐地带了几分醋意,箜若忍不住笑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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