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一个也好……
“怀瑾,你怎么哭得这么伤心……”施怀瑜轻轻擦拭了施阳面颊上流淌下来、带着血色的泪水,“我都没哭,你为什么要哭……”
“求求你,不要说话了,求你了……”施怀瑜每说一个字,对施阳来说都是撕心裂肺一般的折磨。他心痛,绞痛到无以复加;他浑身没了力气,却依旧不住抽泣。
施怀瑜的双眼周遭,已经慢慢出现了网状的血脉,就如同施怀琼、施怀琳一样。“怀瑾,姐姐是活不下来的……你给我一个痛快罢,我的胸口,真的好痛……”胸口又是一阵急剧的起伏,施怀瑜的嘴中又喷出一口热血,这回是直接撒在了施阳的面庞与衣襟上。
这一阵温热,对施阳来说像是最为寒冷的极地之冰;这血腥之气,对施阳来说也是最为致命的鸩毒。
施阳闻言,拼命摇着头,眼中的绝望与不舍,无助与痛苦,仇恨与无奈化为了最为澄澈的泪光滚滚而下,“你会没事的……不会有事的!我还要等待我的小外甥出生,我还要等他喊我一声舅舅。小姐姐你必须要活着,求你了……”
施怀瑜喘着气,另一只手渐渐搭上了自己隆起的肚子,“好疼……怀瑾,真的好疼……”她掐住了自己的肚子,精致的五官已经因为疼痛而扭曲。
施阳咽了口气,当即擦掉了面上的泪水,抬着眼珠看着空荡荡的屋顶,“我不哭了,不哭了,所以你也好好活着,不要说话了好不好!”
“啊!”施怀瑜发出一声痛苦万分的叫,下一刻,她的腹中开始流出鲜红的血液,当即在衣物上化开。
施阳闻声望去,只见施怀瑜的腰腹上已有一尖锐的物体隆起。令人颤栗不已、不寒而栗的“咔啦啦”的声响再次响起。施阳惊恐万分,抱着施怀瑜的身体死死不肯松手,却见施怀瑜的表情越发狰狞。
施怀瑜的眼睛已经变得漆黑异常,其中那一点红艳瞳色更是让施阳手足无措。
“咝啦”一声,施怀瑜腹部之上的衣物,自内而外撕开,一只稚嫩无比的血继蜚蛭,正慢慢从施怀瑜的腹中慢慢爬出。
施阳彻底绝望了,眼中透着死一样沉寂的眸光。
“怀瑾,给我一个痛快罢……我不想变成爹娘与姐姐的模样……”施怀瑜眼中开始淌下热泪,“怀瑾,就当姐姐求你了……”
“不要……”施阳依旧不肯松手,“我就只剩下你了,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杀了我罢,怀瑾……”
“求你了……不要离开我……”
“好好照顾自己,别给师兄添乱了……好想让你再尝尝我做的猪油饭……”施怀瑜渐渐没了说话的力气,“但是没机会了……”
施怀瑜细微的喘息声还在施阳耳边缭绕,施阳不紧不慢的帮施怀瑜擦去了面上的血水。施怀瑜是他三位姐姐中最为注重容貌的。以往施怀瑜一哭,施阳便会以哭化妆容为理由不断地哄她。“小姐姐,你的脸脏了,我帮你好好擦擦。”
“只要你不离开我,我就一直待在你身旁,哪儿都不去,就护着你一人,还有护着我的小外甥。姐夫要是欺负你,我便欺负回去。”
“我会把你教我的小手意一样一样展现给我的小外甥,告诉他是你教我的。”
“我还会跟着你画最美的风景,不再与隔壁家的公子跑去偷看美人惹你生气。”
“我还会好好护着自己,不在没心没肺地到处乱窜,惹得一身伤,让你看着心疼。”
“你做的宵夜,我会吃得一口都不剩……”
“我今天本想让你做宵夜与我吃,但是因为你还怀着孩子,不便走动,便没来找你。”施阳说着便笑出了声,“我自己的做的,没有你做的好吃。”
“留在我身边好不好,怀瑜姐姐。”
施怀瑜孱弱的呜咽声还在施阳脑中不断盘桓,却也越来越轻。
施阳心中的那一根根弦,如今已经彻底断了……
施阳渐渐松开了搭在施怀瑜腕上的手,边上还有那只已经被剥落了的白色手套。他怀中的施怀瑜面上带着泪痕,却还是噙着浅浅的笑,像是一个酣睡的少女,十分安逸地躺在施阳的怀中。施阳如同失去了神志,愣着神轻轻拍着施怀瑜的胸口,嘴中哼着施怀瑜在儿时经常哼给他听的童谣。
施怀瑜与施阳一样大。施阳被施父施母捡来之时,施怀瑜才出生一个月。而施父施母是在置备货物的途中生下的施怀瑜,同时也在归家的路上捡到了施阳。
施父不忍施母再受罪,便抱了施阳回去,告知自家父母,说是施母生了龙凤胎。
施阳与施怀瑜打小就腻在一起,施阳与施怀琼一道出去惹得一身伤归来,施怀琳总是将施怀琼和施阳骂个狗血淋头,而施怀瑜总是默默帮施阳包扎伤口,哪儿磕到碰到都是施怀瑜在那儿帮忙处理。
两人在外人的眼中便是一对金童玉女。
施阳最喜欢睡在施怀瑜的腿上,晒着太阳,听着她给他唱童谣。施怀瑜很温柔,唱得童谣也是软软糯糯,施阳听着听着便会在太阳底下睡着。
每当一觉睡醒,施阳便会一脸尴尬的冲施怀瑜道歉,而施怀瑜总是揉着半麻的腿,说姐姐照顾弟弟是应该的。
想到这儿,施阳便后悔那年那天不顾家人劝阻而离家。
他应该多陪陪他的家人。
他本想着学得一身本领,可以驱邪逐魔,猎妖救世。
可如今,他连最为重要的家人都保护不了……
那他学得这一身本领又有何用?!
施怀瑜的音容笑貌不断在施阳脑中浮现。施阳将施怀瑜的身子往上挪了挪,让她以最舒服的姿势躺在自己怀中。他用脸贴着施怀瑜的面颊,哭红的双眼中再也没了以往的光亮。
灵脉之中,那分如同火炙,又如同冰锥的痛感如今已经不足为道。施阳觉得自己的心已经死了。
死了心的人,又怎能感受到其他疼痛?
屋外,陆无疏与玄夫人还在与血继蜚蛭缠斗。
屋内,唱完一曲童谣的施阳眼中含着欲落不落的泪水,展开了那把玄色金边的瑶光扇……
“你们吵到我小姐姐睡觉了……”下一刻,一阵前所未有的大风从屋中袭出。
大风所过之处,一切景致,一切妖兽,瞬间化为虚无。
☆、第86章 山雨欲来十三
一片狼藉的施宅边上,有的是各种围观、对着施家指指点点的普通老百姓。
陆无疏抱着已经昏厥过去的施阳, 踩着破瓦残垣而出。陆无疏的身后, 是一只系着幻音铃,走路都是踉踉跄跄的玄猫。
大雨过后的钱塘, 空气满是清新之感。飒爽的凉风,吹起了站在一屋顶男子的玄色长衫。玄衣男子的有眼下方是一点泪痣, 微弯的双眸让人看了便能心生不忍。男子的眼神中满是自责, 像极了一做错事的孩子。
“越公子。”一红衣男子飞至了戚越身旁。
戚越扫了凌千晟一眼,深深吸了一口气, 接着,便是对着凌千晟的胸口狠狠打了一掌:“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蜚蛭还会变异!”
凌千晟缓缓站起身, 走至戚越身旁,双眸中有的只是一片赤诚, 丝毫不介意戚越狠狠劈了他一掌, “我没想到的是,王姝人与你有恩。”
戚越垂着眸子,看着陆无疏与施阳远去的背影, 既恨之入骨, 又有一丝愧疚, 捏成拳的右手也是“咯咯”作响。他原本只是想杀尽伤害过她母亲的王家一家子,可谁又想到, 这百年不变x_ing的蜚蛭,却在进入王家老爷的身体之后,不断吸取对女儿的思念之情, 变异成了脱离母蛭掌控的血继蜚蛭。
又一阵带着丝丝水汽的夏风吹过,将戚越吹回了神。
她的母亲,就只差一魄。只要再控制各类魂兽搜集了那最后一魄,她便能活了……
结果,等他回来之时,见到的却只有那一座简陋无比的枯坟。坟前有的,是一束已经腐烂到黢黑的曼珠沙华。
失去至亲的滋味,施阳这个从小被众星拱月长大的孩子,又怎会懂?转而,戚越面上又浮起戏谑地笑,水样的眸光中,带着的是不羁与y-in冷:“失去至亲的感觉,如何?”
凌千晟帮戚越收紧了那被夜风吹开的黑色衣襟,而后道:“越公子,他说陆无疏是个麻烦。”
戚越抬了眼,眸光中带着不耐烦与厌恶:“他还想如何?!”
“若公子觉得麻烦,便将事情交给我去做罢。”凌千晟道。
戚越再次眺望陆无疏那道素白的身影,若有所思。片刻之后,他缓缓道:“你用了,我去罢,陆无疏什么身手,你也了解。”
凌千晟点头表示会意,而后深邃的目光便落在了远去的施阳与陆无疏两人身上。
“千晟,你出自猎妖仙门,如今却助纣为虐,你后悔吗?”戚越侧头看着边上的凌千晟,“你看着我,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
凌千晟转身,对着戚越温和一笑,眸中似水柔情:“从大祭司用你的血在我额上画下灵符那日起,我们两人便维系在了一起。纵使我后悔,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