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还有点小兴奋。
越兴奋,手越抖。
小二从李儒风看不见的角落里探出头,朝着李澄晞做了一个加油必胜的手势,李澄晞受到了鼓舞,深吸一口气,把盘子搁在李儒风的面前。
“国师大人,这一道便是我店里独一无二的菜品,估摸着全长安只我一家。国师大人请慢用,我……”
“坐。”
李澄晞忐忑看了李儒风一眼,见着他神色淡淡,看不出他心中所想,不禁有些不安:要知道,他挑战的可是有史以来为数不多的变态之一,不成功便成仁。
李澄晞慢吞吞的坐在李儒风的对面,忽然想起拿来的筷子还攥在自己的手里,手心已经出了一层薄汗。他赶紧恭恭敬敬地把筷子摆在李儒风面前,露出大大的笑脸:“那个……”
李儒风拿起筷子,看了看,推回李澄晞面前:“我看你吃。”
李澄晞看着他,张大了嘴。
李儒风嘴角微微一翘,语调竟然透着前所未有的温和:“你刚刚被玄兽所伤,是得补充一点营养了。”
他受伤,难道不应该吃人参燕窝鲍鱼海参补补吗?为什么是大葱?还是凉拌的?
李儒风不管这么多,微微抬了抬下巴,眼神有些锐利,示意他赶快吃。李澄晞自然不敢怠慢他,只得硬着头皮吃了一口。
“看起来很好吃。”李儒风闲闲说道。
李澄晞连连点头,流下了感动的泪水:当然很好吃了,芬芳的泥土的气息中,掺杂着天然的马粪味。
李儒风微微叹了口气:“怎么哭了?”
李澄晞抹了抹眼角,一边吸鼻子,一边哽咽道:“这么好吃的东西,任谁吃了都会感动的。况且国师大人待我实在不薄,我却没能帮得上国师大人一星半点儿,有愧于国师大人!”
李儒风惋惜道:“你这么一说,本座倒真的有点想尝尝。”
李澄晞眼里闪过一丝亮光,手忙脚乱地把盘子往李儒风面前推,还没来得及开口,李儒风却紧跟着继续惋惜:“不过你只拿了一双筷子,难不成我要用你的筷子?”
这么变态的?
李澄晞抱紧了自己的筷子,往后退了退,瞪圆了眼睛。
李儒风一笑,站起身,掸了掸衣襟:“这次就不尝了。时候不早,本座该走了。”
李澄晞这才松了口气,亟不可待站起身:“国师好走。”
李儒风眼风扫过来,嘴角微微一翘:“改日再来拜访。”
李澄晞呆了半晌,急忙说道:“那个……我这里不是很方便,你……”
再抬头,人早就已经走远了。
李澄晞回到房里,走到铜镜前,背过身去,将外袍和中衣缓缓脱下,露出背上的伤口。上头似乎涂了一层透明的药膏,将血止住,也并不觉得太疼了。药膏下头,覆盖着一排符咒似的刺青。
难怪李儒风的态度会如此奇怪——方才玄兽撕破李澄晞的衣袍,露出了背上的刺青,他才会出手相助吧?后来又借口上药,好好看了一番。
这刺青到底有什么特殊之处?
李澄晞拧着脖子看了许久,陷入沉思。刺青他是没有看出个一二,但他意外地发现,自己的后背线条利落,没有半点赘r_ou_,看上去还挺美的。
估计全大胤朝,也找不到这么好看的背了。他满意地点点头。
国师大人的再次光顾,给李澄晞带来了无尽的财富。
不管是皇亲国戚,还是文武官员,只要得了空子,都会来杏花春雨楼小坐一阵,还有源源不断的珍宝,悄摸摸往李澄晞怀里塞。
李澄晞穷惯了,忽然暴富,反而愈发不安起来,他们送来的东西,他能推就推,能拒就拒。但他身板子实在不怎么强,偶尔遇上几个力大无穷的武将,推拒不过的,就只好收下,却不敢用,好端端的锁在库房里。
他当然再清楚不过,李儒风只不过是看上了他的玲珑塔,对他这个人没有半点青眼。这些人全部都会错了意,胡乱巴结,到时候那些莽夫连本带利的找他要回来,可怎么办哟。
李澄晞这些行为,反而传出了贤德的好名声,在长安百姓中广为传颂。
小二买菜回来,喜滋滋地将买菜的见闻告诉李澄晞:“老板,城东的魏老伯,他卖菜从来不肯给人少一文钱,今天见了我,先是对你好一番歌功颂德,又是偷偷多塞了两瓣大蒜给我。当然——他还是没有给我少一文钱。”
李澄晞听了,默默放下手里油腻腻的大j-i腿子,伸出袖子擦了擦脸,痛苦地捂住了胸口:他一个游手好闲的废材皇子,文不成武不就,竟然被夸贤德,百姓们已经愚昧到了这种地步吗?看来他还要再努力一点,以正视听。
“六弟。”
门口传来温和的呼声,李澄晞抖了抖,扔下j-i腿子,就要往门里跑,却被人一把抓住了后领,虚虚跑了几步,还在原地,只好不情不愿地回过身。
只见太子带着两个昆仑奴侍从,潇潇洒洒地站在他面前,其中一个正抓着他的衣领。
“不准对六皇子不敬。”太子的语调忽然严厉起来,昆仑奴赶紧松开手。
李澄晞松了口气,回身朝着太子拱手:“不知太子殿下驾临……”
“六弟,你刚刚跑什么?”太子凤眸轻眯,一脸的笑意。
太子张口闭口“六弟”、“六弟”叫得亲切,以前可没有这样的表现,可见太子在他身上打的不是什么好主意。
李澄晞怔了怔,往后退了一步:“哈哈哈哈,那个,我……我以为是三哥。上回和三哥打吊牌,输了,我欠了他点钱。太子殿下也知道,弟弟我一穷二白,哪里有钱还他?”
太子闻言,将手搁在他肩头,俨然一位可亲的大哥模样:“六弟,欠债还钱,可不是逃避就可以的。不过么,打吊牌可不是什么正经事情,我和澄云说说,这种钱,不准再来找你讨要。六弟下次莫要再玩了,我日后还是需要六弟来辅佐的。”
我勒个去,太子眼也瞎了?
第11章 天机不可说
太子殿下驾临,李澄晞这次难得大方了一点,没有上什么凉拌大葱,而是叫小二卤了两个猪蹄子,烫了壶酒送上来。
李澄晞含泪道:“太子殿下,我过得甚是清贫,平日里压根儿见不到什么鲍鱼海参之类,这两个猪蹄已是难得,还望太子殿下不要嫌弃。”他说着,给太子斟了酒,拿起一只猪蹄子,下嘴就是一大口,“太子殿下,吃!空腹喝酒对身体不好!”
这时候,一个虬髯客走进来,将一锭银子甩在柜台上,大喊道:“来一盘凉拌大葱!俺要尝尝这么贵的大葱有多好吃!”
太子却没有什么吃猪蹄子的意思,目光定定地看着柜台上的银子,思索了一番,问道:“六弟,你店里一两银子只能买一盘大葱?”
李澄晞噎了噎,半晌,才“咕嘟”一声把猪蹄咽了下去,见着太子如此认真的神色,有些不好意思:“是啊。”
太子腾地一声站起身,一拍桌子:“岂有此理!”
李澄晞吓了一跳,赶紧也陪着站起身。他脑补了无数种太子在皇上面前编排打击他的形容,但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太子竟然掏出手帕,抹了抹眼泪。
???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太子便衣出来,衣着虽然朴素,但……身上的玉佩啊,金冠啊,还是一件不少的。莫非太子殿下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连两个猪蹄都买不起?
李澄晞看着周围围上来的一圈食客,禁不住腿脚一软,险些就要跪倒在地,只能勉强扶住桌子,才站稳了身:太子大哥要不要这样啊,太子要是想设计陷害、打小报告什么的,他都能承受得了,毕竟从小到大,他都不缺这些东西。可是太子怎么还哭起来了啊?他虽然是个j-ian商,但真的没有做什么对不起太子的事情,这两个猪蹄真的不要钱!
太子瞥了他一眼,大概是看出了他的不安,当即收起手帕,红着眼圈道:“六弟,你别误会,为兄并没有指责你的意思,只是感受到了民间的疾苦:六弟这么清廉的人,还是皇亲国戚,店里的大葱都要卖一两银子一盘,可见菜价之贵,官府苛捐杂税之重!”
李澄晞呆了呆,终于明白太子之所以是太子,并不是因为他有一个好娘亲,而是他不同凡响的cao作。
太子在他肩头重重拍了拍:“六弟放心,我现在就去长安府尹为你讨个公道。明日早朝,我还要上奏父皇,但凡粮食蔬菜,都要统一价格,坐地起价者斩无赦!”
李澄晞捂住胸口,往后退了一步,总觉得“坐地起价”的大帽子恐怕第一个就要扣到自己头上,赔着笑说道:“我朝开放商贸,本来就是允许……”
“六弟真是太心善了,你受到这些人的剥削,仍然为他们考虑,为兄羞愧!可断不能叫这帮人残害忠良!”太子心意更加坚定,站起身,又抹了抹眼泪,坚定地走了。
李澄晞风中凌乱,回头看了一眼小二,指着自己的下巴,讪讪问:“他说的忠良,难不成是指我?”
小二也是一副如遭雷轰的表情,讷讷道:“太子殿下话里话外没有提到旁的人,大概就是指老板您了。”
李澄晞的心情反而不好起来。他虽然是一个废柴,但也是一个有尊严的废柴,这帮人想踩他就踩他,想捧他就捧他,叫他的自尊心受到了严重的伤害。
他瞥见桌上还没有动过的那壶酒,当即坐回去,本着不能浪费的原则,先把太子剩下的那杯喝了,又给自己斟了一杯,刚凑到嘴边,酒杯被人一把顺了过去,一滴都没洒出来。
这人的身法很好,恐怕是个高手中的高手。
但李澄晞现在地位不同以往,自然也就不怕他,“啪”地一拍桌子站起身:“你想干什么!赔我酒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