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周坐在皇帝左侧,许璃提着酒壶上前,对应周举杯,“秋狩时孤为那狐妖所骗,险些误会了国师,一直想找机会赔罪,这杯酒敬国师,望国师万莫与孤计较才是。”
他背对着众人,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惊艳与欲望。
应周尴尬笑了笑,营地里发生的事情许婧鸾早已同他说了,说是险些恐怕不太恰当,若非许璃一口咬定他是妖怪,皇帝也不至于派人放火烧山。但他也没办法同许璃计较此事,只得举起酒杯与他碰了碰,“我未放在心上,你也无需在意。”
许璃笑道:“国师心有天地广阔,孤自愧不如。”说着举杯一干而尽。
宫宴的酒水比起庆嘉楼的桂花酿浓烈了许多,一口入肚,立刻就烧了起来。
偏偏许璃还不放过他,朗声对着底下众人道:“国师入凡,定是上天感念父皇勤政爱民。这一杯不如众卿随孤一起,敬谢神明,愿大昭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太子毕竟是太子,有他牵头,所有人都站了起来,“愿大昭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自许璃后又有许多人来敬酒,大臣、嫔妃、女眷,客套的话一句接着一句,应周不懂如何拒绝,只能维持着僵硬的笑容,一杯杯照单全收。
就这么过了十几轮,他也没来得及吃点东西垫垫,胃里翻江倒海,有如烈火灼烧,一路烫到头顶,烫得他头晕眼花,浑身无力,额头直冒冷汗。
又有人走到了他面前,还没看清是谁,应周已经下意识举起了酒杯。
他感到手中的杯子被拿走,又塞进来一杯新的,玉瓷杯上还带着一点体温。应周低头抿了一口,发现竟然是温热的茶水。
他眯起眼,模糊看清了来人身影,“唔,许博渊?”
“是我,”许博渊把他杯中的酒喝尽,“你不能再喝了。”
应周点了点头,“我好像喝醉了。”
许博渊对他身后内监道:“国师醉了,扶他回去休息。”
内监面露难色,偷偷看向皇帝的方向,“这……这宴会还没结束……”皇帝都还没走,应周怎么能走?
“小白,”许博渊直接打断他,“带他回去。”
白猫叫了一声,干脆利落从应周怀里跳了下来。
单独相处了几日,小白与他虽说不上亲近,但也已经不那么排斥。如今小白已不需要在凡人面前伪装身份,平日里化为猫的形态也不过是为了行动方便些。白猫抖抖毛发,眨眼间变成了白虎。
在座不少人都是第一次见到小白化形,顿时发出了一片惊讶抽气的声音。皇帝立刻看了过来,“博渊,怎么了?”
许博渊答道:“国师醉了,臣送他回去。”
皇帝视线在一脸茫然的应周与许博渊身上来回两圈,沉默打量了半晌后,皇帝笑了笑,“既然国师醉了,今夜就散了罢。”
这笑容颇有深意,皇帝站了起来,“来,朕亲自送国师回去。”
所有人都是一愣。
皇帝搭着内监总管的手迎面走了过来,“这么几杯就醉了?国师的酒量不行啊——”
许博渊侧身让开了路。
“朕让你们伺候国师,你们就是这么伺候的?”皇帝缓缓走过许博渊身旁,对应周身后站着的宫人沉声道,“还要让世子动手,你们都没手吗?”
宫人们吓得脸色铁青,立刻哗啦啦跪了一片,“皇上恕罪!皇上恕罪!”
皇帝又冷哼一声,“还不快去扶国师起来!”
许博渊握成拳的手紧了紧,皇帝这话明面上骂得是宫人,实际上却是拐弯抹角在训斥他多管闲事。
他确实多管闲事,但若放着不管,应周今晚只怕还要再喝不少。
底下众人大气都不敢出,面面相觑,不知皇帝和世子这突然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唱得是哪一出。
“父皇!不如让儿臣送国师回去罢!”许璃适时起身,“这起子人笨手笨脚,怕是伺候不好国师,儿臣跟着也放心些。”
“也好,”皇帝点了点头,“你去。”
许璃勾唇一笑,拍了拍许博渊肩膀,“堂哥不必担心,国师自有孤会照看,早些与阿鸾回府去罢。”
皇帝送也就罢了,许璃送决计不行——
他对应周的那点心思就差全部写在脸上。许博渊正欲开口,就见白虎金黄竖瞳瞥了过来。
白虎甩了甩细长尾巴,直接上前拱开扶着应周的内监,将应周拱上了他的后背,又扭头朝靠近的许璃低吼了一声。
许璃冷不丁被他吓了一跳,迈出去的脚还没来得及放下,只见白虎厚实兽掌凌虚而踏,三两下后,腾空离开了地面——
众人目瞪口呆中,他载着应周,径直朝奉仙宫飞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在凤凰古城,玩脱了,只写了这么点,明天补上
心疼老攻三秒_(:з」∠)_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马车一路驶回王府,许博渊闭目养神。
许婧鸾觑他脸色,直觉许博渊此刻并不想说话,然而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哥,你不是说不去敬酒吗?”
她哥向来话少,但言出必行,并不是口是心非的人,朝夕相处十八年,她对这点再清楚不过。
她等了半晌也没等到回答。
许婧鸾抿了抿唇,担忧道:“哥,你对应周……”
许博渊对应周的关心已经有些出乎了她的意料。
皇帝希望昱王府同应周保持距离,她本以为需要克制的是自己,没想到先失态的会是一向冷静内敛的许博渊。
今晚的事情,说得难听些,只是喝个酒而已,谁还没喝醉过呢?应周既然入了宫,以后这样的事情还多了去,早晚要去适应,许博渊根本没必要为了这事惹皇帝不痛快。
许博渊缓缓睁开眼,语气平淡,“阿鸾,他救了你也救了我,我理应照顾他。”
这理由未免太冠冕堂皇,堂皇到空洞无力,许婧鸾说:“是你说要避嫌,这样对应周也好的。”
她甚少反驳许博渊什么,因为她哥万事总是有道理。但这回她实在无法理解,皇帝疑心病重,这风口浪尖上的,与应周保持距离才是明智之举。
许博渊沉默。
许婧鸾都明白的道理他又怎么会不懂?他知道自己不该那么做,只是有些事情哪怕你有长篇大论的道理可以说,也阻止不了当下那一股冲动,在他的理智作出抉择之前,身体已经有所行动。
许婧鸾得不到回应,正欲继续追问,马车停了下来。
昱王府离皇宫本就不远,许博渊几乎是立刻站了起来,“下车了。”
“噢……”许婧鸾撇了撇嘴。
很反常,绝对的反常——
每回许博渊同她出门,下了马车都会等她一起,这是唯一一次,他哥竟然抛下她自己大步走了。
许博渊走得很快,许婧鸾提着裙子追了两步也没追上,索x_ing不追了,朝着他背影大喊一声:“哥!”
许博渊脚步一顿,回过头来。
“你跑什么?”许婧鸾喊道。
喊完后又觉得这句话分量不够,深呼吸憋了一口气,大声道:
“哥,你在逃避什么——”
她太熟悉许博渊了,哪怕是隔着夜幕,也能察觉到许博渊身体瞬间的僵硬,以及再次转身离开时的仓惶。
那一瞬间她脑中闪过一个荒唐,却顺理成章的想法。
云间清月照亮水榭廊桥,带着寒意的风钻入口鼻,许博渊的身影彻底消失。许婧鸾站在原地,望着幽暗暮色,许久后,长长叹了一口气。
许博渊走进院中,里头漆黑一片。
是下人们忘了点灯?他蹙着眉转身,打算去叫人来,忽然听到了一声细细猫叫。
寂静夜里这一声十分清晰,是从房间里传出来的。他立刻推开了门,又下意识关上,栓好,摸黑从柜子中找到了火折子吹亮,点燃了八宝桌上的云灯。
小白自内间无声无息走了出来,朝他一扬头,又向内走去。
他倏然意识到了什么,快步跟上,果然就见长榻上一道人影,水烟色的袍子,墨发散开,凌乱披在背上,怀里抱着个蒲团,睡得正香。
——不是应周又是谁?
他花了几个呼吸的时间来确认这不是自己醉酒后的幻觉。
“你……”许博渊看向小白,“为何带他来这里?”
白猫也不理他,直接蹿上了榻去,猫爪在应周脸上拍了两把,见应周没醒,又扭身用毛绒尾巴来回扫过他鼻尖。
“唔……”睡梦中的人发出一声梦呓,拍开猫尾巴,“别闹。”
小白怒了,叫唤着就去挠他的脸,终于让应周模糊睁开了眼,声音委屈又可怜,“小白……我头疼。”
白猫毫无同情之心,跳下榻走了。
“你喝太多了,”许博渊将内间灯火点燃,坐在他身旁,“别这样睡,先起来。”
突如其来的光刺痛眼睛,应周闭了闭眼,许博渊直接托住他的肩膀将他扶起来,“喝了醒酒汤再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