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长,我这是第不知道多少次以为你是老实人!
同样是夜幕。
悠扬笛声不知从何而来,在凌虚剑门之中缭绕许久。此时大多数人都已然入梦,醒着的人听到,却都不愿意再多听。倒不是这曲子像是问归途弹琴那么难听,只是因为这曲调实在伤感,听来让人心酸——
这是谁吹的笛子?为何如此悲伤?
正法长老这时候早已睡下,却被醉醺醺的明心长老给摇醒了。醒来之后他也听到了这样的笛声,却没明白明心长老特地跑来叫醒他是为什么。剑门并没有深夜不许吹笛子的规矩。
“师兄啊,这?c-h-a??好听吗?”
正法长老凝神听了一会儿,皱眉:“医术有云,思伤脾,忧伤肺。此曲过悲,不宜多听。”
明心长老乐了一声,指着窗外道:“那你再猜猜,是谁在吹笛子?”
窗外有什么?有两只鹤。似被惊醒,落在院中。正法长老看看这鹤,略是皱眉:“鹤鸣?那孩子……?”
“我也是猜的。”明心长老回答,“刚才去他那边瞭了一眼,屋里没人。听着声音不大,估计是在后山出云崖那边吹的。”
正法长老略是皱眉:“我们要不要过去看看?”
“别了吧,这孩子本来就脸皮薄。”明心长老啧了一声,“你说他这次是啥事闷在心里呢?掌门师兄羽化的时候都没见他大半夜出来吹笛子的。”
“哪能这么比。”正法长老说,“掌门师兄刚去的那会儿,小影被逐出师门,千山又闭关钻牛角尖,门里正处在人心不稳的时候,大事小情都得交给他分担着,他哪有时间出来哭。”
他说到这里,自己反而是沉默了起来。明心长老知道他在想什么,转头又看着窗外,明月当空。于是他又灌了一大口酒,一擦嘴角残液:“师兄啊,我突然想起来李太白的一首诗——谁家玉笛暗飞声,散入春风满洛城。”
此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园情。
风鹤鸣终于收起了手上的玉笛,他的确在出云崖,还有个男子单膝跪在一旁。而在这跪地的男子旁边,锦衣垫着一抱枯骨放在地上。
骨架白里泛黄,显然有些年头,已经散了,自然是刚被人拼上的。而这具骸骨,骨盆宽低,显然是个女人。引人注目的是,这骸骨的左臂,桡骨是断的。茬口已不锐利,显然不是新断。然而这断骨两段又显然被人处理过,显出很淡的一些颜色——
“确定了?”风鹤鸣问。此地除了他与枯骨,就只有跪在地上的人。显然枯骨不能回话,男子便回答:
“是。的确是——”
“好了。”风鹤鸣打断了他的话。其实他自己也知道问得这句话很多余,然而只是仍然忍不住问上一句。而后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
“他给的命令是雪狼堡?好。派人告诉他,我今夜出发。你扮成我,留在剑门。尽量避开明心长老,他不好应付。”
“是。”
月色仍是很美,风鹤鸣不再多话,收殓了枯骨离开又过了片刻,另一个风鹤鸣慢慢从出云崖走下来,径自入了剑门。
第133章 坦诚没有那么容易
剑千山找到星河影的时候,正看见他放飞了一只鸽子。
习武之人目力大都不错,剑千山亦然。那只鸽子飞得也不算快,于是它剑千山便清楚看到了它腿上绑着的小竹筒。
这是只信鸽。
星河影转头看着剑千山,脸上笑意有些尴尬:“道长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这是营地外的那片松林子,而且是靠近山脚下的深处。剑千山一早起来没见到这人,想着他若早起那八成是有事,这才找了出来。
然后就看见他偷偷放出信鸽的瞬间。
也不知他到底是怎么个意思,反正剑千山看来,星河影是察觉到他靠近才急急忙忙将鸽子放出去的,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模样。
剑千山便是略皱了眉,却问他:“草原上那么多鹰,不怕你的鸽子被鹰叨去?”
星河影却是跟他打马虎眼,左看右看一副惊讶模样:“什么鸽子?没看见啊。”
“……”剑千山沉默了一瞬,这么多年了,星河影装傻充愣的模样还是这么此地无银三百两。也可能他就是故意的,毕竟之前两人同门相处的时候,星河影就是这么跟他逗着玩。
可他现在玩这套还有意义么?剑千山着实不想接招,眉头皱得反而是紧了几分,走到星河影近前盯着他:“你还有事情瞒着我?”
星河影看着剑千山,眨了眨眼。他的措辞似乎说明了很多问题,星河影满是无辜眨了眨眼:“我有什么事儿瞒着你过?怎么就‘还’有事情瞒着你了?”
“你真想让我一件件说明白?你倒是不如数数你有什么事是和我坦诚的。”剑千山又向他迫近一步,“你昨日是不是告诉我,你来这里,是为了找眠狼穴,找《长生典》的事情?怎么我却觉得,就连遇到艾丝穆的事情,你都是早有算计?”
星河影却是唇角一勾:“我没说我是为了《长生典》来的,是你这么以为。你问我来这里是不是为了《长生典》的事情,我没否认,但是不代表我承认了。”
强词夺理,这本就是星河影最擅长的事情。剑千山握住拂尘,却觉得无话可说。
其实自从剑门前,星河影暴露了身份之后,两人之间一直都有隔阂——只是彼此都刻意忽视罢了。
然后,却在这时候,终于让彼此都清醒意识到了它的存在。
剑千山却是冷静下来,告诉自己这不是跟星河影因为那些儿女情长的小事争执的时候。然而他实在头疼,趁着艾丝穆的人还没有找到这边来,只能强行冷静:“阿影,我不和你争这几句话。你之前把我关在逆天命一个多月,江湖上该做的不该做的你都没少折腾。你以为我回到剑门以后,面对乱成一团的江湖情势,即使猜到你出关也绝不会追来,对不对?”
星河影没说话,抱臂扭头看着一边的老松树。这神态近似于默认了,剑千山便直接站到了他身前盯着他:“你到底要做什么?”
他一直惦记着星河影的话——星河影带着一身血躺到他身边的时候,那个状态实在是让人放不下心。再想想星河影说的那句,要干一些很坏的事情……总觉得如果不刨根究底,他一定会抱憾终身,
或许是这时候剑千山板起了脸着实骇人,星河影一张脸从眉头到唇角都皱成一团,似乎是在犹豫到底要不要直说。剑千山正要逼问,却突然听到身后有窸窣的动静。
转头一看,花豹从林子里跃了出来。
而后远远传来了艾丝穆的呼喊:“喂!你们在这里吗?!”
偏偏是这时候……剑千山心下叹了一口气,星河影却已经从他旁边错身过去——
“下次再说。”
下次?下次就不知是什么时候了。剑千山摇了摇头,跟着星河影一同钻出了松树林。艾丝穆果然等在外面,看见两人还有些惊讶:“你们还真在这儿啊?松树林子有什么好玩的?还是说你们在里面……”
“姑娘!我们没有那么丧心病狂!”星河影立刻挥挥手打断了艾丝穆天马行空的脑洞,“有事吗?直说!”
艾丝穆瞪大眼眨了眨,看着星河影有些懵然。之前看这人好像挺好说话的,怎么突然有点凶?剑千山拽了一把星河影的袖子,于是星河影撇撇嘴别过头不说话了。剑千山便上前:“姑娘找我们,有什么急事吗?”
“有啊,不然呢?”艾丝穆回答得理直气壮,看着两人反倒是一副疑惑模样,“你们昨天还在问我为什么跟雪狼堡过不去,今天就不问啦?”
“……”忙着解决家务事,谁管你!星河影腹诽一句,剑千山猜到了这人的想法,瞥了一眼,没说什么,只是对艾丝穆颔首:
“姑娘要说什么?”
艾丝穆看看剑千山,略是凝神思量了片刻才道:“跟我来。”
她在想什么?星河影有些介意,剑千山却没有什么感觉。艾丝穆却是没再多说,只带着两人回了营地,进门前一瞬,才突然回头问剑千山:
“道长,你是汉人吧?”
剑千山不知道她这问题是哪里来的,有些疑惑看着她,于是艾丝穆略是想了想,又问他:“道长,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很美很美的女人?”
星河影心里忽然一紧,然而剑千山并不清楚崎医师和水风清那些事情,倒是疑惑:“姑娘,贫道在中原见过的人实在是有些多,你说的那个人,有什么特征吗?”
“特征就是美呀。”艾丝穆不假思索地回答,“你这么问我,那你肯定没见过她,当我没问吧……对了,道长,你家里人都还健在吗?”
剑千山眉头一皱,星河影突然就拉了他一把,抢先开口:“都在呢,我老岳父老岳母都挺爱挤兑我的。”
剑千山看向星河影,星河影却不看他。艾丝穆背对着两人,也没看见他们这小动作,只“哦”了一声,像是有些失望:“这样啊……我还以为……”
“怎么了?姑娘你要找人啊?”星河影顺着她的话问下去,艾丝穆转眼看看他,像是考虑值不值得和他多说。也正是这当口,突然有个小孩儿从穹庐大帐里冲了出来,直奔着艾丝穆跑了过来,跳起来抱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