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朕忘了,”叶栖华讥笑地扬起唇角,“林月白已经回到国舅身边,朕像不像也无所谓了。那块石头扔不扔,也同样无所谓了。”
裴扬风抓住叶栖华纤细的手腕,咬牙切齿地问:“战俘营里那几个人,我早就把他们截杀在长秦关里了!”
叶栖华冷笑:“然后呢?”
裴扬风态度软下去,轻声说:“栖华,到底要我怎么做,我们才能回到从前?”
“从前?”叶栖华笑出声,“你我之间,难道还有什么值得回去的从前吗!”
从幼时到少年,裴扬风的眼里只有林月白。叶栖华是什么?是一个有点麻烦,但不得不宠着的任x_ing外甥。
后来林月白死了,裴扬风恨不得把叶栖华折磨致死,好换回林月白的x_ing命。
他们之间,找不出什么值得怀念的过去,连血脉亲情都稀薄得可怜。
叶栖华二十年来不顾一切的爱恋,终于还是死在了裴扬风反复无常的欺骗与折磨中。
他再也承受不住了。
裴扬风沉默许久,问:“栖华,你给徐仲豫好处的目的,还是要他为你杀了月白,对不对?”
叶栖华几乎捏断笔杆:“你知道朕为什么要杀他。”
“我不会再因此责怪你了,”裴扬风说,“你恨我,恨月白,都是理所当然的。栖华,我等你心中怨气发泄完的那一天。我们从头开始,回到……一切都还没有发生是时候,好不好?”他会好好的保护月白不受伤害,但是也会纵容栖华所有的报复。他把栖华折磨得太痛了,需要付出很大的代价,才能重新把栖华抱在怀中。
叶栖华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国舅,退下吧,朕累了。”
明白今晚确实不可能再留宿宫中了,裴扬风捧起叶栖华一缕发,恋恋不舍地轻轻吻了一下:“陛下,微臣告退。”
宣王府的书房中,徐仲豫终于等到了回家的裴扬风。
徐仲豫笑容满面:“殿下,今夜没有留宿在宫里,是要去西郊别院住吗?”
裴扬风本来看到他时十分恶劣的心情,也被他笑嘻嘻的模样弄得没了脾气,只好不轻不重地骂了一句:“混账东西。”
徐仲豫忙道:“学生有罪,还望殿下海涵。”
裴扬风对徐仲豫这块滚刀r_ou_十分无奈,说:“徐大人已经高升了,居然还记得还拜会本王吗?”
徐仲豫堆笑:“殿下说的哪里话,”他嘴巴一撇做出苦状,“殿下您肯定也知道了,陛下忽然拿大馅饼砸学生脑门,是为了让学生替他清除障碍。可如今那个障碍被殿下您搂在怀里护着,学生再怎么唯利是图,也吃不到这口馅饼了。”
裴扬风说:“别说废话了,你仓促来见本王,是有什么遗言要交代吗?”
徐仲豫笑着说:“学生有三句遗言要说。”
裴扬风说:“你说。”
徐仲豫说:“第一句,陛下今非昔比,极有可能因爱生恨后下毒手置殿下于死地。”
裴扬风说:“按本王一贯的经验,你说的第一句话通常都是胡说八道。”
徐仲豫笑道:“被殿下发现了,那学生说第二句。长秦关外的军队,一时半会儿可能撤不回来了。”
裴扬风挑眉:“看来你的消息又走在本王前面了。”
徐仲豫说:“不敢,只不过是有些私事,严将军不好意思向殿下汇报。”
听徐仲豫的语气,裴扬风明白了不是什么大事,于是不再理会:“说你的第三句遗言。”
徐仲豫苦着脸说:“殿下,看在学生临死之前还牵挂国家安宁的份儿上,能不能让学生再多活几年?”
裴扬风其实心里清楚。叶栖华向来不喜欢徐仲豫,更不可能信任重用徐仲豫。叶栖华此番作为,不过是把徐仲豫当做了和他赌气的工具,来宣告自己对林月白的恨意和不满。
徐仲豫可怜巴巴地眨着眼。
裴扬风心道:算了,和这只老狐狸演戏也没什么意思。他说:“做好你该做的事,本王就让你活到明年春天。”
徐仲豫欢快地连声谢殿下恩典,一溜烟跑了。
他之前确实有点担心自己会成为叶栖华和裴扬风闹脾气的第一个炮灰。叶栖华可不是林月白那个娇滴滴的小宠物,坐在龙椅上的这位小美人,是真的会杀人的。
车夫问徐仲豫:“先生,我们回府吗?”
徐仲豫微一犹豫,说:“先去天牢。”
蟠龙殿里的叶栖华,宣王府中的裴扬风,西郊别院里的林月白。今晚,谁都没有睡得着。
兀烈王城,今晚是赛马会,篝火遍地,歌舞升平。
顾云深终于等到了他的机会。
他站在铁栏旁,温和有礼地对不远处的狱卒说:“兄台,可以让我也喝一杯酒吗?”
顾云深相貌好,人又温文尔雅风度翩翩,整座牢里的狱卒都对他颇有好感。听到他说想喝酒,狱卒立刻倒了一杯捧过来:“顾大侠,您请。”
“多谢。”顾云深接过粗陶酒杯,手一滑摔在地上,杯子四分五裂。
顾云深忙蹲下身收拾残片:“抱歉,抱歉。”
狱卒也蹲下和他一起收拾:“没事没事,一个破杯子而已。”
顾云深又说了一句:“抱歉。”手中碎片轻轻刺进了狱卒颈部昏睡x_u_e中,狱卒一声不吭地昏了过去。
顾云深隔着铁栏撑住狱卒的身体,一边找钥匙一边对着昏睡的人谈笑风生:“我听到外面传来的歌声了,Cao原上的女子果真个个歌喉动人,犹如天籁。”
另外两个狱卒还在喝酒,完全没有察觉到这里的异样,时不时还c-h-a嘴:“我喜欢这个唱歌的女人,她的声音听上去很强壮。”
另一个狱卒嘲笑他:“如果她比你还要强壮,你就要做她的妻子了。”
他们正说着,顾云深已经悄无声息地站在了他们身后,动作温柔地用陶片刺入两人的昏睡x_u_e。
他内力已失,不得不用这种有些伤人的手段才能让这几个狱卒昏过去。
低声说句“抱歉”,顾云深换上狱卒的衣服,快步向外走去。
整个兀烈王城的人都沉浸在欢歌笑语之中,未婚的女孩儿们拎着宽大的裙摆翩翩起舞,腰间金铃丁玲丁玲响。
顾云深本想藏在人群里趁乱离开,却不想领舞的女孩儿忽然向他走过来。顾云深避无可避,只好微笑着向女孩儿行了一个Cao原部落的躬身礼。
女孩儿笑着唱了几句顾云深听不懂的歌,解下腰间的金铃挂在顾云深手腕上,害羞地拎着裙摆跑回了姐妹们中间。
顾云深猜到这可能是Cao原上某种传情的手段,一时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回应。
这时街头响起了鼓声,人群欢呼着向街头涌去。
顾云深趁机要向反方向走,忽然听到身后一声大喝:“抓住那个中原人,他是逃犯!”
顾云深判断了一下,他此时武功全失内伤未愈,在全城抓捕的情况下安全逃走的可能x_ing不大,很可能就死在被围攻的路上了。
他叹了一声刚要束手就擒,屋顶暗处忽然响起几声短促的箭风之音,追捕他的士兵痛呼倒地。
顾云深来不及想救他的人是谁,立刻顺着自己早已计划好的逃走路线,几步冲进了地形复杂光线昏暗的民宅区,绕了一圈之后走向守卫最少的北城门。
抓捕他的士兵穿梭在每一条大街小巷上,顾云深低着头混在兀烈人之间,沿着城墙慢慢走。
城门守卫森严。顾云深在强闯和换路之间犹豫不决,忽然一只手轻轻搭在他的肩上,身后有人低声说:“走这边。”
第三十三章
顾云深惊愕:“严将军?”
后背贴在了冰冷坚硬的铠甲上,顾云深心中一颤。
严邵对他的称呼不太满意,但也没在这种地方发作,微微皱了皱眉,说:“走。”
两人默契地一前一后,消失在城墙的y-in影中。
顾云深心中疑惑:“将军怎么会在这里?”
严邵冷漠地吐出两个字:“救你。”
顾云深温文含笑:“将军有心了。”
严邵带他来到城墙一角,黑衣蒙面的亲兵纷纷聚拢过来,见到顾云深不由得欣喜:“顾盟主,你没事,真好!”
顾云深刚要谢过诸位兄弟,严邵却抢在他前面开口:“回去再叙旧。”
亲兵吹了声口哨,城墙上刷刷落下几道绳索。
顾云深抓住绳索试了试力道,开始若无其事地往上爬:“看来你们带的武器不少。”
一个亲兵驮着背上沉甸甸的箭筒,憨笑:“顾盟主,我们本来是打算冲进牢里救你的,所以才带了这么多家伙。”
顾云深经脉受创未愈,又失了内力,攀爬时比寻常士兵还要辛苦些。可他不愿被严邵发觉,故作云淡风轻地说:“顾云深欠各位兄弟一条命,日后兄弟们若有需要顾某的地方,尽管开口。”
他们潜入兀烈王城的时候,顾云深已经自己逃出了大牢。就算他们今日不来,以顾云深的武功才学,肯定也能安全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