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涂镖局糊涂账+番外 作者:闻笛【完结】(16)

2019-05-25  作者|标签:闻笛

赵识途觉得手心一凉,低下头,看到一颗椭长的玛瑙珠,诧道:“这是……?”

李大哥道:“我们这镇子虽然偏僻,可有老天赐的山与水,本来的日子过得还算安宁,这颗天珠是一个寄宿的旅者赠予我的,本来打算等寒儿长大些,再给他戴,可惜已经等不到那一天了。”

那珠子原本质地厚润,此刻却像尖刀一样刺手,赵识途摇头道:“这么贵重的礼物,我不能收。”

李大哥道:“你听我说完,那孩子跟燕先生学了识字之后,读了几本书,便天天念叨着什么繁花�j-ian��,草长莺飞的,让我带他去中原看看,我大半辈子都呆在这石头镇里,哪里去过那么远的地方,本想等寒儿长大一些,再想法子带他过去,如今怕也是没有机会了。你替我收着它,也算替我带寒儿走一遭,看看他一直念着的地方。”

赵识途沉默了少顷,点头道:“我明白了。正巧我也没有爹娘,带上这天珠,便不会忘记李大哥一片父母心。”

李大哥怔道:“实在对不住,害你跟着伤心。”

赵识途摇头道:“我虽没有爹娘,却不是孤儿。而且碰巧我从小就被人带着,走过很多地方。”

李大哥道:“哦?你们从前做的也是商队的营生?”

赵识途道:“不是,是镖局的营生。”

赵识途抬手一指,指向镖车上的旗子。

他的镖车就停在村口,旗上绣着“护途镖局”四个金字,迎风招展。

李大哥盯着看了一会儿,道:“明天咱们骑马上路,这金字招牌,怕是不能带在身上了。”

赵识途勾起嘴角,手臂打了个回弯,食指对着自己心口点了点:“没关系,都在这儿呢。”

*

第二日,各人骑马上路。

这五匹马是李大哥精挑细选的,已是石头镇最好的坐骑,毛色深黑光润,都混有大宛马的血统,脚力惊人,能耐严热干渴。

马的脚程果然比骆驼快得多,出发后没多久,便把镇子远远甩在身后,错落的屋顶都隐没在黄沙中,再也看不见了。

然而越向深处走,周遭的环境便越是荒凉,饶是良马,也连连犯怵,裹足难前。

到了这里,赵识途才体会到李大哥所说的“不一样”。先前他们穿越的根本算不上沙漠,有官道,有驿站,甚至还有绿洲散布,白杨夹道。

这个地方别说官道,连羊肠小径都没有,更不会有人影,只有起伏的沙丘,羽毛似的沙子散落在石滩上,石滩在沙丘顶端有嶙峋的凸起,有些倒叉在地里,像一排排的野兽骸骨,形貌巨大,模样骇人。除石头外,真的野兽骸骨也时常可见,半埋在沙子里,表面�c-h-a��风吹日晒下变得斑痕累累,或许其中还夹着人骨也说不定。

队伍怕走错路,只能放慢速度,跟着老狗的指示,边走边辨。

骆欢骑在最前方的马背上,老狗就抱在他怀里。

他安静得一言不发,连马蹄踏过沙地的声音,老狗呼哧呼哧喘气的声音,都比他发出的声音更大。

明月珠原本走在他后面,中途拉紧缰绳,放慢步速,退至赵识途身边,压低声音问:“赵镖头,我有一事不明。”

赵识途道:“但说无妨。”

明月珠道:“燕先生的宝贝就是金缕衣,还穿在那小鬼身上——这两件事,你究竟是如何察觉的?”

第20章 万径人踪灭(二)

赵识途得意洋洋道:“并不难察觉。其一是他的行动,他在酒馆挑战上官时,表现得异常大胆,起初我以为他只是不知分寸,但后来发现他并非性情鲁莽之类,想必出手之前,已经有了自保的法子。其二是他的言辞,他对燕兄虽然关切,态度却与李大哥有所不同,屡次失言,皆是出于心焦之故。”

明月珠狐疑道:“仅凭这些就能断定?”

赵识途道:“其实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我在村外埋葬死者,望见那白皑皑的雪山尖时,忽然想到一件旧事,是关于前朝的开国皇帝隋文帝的。”

明月珠饶有兴致地听着,另外两人也纵马向赵识途围靠过来。只剩下骆欢一个人走在队伍前面,仍旧不回头。

他虽不回头,却也不自觉地放慢了步速,把脊梁挺得笔直。赵识途心中暗笑,接着道:“文帝开国之初,为平定外邦五胡,安国抚民,曾于西北之地大动干戈,武林势力也纷纷举兵助驾。文帝统一天下后,便以四件珍稀之宝封赏当时出力最多的四个家族。”

明月珠道:“这我知道,文帝此举,旨在以封赏的形式制约武林,巩固朝廷基业,这四个家族得了天子封赏,在江湖上声名鹊起,金刀袁氏便是其中之一。”

赵识途道:“不错。”

明月珠又道:“可那也是两百余年前的事了,和今日的局面有什么关系。”

赵识途道:“当然有关系,因为那四件宝贝中的一件,便是采集高山雪蚕丝织就的宝衣。”

明月珠终于露出了讶异之色,问道:“你的意思是,燕先生那件金缕衣,原就是袁家之物?”

赵识途点头道:“极有可能。”

明月珠道:“可为什么金缕衣会在燕先生手里,贾管家莫非毫不知情?”

赵识途挑起下巴,视线投向前方,提声道:“小鬼,我知道你一字不漏的听见了,你项子上的两只耳朵,竖得比你怀里的两只还要高。”

走在前面的一人一狗同时打激了个灵,老狗发出连续的汪声,人也抱怨道:“可惜你问我也没用,我什么都不知道,还是等你见到先生,自己问他吧。”

赵识途摇头兴叹,心道,若是能立刻见到燕无花,哪里还有这么多麻烦。

老狗叫了一会儿,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哑,沙漠里实在太热,火辣的太阳要把人从头到脚蒸个透,狗也难以幸免,老狗的皮毛已经剃得很短,仍旧于事无补。

骆欢颠动手臂,好让蜷在臂弯里的家伙打起精神:“我自打进了医馆,第一个找我瞧病的就是你,我花了一天一夜才将你的热病医好,你既然已经多活了两年,就别辜负我的辛劳,继续活下去啊。”

老狗浑浊的眼睛迎着日头,呜呜地哼了几声,也不知听没听懂骆欢的话。

赵识途却听懂了,听得一字不漏,心道,这小鬼两年前到医馆学徒的时候,年纪才多大,何至于流落江湖。

他身边的人,好像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座很大的院子,院子里藏着很多故事。

心里的院子再大,也大不过脚下的土地,在荒无人烟的地方,院子之间的距离似乎也拉得更近。赵识途策马快走几步,追上骆欢,偏过头道:“骆少侠,现在我们总归是朋友了,你若有什么难处,我们一定会帮你。”

骆欢却偏过头去,连一个斜�j-ian��不给他:“哼,我才不用你帮,若不是为了救人,谁要和你一起走。”

赵识途碰了钉子,悻悻地退回来,纳闷道:“为什么每次我把心捧给人家,人家却总是要还我一颗钉子。”

明月珠道:“因为你只会自说自话,却不会瞧人脸色。”

赵识途道:“难道你比我会瞧?”

明月珠道:“那是自然,我瞧过的脸色比恐怕比你吃过的米还要多。”

赵识途刚想追问,明月珠却已经走到远处,凑到骆欢身边,低声说了几句,那倔强的少年竟没有躲闪,反而放松肩膀,偏过头回她的话。

赵识途转向身后,对上官情道:“他们都不睬我,看来我只能找你聊天了。”

上官情抬眼撇他,冷漠道:“少说话,保存体力。”

若不是身体里没有多余的水可以挥霍,赵识途真的要哭了。

*

如此走过了几个时辰,日头迟迟地爬上中天,天光大亮,层叠的云层卷至天际,天与地交界处腾起一层白色雾气,雾气当中隐隐能看到闪动。

赵识途指道:“你们看那些影子,像不像城墙。”

众人循声望去,果然在天际隐隐辨出城墙的轮廓,墙对侧露出半截的塔尖,残破的屋檐,一并笼在白茫茫的雾气中,像水里的倒影,在热浪中弯扭,时隐时现,看不真切。

李大哥道:“昨日我所说的,迷惑旅人的鬼影,便是它们了。”

那影子在天边散步着好几处,竟各有所异,时而变得清晰可辨,仿佛就在几里开外,时而又变得浅淡模糊,仿佛隐入白云间。明月珠环视了一圈,啧啧叹道:“塞外楼兰,千城之城,万径之径,原来说的是这样一番光景。”

“难道真的有鬼吗……?”骆欢低声念叨,把怀里的老狗抱得更紧,给他喂了几口水。

老狗从他的臂弯里探出脑袋,边甩边吠,指向却是一个没有影子的方向。

在酷热干燥的大漠中,城影仿佛是安逸宁静的象征,诱人心神,赵识途定睛凝神,调转马头,不理会那些影子,继续往空荡荡的前方走去。

走了一阵,果不其然,近处的影子率先淡出视野,就像阳光下的水一样,消失得不留痕迹。与此同时,地貌开始发生变化,沙丘表面羽毛似的勾回变得更深,纵横交错,蜿蜒盘亘,在无垠的大地上铺展开来。

赵识途沉吟道:“我们已看过‘千城之城’,这便是‘万径之径’了。”

骆欢已被幻影吓得不轻,脸�c-h-a��白,早就忘了赌气的事,转头问道:“这些深径究竟是什么?”

赵识途道:“从形貌来看,是引水用的沟渠。”

明月珠驱马来到两人身边,问:“有这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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