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影沉默片刻,看着剑千山,“道长,其实你跟正道是说好了,打算气死我,这样就可以兵不血刃化解魔教势力,对吧?”
他说着一扭头,满脸不屑的样子,说话倒是更刻薄了几分:“以前我成天讨好道长,也不见道长怎么回应。俗话说上赶子不是买卖,如今道长就算想听,我却不想再跟道长说那些好话了。”
这话说的着实不是个东西,剑千山却是拂尘往臂弯一搭,依然是十分顺理成章的模样,认认真真反问星河影:“贫道也很奇怪,贫道每日都在剑门里修行理事,也不曾外出,究竟是谁一边成天往这里扰人清修,一边又趾高气昂说着自己不想来?”
“……”星河影被剑千山这突然的牙尖嘴利给憋了一瞬,认认真真看着剑千山。于是剑千山将拂尘挂回了腰间:
“贫道只是不喜诡辩争论,并非不会辩驳。”
星河影便略略眯起了眼睛,一副士别三日刮目相待的神情:“好啊,我也不是来跟道长斗嘴的。”
他说罢,转身坐到了桌边:“下棋吗?道长?”
下棋?剑千山略带着疑惑看他,星河影一手撑着下颌,侧脸看他:“道长就算足不出户,也应该知道逆天命现在要做什么。”
“……”剑千山看着他,星河影的唇边是一抹笑:“对,就是找那群江湖正道一个个寻仇。道长啊,你该不会还以为我是你那个傻乎乎的小师弟吧?”
我可从没觉得你傻。剑千山心里念叨了一句,星河影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一般,笑意带点讽刺:“总觉得事情拖下去就能等来转机,最后事情变得更糟,这不叫傻叫什么。道长你比我还傻。”他看着剑千山,那双眼里没有星星,“你都不知道有人在等你。”
剑千山闻言愕然,正要问星河影是什么意思,星河影却转脸不看他,目光落在窗边棋盘上:“我若带人攻打正道,他们定然会找剑门求援。”
所以……
“我不想跟剑门打。理由太多了,不值当、打不起、没必要……”星河影又是一手把玩腰间火月流云剑的剑穗,“所以我们简单一点,我和你,下盘棋。”他又看着剑千山,带些戏谑笑意,“我若赢了,剑门不许插手此事。”
虽然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但是星河影下棋的水平……剑千山觉得他着实有些不可理喻,想来即使是修习逆命心法也不能让人一夜之间成个国手吧?
“那你要是输了呢?”剑千山顺势一句反问,星河影唇角便扬起一个得逞似得笑意:
“雪狼堡也是中原武林一根刺不是么?我若是输了,逆天命从此退居塞外,到时候我们和雪狼堡两虎相争,也是中原看热闹捡便宜。”
“我又焉知你们不会联手反扑中原。”
“所以我再加一条,”星河影唇角笑意更深,看着剑千山的模样像是有了十成十的把握,一字一字盯着剑千山的眼睛——
“我若是输了,逆天命退居塞外,并且我死之前,全教上下,绝不再入中原武林一步。”
剑千山眼里,像是有波纹猛地一震。大概就好像是翠玉湖上的冰,突然在最薄的地方被人一锤砸了上去。然而只是一瞬,他又敛眉,看着星河影。后者却没给他多说什么的机会,卷起茶杯茶壶坐到棋盘对面,拈起一颗黑子:
“所以道长,我就不客气了。”他说着,拈着棋子在棋盘上左看右看。剑千山慢慢坐到他对面,伸手一摸,壶里的茶仍是热的,便倒了一杯。
茶还没沾唇,就见星河影一颗棋子放在了棋盘正中间。
……起手天元。剑千山看着星河影,一直没什么情绪的?j-ian??终于明显地有了不一样的意思:你他娘的果然还是不会下棋。
“快点吧道长,知道你下棋非得喝茶,茶水都热着呢。”
这人到底是想做什么?难道是雪狼堡那边有他什么目标?小时候每次跟问归途对局他都要琢磨许久,想不起来喝水,等他一步棋走完茶都凉了,所以剑千山慢慢就养成了下棋前先喝一口茶的习惯。这时候琢磨着星河影为何非得求败,一口清茶入喉,看着星河影的眼睛,拈起了一枚白子。
第117章 下棋是假,撩你是真
白子在手,然而剑千山犹豫片刻,却不知道到底该不该求胜。难道这就是星河影的目的?故意用离开中原的说法,让他心性动摇?
可是……不应该啊。剑千山忽然很是疑惑——
明明他已经走到了断情的境界,出关那时候看到星河影,也的确心如止水。可是为什么这段时间以来,他越来越奇怪?
境界不进反退,看到星河影的时候,明明已经在心里不断默念《清静经》,为什么还会几度心绪难平?
到底他哪里走错了路?
星河影显然不知道他心里的种种计较,只是一手托腮,笑眯眯看着他:“道长,你倒是落子啊。”
剑千山只觉莫名有些恼怒,略是闭目缓了缓神,而后睁眼凝视星河影:“换象棋吧。”
“为什么?”星河影唇角带着笑,那笑里带着挑衅的意思,“道长不是最精此道,难道还怕自己输?”
剑千山看着星河影带坏笑的模样,手里白子要放回棋罐,却又转而握在了手心。他抬眼看着星河影,忽然开口问了一句:
“谁教你的模仿棋?”
星河影眨眨眼,一脸无辜看着剑千山。剑千山忽然想笑,脸上却毫无变化,只看着星河影的眼睛:“你在门内十余年,只陪着明心长老下过象棋,还几乎次次输给他。你根本不懂围棋,如果不是有意要输,就是有人指点。”
剑千山看着棋盘上天元的那颗黑子:“你知不知道围棋是执白先行?”
“……啊?”
果然还是不会下。剑千山看着他:“教你这招的人是不是告诉你,黑子占据天元,然后我下在哪里,你就落子在相对的位置,不管我怎么下你只要照搬照抄就是,这样最后只能点活子数目,你就可以用正中间天元这颗棋子赢我一子?”
星河影又是眨了眨眼,满脸的无辜并着满脸的认真:“所以道长你要认输吗?”
趁着茶还没凉,剑千山又喝了一口,却觉得上好香茗十分不是滋味,抬眼看着星河影:“你知道什么叫‘座子’吗?”
星河影眨眼看他,于是剑千山又问:“你知道什么叫‘征棋’吗?”
星河影依然看着他,剑千山觉得脑子里都成了一团浆糊:“你知道什么叫‘还棋头’吗?”
“我不知道。”星河影歪了歪头,“所以道长说的都是破这种无赖招数的办法?”
剑千山看着星河影,一时间不知是心绪起伏还是被他气得,竟然觉得突然有点晕。他一手扶着额头,就见星河影忽然起身——
“可是道长,我就没打算真跟你下棋啊。我往杯里放的蒙汗药有二两了,我该夸你现在才晕真是内功深厚呢,还是该说你居然尝不出来真是愧对香茗呢?……”
“……”剑千山试图看清星河影的神色,可他头脑里昏昏沉沉,眼前也一片模糊。他咬着牙不肯就么放自己昏过去,于是星河影走到他身边伸手把他揽进怀里,伸手蒙住了他的眼睛,把他的头摁在自己肩上:
“乖,好好睡会儿。”
芙蓉香没过鼻端,剑千山听到他这样一句话,终于是再没撑住。
“长夜,你回来啦?”
长夜刚从镇子上回来,正用湿手巾卸掉易容用的伪装之物,抬眼就见星河影坐在荷花池的围栏上。这人一腿踩着栏杆一手拄着下颌侧头看他,脸上带着迷之笑意:“来,我们聊聊?”
“……”片刻的沉默,长夜看着他,忽然慢慢开口,“你不喜欢下棋。”
“嗯。”
“所以我给你讲阵法套路也没用。”
“嗯。”
“所以我直接教你最简单也最有效的办法。”长夜说罢,双手抱肩,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笃定点头。星河影一瞬间很想直接把他扔进水里:“……你给我解释一下,什么叫座子、征棋、还棋头!还有你怎么不告诉我围棋是执白先行的?!”
长夜脸上一副惊讶模样:“他这么认真跟你下的?我还以为他会看你不懂就让着你一点呢。”
“……你下次假装惊讶的时候能认真一点吗?你觉得他像是能放水糊弄的人?”
“我又不了解他。”长夜回答得仍是滴水不漏,就是有一股子醋味,“哪有你那种看一眼就知道真假的程度。”
这他娘的陈年老醋,要不是怕长昼变成厉鬼回来找他,星河影真想掐着脖子把长夜扔水池子里去:“矫情死你了!”星河影骂完一句,也没法真跟长夜计较什么,气的够呛,从栏杆上翻下来转身便走。长夜追了一步,他头都没回抢白一句:
“我去看他醒了没有,我怕药量不够把二娘给的那一包全都倒下去了,估计他要头疼。你要是没事的话去二娘那帮我问问……”
问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