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泽精致的小脸上迅速飞红,“山、山君何出此言……是泽人微言轻,不足、不足予山君记挂。”
“唔,倒确实‘人微’,”应周比划了一下雁泽的身高,笑道,“比我家的两个童子还要小些。”
“山、山……山君莫要笑话泽了……”
应周仿佛能看到雁泽头顶蒸起的红云砰得一声炸开了,粉嫩的脸蛋红成了苹果模样,十分可爱,一时没控制住伸出手在他脸上掐了一把,道:“我并非笑话你,把你忘了确实是我不好,下回保证不会了。”
“山君……”雁泽愣楞看着应周,黑白分明的眼里渐渐泛红,但他很快反应过来,低头用袖子胡乱揩了揩,又抽了几口气平复声音,“山君怎的会入凡间,可是有什么要事?”
“是有些事……”应周偷偷瞥了眼身旁沉默不语的许博渊,他是来找龙子的,只是还不能确定许博渊是不是就是他要找的人。
雁泽又问:“那山君来此,可是有用得上泽的地方?”
他说这话时,虽然面上还是稳重老成样子,但眼底十分明亮,仿佛能为应周派得上用场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应周点了点头,答道:“我确实遇到了一桩难事,需要寻一只妖怪。”
其实不是一件,是许多件,但说来话长太过复杂,此处暂且揭过不提,应周道:“然我不知其形容样貌,只知是一只母妖怪,且可能怀了身孕,便想来问一问你可有头绪。”
.
时至正午,烈日当头,果然燥热难捱,幸而下山的路比上山轻松不少,应周一鼓作气下了山,同许博渊策马返回京城。
找了间酒家用了一点简单午饭,许博渊带着应周去了云袖阁。
——云袖阁乃是昭京内的一间绣坊,纺织的缎子远近闻名,纹样大多精细华丽,颜色出彩,缎面也较其他地方更为细腻,京中贵女趋之若鹜,许婧鸾就是常客之一。
雅间案上整齐摆开数十匹精美锦缎,各色齐全,掌柜逐一介绍,许博渊靠坐在太师椅上,指尖在扶手上漫不经心轻点,也不知有没有在听。应周则对这些全然不懂,什么这花那花,这松那竹,这麒麟那凤凰,用的是什么绣法什么染料什么针线,落在他眼里,也不过是颜色图案看起来不一样而已。
最后许博渊随手点了几匹浅色的,又一指应周,对掌柜道:“给他做,请最好的绣娘来。”
掌柜忙应了声,喜笑颜开退下,临走前瞥了一眼应周,神色颇有些暧昧。
昭中多有好南风者,除了太子许璃,朝中也有不少大臣家中豢养面首。掌柜那一眼的打量有些明目张胆了,许博渊心知掌柜恐怕是误会了他与应周的关系,然这种事情本就不好辩解,毕竟别人也没有开口说什么。他侧头看向应周,想看看应周是何反应,却见他低头凝视着桌上几卷布匹,神情肃然。
许博渊端着茶盏喝了一口,“不喜欢?”
应周摇了摇头,十分认真地问:“这些很贵罢?”
“……还好。”
“我住在你家,吃在你家,还要你给我买衣裳,实在是过意不去,”应周道,“我如今穿的衣裳就挺好,就别破费了。”
许博渊有些哭笑不得,应周在王府里住了近半个月,除了刚来时琊晏阁里带出来的那一件,都是穿着小厮衣服,也亏他心宽,竟然能说出“挺好”二字来。
他放下茶盏,指尖敲了敲桌案,“应周。”
“唔?”
“方才没来得及问你,雁泽为何唤你山君?”
应周眨了眨眼,天上地下大家见到他都这么叫,要说原因……真是难以回答。
“那日我问你是不是妖怪,你说你不是。”
雅间幽香萦绕,茶水热气袅袅自两人之间的案上升起,模糊了相接视线。
许博渊缓缓问道:“那么你,是仙吗?”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我马上就要出门调研了呢,忙到起飞,从早到晚地开会,也没时间好好写文好好改文,质量会有点低,大家忍我几天!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要说云袖阁最好的绣娘,非阿朱姑娘莫属。
据说这位阿朱姑娘的手上功夫十分了得,无论是刺绣还是裁衣,皆是出神入化,客人们来云袖阁,有半数都是来找她的。
年纪约莫双十光景的姑娘对着二人轻福了福身,想来是掌柜已经打过招呼,她对应周道:“请公子上前来。”
应周起身站在了阿朱身前,这才发现阿朱的个子竟与他差去不多,身型瘦削,与寻常柔软婀娜的女子全然不同,肩骨形状清晰,一袭清爽浅黄夏装,加上五官轮廓较深,有一种飒然利落的美感。
“公子抬手。”
连声音也是冷冷清清,应周一边抬起胳膊一边想,也不知此刻拿着软尺在他身上比划的,是阿朱八条腿中的哪一条。
——据雁泽所言,阿朱是一只道行六百年的蜘蛛精。
阿朱动作熟练,不过半柱香时间已经记下应周尺寸,又朝二人一屈膝,道:“请公子下楼结了银钱,十日后再派人来取。”
许博渊与应周对视一眼,应周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许博渊起身,阿朱垂首为他们开了门。
门童从马厩里牵马过来,小白似乎对浮霜背上情有独钟,这几日每每与许博渊出门就赖在浮霜背上不肯下来,都不大要应周抱了。
方才怕被阿朱察觉就没有带他一起进去,应周走过去刮他的脸蛋,小白很不耐烦,爪子挠了挠应周摸过的地方,许博渊问:“如何,是她吗?”
“应当不是,”应周答道,“小白说她身上没有玲珑心的味道。”
小白虽未至阿朱眼前,但应周与她有过接触,身上沾上了阿朱的味道,小白的嗅觉灵敏,一闻便知。
许博渊看了一眼天色,“还有两处都在京郊外,现在策马过去宵禁之前应当来得及回来。”
应周点了点头,“走罢。”
雁泽生于昭京已有近千年,只是地生仙受法力牵制,寻常离不开孕育自己灵气的那一方土地,雁泽对京中之事知道得也不算多。他所知的长居于昭京中的母妖怪共有三只,其一是阿朱,其二乃是城外一处农庄中的黄鼠狼夫妇。
这对夫妻中公的名黄又,母的名黄仙,成精不过百年,化成中年人形象,十分普通,扎进人堆里丝毫不会打眼。雁泽之所以会知道,还是因为夫妻两刚成精的时候曾到雁落山向地仙献过供奉。
黄鼠狼嗅觉同样灵敏,许博渊和应周驱马尚未靠近农庄,两人便闻到了小白身上的妖气迎出门来,若不是应周及时拦住,恐怕已经对着小白一头磕了下去。
篱笆围成的大院中来回走动着一只五彩斑斓的公j-i,趾高气昂,对着院门外的陌生人就是一顿鸣叫,俨然是在看守自己的领地和内院后宫。
“你们这是……”许博渊看着一地黄绿相间的j-i粪,实在下不去脚,只能驻足院外,神色复杂,“养j-i?”
黄又搓了搓手,憨厚笑道:“嘿嘿,嘿嘿,是养了几只。”
“……倒是自给自足。”
“正是正是,”黄又驱开那只竖着j-i冠抖着翅膀朝许博渊叫个不停的公j-i,“只是寻常自己也舍不得吃,都是下了蛋,拿去城里换些银钱。”
身旁黄仙忙嗯嗯嗯嗯点头,生怕许博渊和应周误会他们不是好妖,“大人,我们都是寻常小妖,做点小本生意,要吃j-i自家也有,不会去别人家偷的!”
许博渊面无表情看向应周,应周摸了摸鼻子看向小白,小白在马背上悠然荡着尾巴。
应周道:“不是他们。”
许博渊蓦地转身,“走罢。”
应周朝黄鼠狼夫妇讪讪笑了笑,跟上了许博渊,然而还没等他们上马,黄又在后头叫道:“大人,大人等等!”
两人一起扭头,就见黄又手里拎着个小篮子,颠颠跑了过来。
“大人,这几个蛋是早晨刚下的,还请大人笑纳。”
“…………”
去黄鼠狼家做客,竟然带了一篮子j-i蛋回来,这感觉真是奇妙。
应周一边要小心别把j-i蛋颠破一边还要保持平衡十分不便,于是不顾小白反对,把他整个塞进了篮子中,又将j-i蛋放在他柔软皮毛上,严肃道:“捂好,别弄碎了。”
小白哀嚎不止,被j-i蛋活埋只剩一个脑袋露在外面。许博渊闻言放慢了速度,让马走得平稳一些。
两人行至京郊河道沿岸时已是日暮西山,河道另一侧万顷田垄中小麦枝头满缀,在风中绵延如成无垠黄金之海。夕阳为世间万物披上温暖颜色,河面上金光粼粼,似有无数星辰落入期间,美不胜收。
应周坐在许博渊身后,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混杂着潮s-hi水汽与麦穗清甜,还有黄昏时不可言说的独特气息,是他在不周山上从未感受到过的充实味道,令他有种豁然开朗的暇意。
“许博渊。”
“嗯?”
“没什么,”应周忽而笑了起来,“就是突然想叫叫你。”
他这心情来得莫名其妙,然而无伤大雅,许博渊勾了勾嘴角,“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