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阳路,科林酒店。”
联系人——曲霆。
刚到酒店门口,就见曲霆倚着大堂外的立柱正低头看手机。
手机屏上淡蓝的光柔柔地映在脸上,一道细微的光束顺着鼻梁蕴开,滑过下颌,在喉结汇积成小小的斑点,又灵巧的倾泻到纯白的衬衣领上,蜻蜓点水地给衣褶嵌了道浅蓝色的边儿。
沈顺清咽了口水,拨亮远光灯闪了两下,曲霆抬头,把手机收回口袋迎了上来。
沈顺清示意陈灿在车上等等,到后座把醉醺醺的人拖了出来,曲霆赶紧上前架起王海胳膊。两人挤在车门外,身体不可避免的紧挨,沈顺清突然感到有一丝凉意掠过的脖子,抬头才发现曲霆像是刚洗完澡,几缕未干的头发随意的耷拉在耳边,水珠顺着发梢刚好滴在他的后颈,凉凉的。
沈顺清一怔,手上忘了动作。
王海身子随之一沉,脑袋重重地在车门上磕了下,瞬间清醒过来,对着曲霆一阵哆嗦:“老……老大。”
曲霆把人扶起:“站得稳么?”
“站得稳!”王海立正。
“我不是刻意灌他酒的。”沈顺清小声说,像是解释。
“没事,他酒量不好。”曲霆扶着摇摇晃晃的王海往酒店走。
沈顺清不放心地跟在两人身后。
王海斜靠着曲霆,迷迷糊糊地打着酒嗝。
电梯里昏黄的光扫过曲霆s-hi漉漉的头发折s_h_è 在玻璃上,汇成一个光点,纯棉衬衣勾勒出好看的腰身轮廓,颈间残留的的洗发水香味在电梯里流窜,时不时就钻进沈顺清鼻子里。
不得不说,褪去了夸张服饰的曲霆,有几分让人动心。
沈顺清想起王海方才咋咋呼呼的说着‘意中人’,有点乱了心神,不自然地揉了揉鼻子,打破过于安静地气氛:“约王海出去并不是要套话……”
“没事,真不用放心上。”曲霆轻轻推开王海越贴越近的脑袋:“陈记者找我要王海的电话,我猜是你的意思。”
沈顺清看着曲霆的侧脸,见一小戳s-hi发紧紧贴在他眉边,为眼角蜈蚣般的伤疤上沾了一抹水渍。他心一横,轻轻唤道:“听秋。”
曲霆推开王海的动作停滞了一秒。
电梯叮的一声,门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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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先把人送回房。”曲霆扶着王海。
冷风灌进楼道,把电梯里昏黄的暧昧、若有若无的香气冲得烟消云散。
沈顺清停下脚步,站在电梯口看着曲霆的背影,沉思片刻又跟上去,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曲霆把人丢在床上,王海身子一栽,像是突然清醒,支撑着坐起来:“老大!您怎么在这儿?”
“不能喝就别喝。”曲霆开了瓶矿泉水递过去:“那个陈灿叫你去你就去啊。”
王海接过,咕咚咕咚灌了大半瓶水,恢复一贯的痞气:“老大您不也没拦着我嘛。”
陈灿是从曲霆处问得的王海手机号,曲霆自然知道他想与王海接触,既然大方给了号码,说明确实没拦着。
“搬迁的事儿我可一个字没说。”王海表忠心,眼珠子转了转,又往床边挪动凑近曲霆:“老大,您这么爽快让我单枪赴会,其实是想知道沈记问什么吧?”
曲霆没搭腔,感觉身后有人靠近,回头看见沈顺清倚在门口,泰然自若地看着屋内的两人。
“问了……啥来着,我想想。”王海埋头沉思,又猛地把水往床头柜上一搁:“哦!问您是不是一直叫曲霆来着!老大,您以前不叫这名儿啊?”
王海声音不大,却是刚好被沈顺清听见。沈顺清朝曲霆看去,见他背部微微缩紧,像是受惊而躬起身子的猫,忍不住笑了一下。
“行了,快睡吧,明天上班别迟到。”曲霆平静地说,转身与沈顺清视线交汇。
“我不是故意要偷听,刚好走到门口。”
沈顺清觉得自己一晚上尽在解释。
曲霆轻轻把门带上,表示不在意。
“你住这儿?”沈顺清问。
“嗯,隔壁房间。”曲霆顿了顿:“要进来坐会儿么?”
沈顺清迟疑了片刻才说:“不了,陈灿还在车上等。”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我说几句话就走。”
两人站在空荡的楼道里,气氛有些凝滞。
“我只是想知道你这些年过得好不好。”
沈顺清掏出烟夹在手上,轻轻地在烟盒上敲着,发出嗒嗒的声音。“我知道你又要说我认错人,其实有没有认错你我心里清楚。”
“听秋,”沈顺清开口唤道,见曲霆眉头紧皱,似乎想说什么,又飞快地接了下一句:“当然我叫你曲霆也行,一个称呼而已。”
“我也不是信口开河。”沈顺清打量着曲霆:“确实你变了很多,人长高了,也晒黑了,还很结实……”
曲霆:“……”
“但我叫你听秋,你会紧张。”沈顺清接着说:“你一紧张就把背绷得老直,还会不自觉的咬牙,想打断我说话但又不敢,从小就这样。”
何况家里还有个和你有血缘关系的小鬼,一眼就认出你了。
王海还说你给我写信呢。
出卖你的人太多了。
狭长的楼道安静得近乎诡秘,暗黄的灯光从曲霆身后照s_h_è 来,暗影遮住他脸上的表情。
沈顺清用食指和拇指轻捻着烟,把滤嘴揉得歪歪瘪瘪:“一个星期够不够?”
曲霆疑惑地看着他。
“我想你可能有什么苦衷。”沈顺清看了眼被捏得稀烂的烟嘴,抬头盯着曲霆的眼睛:“给你一个星期的时间,来决定我有没有认错人。”
曲霆眼里藏着幽深的光,像一口见不着底的井,沈顺清看不出他的情绪,只听到自己心脏扑通扑通地鼓动。
空气几乎停滞,沉重的呼吸和急促的心跳声胶着在一起像是战场上一触即发的号角。
沈顺清刚想开口继续说点什么,却见曲霆突然斜靠在墙壁上,抽走了他手上的烟,无视楼道禁烟的标志,咔擦一声点着火,闷头抽起来。
“错或者没错,有什么意义吗?”
灰白的烟从曲霆从齿间溢出,像是给人罩上一层帷幔,眉眼鼻尖掩在纱帐后若隐若现,勾得人心神荡漾。
“有。”
沈顺清努力平复心跳,淡淡地说:“我有话想对曲听秋说,我不在乎他叫什么名字,但只有他能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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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晏府酒楼
与王海一聚后,沈顺清琢磨着如何让曲霆开口,陈灿依旧守在环城东路片区。
按陈灿的说法,王海和曲霆一同抵达林城,除了第一日陪曲霆到片区查看过,此后便消失了。而当沈顺清和陈灿去拜访曲霆时,这人再次出现,此间刚好发生了片区被盗和孩子被拐两件案子。
两人本想从王海处得到些线索,可王海虽年轻,口风却咬得紧。
沈顺清:“有什么新发现么?”
陈灿翻出采访本:“在工地附近卖早餐的一个流动小贩说,看到王海曾在片区派出所附近出现过。”
“派出所?”
“那小贩每天早晨推餐车在环城东路附近绕,说王海在派出所附近买过早餐。”
沈顺清看着陈灿专注的神情,内心叹了口气,揽过他:“这是新发现,不过用处不大。”
陈灿不解。
“我们是记者,不是警察,没有专业的刑侦知识,无法辨别一个路人的话是真是假。把未经判断的言论写在报纸上,是很不负责任的。”
“沈哥的意思是小贩可能撒谎?”陈灿问。
“不是说他撒谎,但有也可能出现错误的记忆,而我们判别不了。”沈顺清拍拍陈灿肩膀:“除非你能调取派出所附近的监控证实王海有出现过,可就算是警察,在没证据的情况下也不能滥用职权。我们现在只是觉得拆迁进展的过于顺利,臆想成分较多,不能以此为方向给人定罪。”
“那怎么办?”
沈顺清想了想:“只能试着撬开王海或者王海身边的人的嘴。咱们是记者,能做的只有不停地从与当事人对话中发现问题,其余的不是咱们的范畴。”
陈灿合上采访本:“沈哥对这事儿不起疑么?”
沈顺清沉默了会儿:“你先查着,我有些别的事儿要先查查看。”
次日,沈顺清请了公休,拎着两盒林城特级绿茶飞往G市。
赵博文的老校友姓薛,如今是G大的名誉教授。
“现在已经鲜少有人问起曲家了。”薛教授身着藏蓝色唐装,端坐在红木桌前,举止间透着一股斯文气:“沈先生可是曲家什么人?”
“曾是邻居,曲叔叔和夫人以前就住我家隔壁,我自幼和他家孩子感情甚好。”沈顺清恭敬答道。
薛教授轻轻抖着茶桶,几缕墨绿的叶儿落入壶中:“确实听说曲墨儒在林城寻得姻缘,后来好像是出了事儿,带着孩子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