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涂镖局糊涂账+番外 作者:闻笛【完结】(4)

2019-05-25  作者|标签:闻笛

上官情打断了他的长篇大论:“我只知道君子不能饿肚子,否则不管是不是君子,都会饿得比这老狗还要凄惨。”

一旁,明月珠挑眉道:“别看上官平时话不多,每次开口都一针见血,直指重点。”

赵识途摊手道:“你看,连阿珠都抱怨你了。”

明月珠摇头道:“不,我是在夸奖他。”

“……”

赵识途深感挫败,幽怨地叹了一声,往车衡上趴去,“你们两个,眼里究竟还有没有我这个镖头。”

明月珠抬起脚尖戳他的屁股:“若是没有,还会陪你来送一只老狗么。泉水村已经不远了,别犯懒,快赶车吧。”

他只能直起身板,宣布道:“好,我们姑且先把狗送到,再去朝凤楼找白小姐对峙。她在那里谋生计,总不至于凭空消失吧。”

明月珠向他投去怜悯的目光,小声道:“关于这个,恐怕你又要失望了。”

*

日落时分,风尘仆仆的镖车终于驶到泉水村。

这泉水村当真偏僻,三面环山,余下一面依傍着稀疏的胡杨林,村口竖着两条木栅栏,一块大石,勉强算是界碑,界碑旁有一口老井,所谓的泉水就在深深井底。

村里一共只有十几户人家,屋檐和远处的山色几乎融为一体。赵识途迫不及待地寻到白家的院子,提着竹篮,满怀期待地叩门。

等了好久,他终于听到院子里传来脚步声,可那声音的间隔,却比老狗喘气还要更长,还要更慢。

开门的是个白发老太,肩脊佝偻,耳朵背塞,口齿也不伶俐。每说一句话,就要停下来喘几口,和那只风箱似的老狗也有几分神似。

这也难怪,毕竟她就是狗的主人。

赵识途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手舞足蹈,又是比手势,又是对口型,总算说明了自己的来历。白老太提着篮子慢腾腾地挪回院子里,捣鼓了一会儿,回来的时候,篮子里的狗已经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十来颗鸡蛋。

这些鸡蛋,已经是白老太的大半家当。

泉水村的人出来纳凉,路过孙家院子,对着三个外来的镖客指指点点。

赵识途站在院门口,拎着一篮子鸡蛋,哭笑不得。

他堂堂七尺男儿,自然不能刁难一个老太。想要追讨报酬,只能回朝凤楼,找白小姐对峙了。

三人赶着镖车,回到城里的时候,月亮已经高高悬在天边。明月珠上下眼皮快要贴在一起,嘴上不停地打哈欠,上官情则把视线投向窗外,眉头微皱,若有所思。只有赵识途满腔愤慨无处宣泄,自然毫无睡意,一面赶车,一面把牙齿咬得咯咯响。

好在朝凤楼敦煌城东,离城门不远,毗邻大道,即便是夜里,仍有宾客络绎不绝。

赵识途跳下车,恁恁道:“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找她。”

“唉……”明月珠的叹息声被他甩在身后。

走了一会儿,他才觉得不对劲。虽然大路两旁人声熙攘,却闻不到惯常的脂粉味。仔细看去,朝凤楼四周虽然围了一群人,�j-ian��却没有惯常的灯火。

他来到楼门外,这才发现舞团早已不见踪影,来人也并非宾客,只是搬东西的伙计。

未等他往�j-ian��走,迎面便走来一个伙计,碰巧识得他,招呼道:“这不是赵镖头么,今天没�c-h-a��听啦,朝凤楼已经关门了。”

“关门了?”赵识途两眼发黑,“舞团呢?那些粟特舞姬呢?”

“据说舞团要迁去中原了,怕和吐蕃打仗。”

“打仗?”

“是啊,你没听到风声吗?这街上的铺子,这个月都关了好几家了。”

赵识途仍是一脸呆滞,问道:“那她们几时回来?”

“回来?”那伙计直翻白眼,“我看啊……改天换月,沧海桑田的时候吧。”

第4章 君子不可欺(四)

镖车停在路边,车上铺了一层黄沙,都是从郊外卷回来的。

明月珠身上也沾满尘土,她已经下了车,百无聊赖地倚在车斗上,目光越过夜色,虚虚地投向远处。

夜色很凉,晚风把车盖吹得鼓鼓的,毡布的边缘被抖得厉厉作响。上官情却还坐在车里,丝毫不为所动,不论风沙还是颠簸,这世上鲜少有东西能撼动他的那份淡定。

远远地,明月珠看到赵识途的身影,垂头丧气,没精打采,一身水蓝纹对襟衫被他穿得像霜打后的白菜。

她问:“怎么走的时候像只老虎,回来就变病猫了。”

赵识途已经来到面前,叹道:“朝凤楼已经空了。”

明月珠摇了摇头:“我早就提醒过你,别抱太大期望。”

赵识途哀叹一声:“不仅钱财讨不回来,以后再也没处看舞姬们的表演了,连那白小姐也一同搬走。啊,我明白了,她一定是走投无路,束手无策,怕外婆徒增伤悲,不敢当面辞别,迫不得已才会委托我走这一遭……”说着说着,先前的愤恁一扫而空,语气中的竟生出几分同情,几分悲伤……

明月珠冷冷地打断他:“赵镖头你想多了,她只是想占你的便宜而已。”

这时,上官情也睁开眼睛,旁听了两人的对话后,总结道:“所以说,白小姐早就计划和舞团一起迁回中原,走之前想把老狗送回家去,又不愿亲自跑这一趟,就用假金钗做抵押,把麻烦事交给我们。”

明月珠耸了耸肩:“就是这么回事。”

赵识途终于从悲伤中走出来,视线轮流扫过两个同伴:“你们是不是早就知道。”

“我只知道金钗是假的。”上官情老实地回答。

“我也只是听到一些小道消息,并不清楚虚实,”明月珠也跟着回答,“消息这种东西,就像雨后的春笋一样,每天都会冒出一大堆,我哪甄别得过来。”

赵识途长吁一声,跳上马车,有气无力地往车衡上一趴:“唉,算了,我们回家吧。”

马儿也累了一天,没剩下多少脾气,前蹄在地上刨了几下,重新迈开脚步。

车轮发出干燥沉重的嘎吱声,浸在凄凉的月光里,往归途的方向转去。

*

马车七拐八拐,终于驶进院子里。

这院落实在很小,若不是门口的镖旗迎风招展,定会被过路人当成是杂货铺子。

可惜唯一的镖旗也已经很久没洗过了,字迹和图案都褪了色。明月珠仰头看了一会儿,问道:“若是大唐和土蕃开战,这边塞之地免不了遭殃,我们不如也迁去中原谋生计算了。”

赵识途的表情突然严肃起来:“我不会离开敦煌。”

明月珠道:“不走就不走,反正穷成这样,就算吐蕃恶匪来,也刮不出半点膏脂,到时把旗一收,关门歇业,万事大吉。”

赵识途却只是摇头:“更加不可,这院子是我从别人手里接过来的,原来的主人买下这块地,就是要开镖局的,岂能随便关门歇业。”

明月珠无奈道:“那至少改掉这晦气的名字,换个更吉利的。”

赵识途大惊失色:“万万不可,名字在原来的主人买下这块地的时候,就已经定好了。”

明月珠道:“难道你就打算坐以待毙吗?”

赵识途笃定道:“不会的,说不定明天就有新的生意上门的。”

“这话你已经说过八百遍了……”

上官情刚刚跳下马车,罕见地对两人间的话起了兴趣,眼睛也比平时睁得更大了一些,杵在一旁,竖起耳朵听。

明月珠转向他,问道:“上官,你觉得做人是饿死好,还是倔死好?”

上官情眉头微皱,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最终坦言道:“都不好。”

“行了,”赵识途从他手里抢过篮子,举到明月珠面前晃动,“今天没人会倔死,也没人会饿死,至少这里还有一篮鸡蛋。”

上官情点点头:“你说得对,这鸡蛋产自农家,味道想必不错。”

明月珠和赵识途对视了一眼,齐声问道:“你不是忌食荤腥吗?”

上官情斩钉截铁道:“鸡蛋不算荤。”

*

不管赵识途是否承认,明月珠的话总归有几分道理。

镖局走镖,也是生意的一种,生意做不好,原因无外乎两个——其一是太懒,其二是太糊涂。

赵识途并不懒,他甚至比一般人还要勤快一些。当明月珠忙着浇花种草,上官情忙着舞刀弄剑的时候,他时常在外面溜达,四处招揽生意。

所以,他穷的原因只能是后一种。

敦煌城毗邻丝绸贸易要道,走镖的委托连年不断。任何一种生意但凡成了规模,便免不了麻烦,城中有商会,也有镖会,商队和镖局的大小纠纷,都由镖会出面协调。这镖会的总管便是金刀袁氏的当家老爷——袁磊行。

袁氏是当今江湖上的名门之一,开着全城最大的金刀镖局,生意遍布西域。据传袁氏祖上得过皇帝册封,当年文成公主出嫁,从长安一路到拉萨,羽林军对塞外不熟,便请来金刀镖局保驾。如今挂在镖局院门口的牌匾,就是文成公主的父亲,宗师郡王李道宗亲笔题写的。

袁磊行是袁氏第二十一代当家,人如其名,行事公正磊落,为人坦荡不拘,且使得一手精湛刀法,武艺过人,在镖会上下颇有威信。金刀镖局由他一手主持,哪怕在动荡的时局中,地位依旧稳如泰山。

相比之下,护途镖局实在是芝麻比西瓜,袁老爷很可能连听都没听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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