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周甚至抬头没有看他们一眼。
他衣袖轻挥,那些叫声便变了调,仿佛见到了洪水猛兽一般,惊慌失措地向后退去,然而应周掌心一握,无数冰凌自镜中蔓延,眨眼将一切都冻成了瑰丽晶莹的雪像。
九真珠镜震动着,镜面上裂开第一道碎痕,应周嘴角随之溢出一弯鲜血。
化古扇展开于掌心之上,嗣同迎着那冰冷的目光,勾唇一笑:“山君这是悲痛欲绝,连话都不想问我了么?”
应周恍若未闻。
“也是,山君连命都不想要了,自然不需要再同我多说什么。”嗣同强撑着站起身来,嘴角依旧是那令人厌恶的,仿佛胜券在握的笑容,“但若是我说,龙子没有……”
他没有说完,因为化古扇笔直捅穿了他的胸口,将那一颗妖丹捅得粉碎,令他连再多说一个字的机会都没有了。
嗣同不可置信地表情凝结在脸上,与魂境一同碎成了粉末。
泰明殿重新出现在眼前。
天色渐晚,昏暗之中,许婧鸾愣愣望着身前的应周,他们的手还握着,但应周身上的温度,甚至比她怀里的许博渊更低。
她突然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预感到应周正在离他远去,去到甚至比许博渊更远的地方,而她毫无办法。
应周放开了她。
许婧鸾只勾住他的衣袖,“不要……应周……不要……”
她疯狂摇头,眼眶中噙满的泪水顺着脸颊落下来。
“别去……”她死死抓着应周的衣袖不肯松开,哀求道。
应周低头望着她,半晌之后,指尖忽然挥出一道银线,云兮的身影骤然出现在银线另一头,踉跄跌落在青砖地上。
她受了不轻的伤,显然不知道发生了何事,看到应周的表情时先是一愣,继而看到许婧鸾怀里的许博渊,瞪大了双眼。
“陪着阿鸾。”
应周终于开口,沙哑得几乎没有声音,云兮甚至没有听清他到底说了什么。
他只说了这四个字,随后挣脱许婧鸾抓着他衣袖的手,一步一步,向着不远处的戚玲走去。
惊雷落下,繁烨挡在了他的身前。
他蹙眉道:“你要想清楚了,她是天帝之女。”
嗣同不过是妖,杀便杀了,但戚玲不同,即使是应周,也不可能与整个仙界为敌。
然而应周看着繁烨,竟然笑了笑。
那一笑之间的风情,纵观天地,都无人可再契及,而藏在那低敛眉宇里的绝望冷意,令繁烨心间巨震。
“你……”
“让开。”
繁烨顿了一息,退开了。
他毫不怀疑,如果他不让开,应周会连他一起杀了。
戚玲死死咬着唇,望着走来的应周,脸色惨白。
“你、你不能……我是朝玲公主……你杀了我……我父君不会放过你……”戚玲断断续续地说,牙关都在打颤。
然而应周丝毫没有停顿,化古扇指着戚玲胸口,只要应周一挥手,就能贯穿她。
——必死无疑。
戚玲下意识闭上了眼。
她在应周身上感受到了恐惧,甚至不敢与他对视,那是来自法力与魂力的绝对碾压,昭示着她在应周面前,毫无抵抗余地。
与她是什么身份没有半点关系。
然而那一击却迟迟未落下。
“咚”得一声,戚玲睁眼,只见应周倒在了距离她不到两步的地方。
她先是一愣,刹那间心中滋生的恶意令她握紧了手里的断剑,但她随即意识到凤鸣已断,她身上没有可以击伤应周的法宝,再者繁烨已经快步过来,此刻并不是她对应周出手的合适时机!
她拔下脑后的发簪砸碎在地上,身影化为一道琉璃光,腾空的刹那,一道云与她擦肩而过。
藏青袍子的童子诧异回头看了她一眼,但立刻转了回去,落地后跑向了应周身旁,喊道:“山君!”
那是应周的童子,她曾在母君生辰上见过一次,戚玲咬紧了银牙,再不犹豫,全速向着九重天上飞去——
作者有话要说: 收到信息说我这周上榜,两万字更新任务,然而翻遍了所有网页和app榜单都没找到自己……
求问小天使们有人看到我上榜了么……
另外明天请个假,没有榜单的我要任x_ing出走了!
第96章 第九十六章
腹中很痛。
与诅咒发作时的痛不太一样,是一抽一抽的钝痛,在眨眼之间抽干了他所有的力气。眼前大片的黑暗上金光不断,连在一起隐约像是一条游龙,应周捂着下腹蜷缩在冰凉砖地上,耳边传来东南的声音:
“山君!山君!”
应周艰难睁眼,东南的脸就在眼前,但他看不清。
他感到东南的手掌贴着他的额心,传来的法力令他身上轻松了一些。
“东南……”
“山君,我在。”东南跪在他身前,惯常冷静的脸上难掩焦急。
应周刚按住他的手臂,东南便察觉到他的意图,立刻用另一只手托着应周后背,扶他坐了起来。
见应周呆滞望着一个方向,东南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到了许婧鸾怀中的许博渊。
他短暂愣了愣,这个凡人他见过,应该就是山君下凡要寻的龙子……
“许博渊……”他听到应周喃喃的声音。
“山君可要过去?”
他以为应周是想要过去的,因为应周的目光太过专注,他从未在应周脸上看到过对什么东西如此执着的表情,几乎到了偏执的地步。
却不料半晌之后,应周半敛下目光,偏开头,沙哑道:“……去九重天。”
“山君?”东南一怔,“可是要去寻朝玲公主?”
他不是应周,记x_ing很好,方才擦肩而过时瞥了一眼,他就认出了对方的身份,天帝幼女,朝玲公主。
应周却不答他,强撑着他的手站了起来,低声道:“走。”
“是。”
东南恭敬答道,他的魂魄r_ou_身皆为应周所造,应周要他做什么,他做便是。
“应周!”
正欲腾云,身后传来许婧鸾的喊声,东南敏锐察觉到应周扶着他的手紧了紧。
“别去……”许婧鸾嗓子都哑了,“你走了……我哥怎么办……”
不用回头,都能想象她脸上该是什么样的表情。
然而应周一句话也没有说。
“山君?”
应周在原地又站了许久,东南从他半阖的眼中看到了太多情绪,刹那间席卷而来的动摇令他看起来无比脆弱,但最后那些情绪又如退潮一般统统褪去,只剩下毫无光点的墨色深瞳,彻底掩盖在浓密眼睫之下。
“走。”他说。
东南不禁回头看了一眼。
泰明殿朱墙明瓦,无数宫人侍卫翘首而望,许博渊也好许婧鸾也罢,在他们腾空之后越来越远。
悉数化为俗世凡尘中沧海一粟。
虽不知应周心中如何想,但于他而言,眼下一切似如云烟过眼,在漫长寿命中不过刹那弹指,要忘却,实在是再容易不过。
九重天上,朝玲踉跄跑入天帝所在大殿。
“父君!”方才还不觉得如何,此刻天帝就在眼前,朝玲心头顿觉委屈,人还未到,眼泪已经落了下来,“父君快救救女儿!”
她跪在了天帝脚边。
天帝活了数十万年,头戴钰珠冕冠,遮住半张脸孔,他本是武神,但平和的十几万年磨去了他的锋利,如今看起来温文尔雅,除却那周身环绕的紫气,与凡间富贵人家的郎君没什么分别。
“阿玲,”他向来偏爱长相肖似自己的幼女,抬手摸了摸朝玲发顶,“这是怎么了?”
朝玲伏在他腿上哭诉道:“父君!我的凤鸣碎了!”
天帝惊讶:“怎会?凤鸣是你母君半成仙力所化,何人能够伤他?”
朝玲哭得肩膀耸动,“是……是不周山君……”
“应周?”天帝显然不太相信,“他的脾气再好不过,你怎会与他起冲突?”
“父君!”朝玲委屈道,“怎是我与他起冲突?我被他化古扇伤成这般,连凤鸣都碎了……”说罢又放声哭了起来。
天帝眉心蹙起,按在朝玲发顶的手心渗出法力,在朝玲身上探了一周,“伤得这么重!你做了什么?竟会引得应周动手?”
他虽偏疼朝玲,却也有身为一界之主最起码的公正与分明。应周是什么样的脾气他再清楚不过,能让应周出手到这种程度,朝玲究竟是做了什么?
“还不是、还不是因为敖渊……”朝玲哽咽着,哭得好不可怜,“他分了一魄下凡修补人间屏障,我便想着去凡间陪他,可是……可是谁知那不周山君也去了……还要同我抢敖渊……我与敖渊婚约都定了,怎能让他被人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