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恐怕就要完成突破了……”白轻湄煞白了脸色，瞥向斗篷中的凤荀，顿时脸色大变：“仙尊！”
她这声“仙尊”出口的刹那，张少陵猛地感到斗篷中一波一波扩散的灵力正如同潮水般退去，像是后继乏力一般，从最开始的强烈，到归于平静。他心中大骇，连忙回头望向凤荀，只见小凤凰的口中正不断溢出鲜血，已经染红了他的斗篷。
“小凤！”张少陵的声音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小凤？”
小凤凰悄无声息，没有半分回应。
铺天盖地的“尾.行”再度嗡嗡围了上来，啪嗒啪嗒撞击在结界上，那声音充斥了张少陵此刻空白一片的思绪。他从未想过凤荀会出什么事，就算是当他把冰和Cao递给凤荀的那一刻，他也潜意识中相信着，凤荀一定可以恢复灵力。
可他忘了，白轻湄说过，冰和Cao蕴含的灵力过于剧烈，凤荀也有可能爆体而亡。
他也忘了……自己是大凶之命，自己身边的人，从父母到朋友，无一得以善终。
张少陵跪倒在小凤凰的旁边，颤抖着伸手摸了摸凤荀濡s-hi的羽毛。小凤凰软软地躺在原地，轻轻一动，身下便可以看见一片触目惊心的暗红。
他不可能……
张少陵探了探，毫无气息。
他不可能……！
张少陵拔出剑，想起凤荀是依灵力而生的神兽，他需要灵力。当时在南禺山，在青云派，他就是通过鲜血中饱含的灵力让凤荀一次次渡过难关。当时他对凤荀尚且存着几分利用的心思，而如今他却只能想起落雪之下凤荀清润的眉眼。曾经的玄霄仙尊唇微微张开，神情中带了几分伤感。
“你不懂什么是情爱。”
他不需要被凤荀以这种方式教会什么是情爱。他宁愿不懂，他只想他活着。
张少陵对准手腕就要划下去，被另一只手牢牢拉住，魏珏的声音正从头顶传来，似乎异常遥远：“你疯了吗？！我们还有一头赤磷要对付！我们必须活着走出冰原！少陵师兄，你清醒一点！”
张少陵甩开他：“与你无关。”
“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魏珏气愤地瞪大眼睛，右手的伤因为与张少陵的拉扯再度裂开，血顺着手腕蜿蜒淌下。他怒吼道：“你以为玄霄仙尊是为了什么这样做？他希望我们都能活着！你怎么能……你怎么能这样轻易就放弃，轻易就糟蹋了他的心思？？”
张少陵张开嘴似乎想说什么，然而最终一个字也没说出来。他垂头望向毫无动静的凤荀：“他才是不明白的那一个……他不懂。”
他嗓音嘶哑，肩膀轻颤：“他不懂……他什么都不懂。”
魏珏呆住了。他与张少陵同门这几年，从未见过这位师兄有过如此失态的时候。张少陵明明没有哭，甚至没有眼泪，可魏珏偏偏就觉得，他正在无声无息地哭泣。
也许在此之前，他从未感受到过失去的滋味，也从未意识到过失去凤荀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你不懂情爱。”
……他现在懂了。
.
凤荀在一方小院中醒来。他一眼就认出，这是从前与张少陵相约时会面的老地方。
这方小院是张少陵在凡间置办的产业。想当初他来到这里时，几乎要被这方太过“凡间”的小院惊呆了。魔尊大人彼时穿着一身闲适的青色衣袍，长发被青色的发带高高束起，整个人都歪在廊下的柱子上，手里还端着一盏青色的瓷杯。
院墙处围着种了许多荀Cao，凤荀屋里屋外看了看，发现灶台干干净净，似乎常有人生火做饭的样子。
“对这里满意吗？”魔尊张少陵挑起狭长的凤目，清冷的神色间平添了几分闲适，“以后我们就在这里会面。”
“还有‘以后’？”
“当然。”魔尊轻笑一声，“迟到的人，自罚三杯。”
凤荀从回忆中回过神来。他从地上站起身，看向小院里的那棵老松树。松树下放着一方石桌，两把石凳，一局残局摆在上面，凤荀依稀记得，这似乎是他和张少陵最后一次对弈的情形。
“你来了。”
凤荀转过身，魔尊张少陵依然穿着他那身青衣，斜倚在廊下。这随意的姿势为他凉薄的气质中添加了几许平和：“你现在一定很奇怪，怎么会见到我。”
他停了一停，目光落在自己的酒杯里：“见到我，说明你就要死了。”
凤荀不由挑起眉。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魔尊张少陵淡淡道，“这只是一段记忆，凤荀，是我在下咒以后留存的一段记忆。但我太了解你……比你想象中的要了解。”
凤荀明白过来：眼前这个前世魔尊只是一个幻影，但张少陵对他的了解的确超出他的想象，竟能猜到他想问的是什么……
“闲话就不说了。你的情况一定很危急。”张少陵摇晃了一下酒杯，“我在你死后，将四界通通搜寻了一遍，才终于得知你已经被人送往轮回之中，此生再无缘相见。我杀了这个始作俑者……我猜你肯定觉得这是我做过的最好的一件事。”
原来苏玉珩是是死于前世魔尊张少陵之手，并非他自杀……凤荀抽了抽嘴角——他的确觉得这是前世魔尊张少陵做过的最好的一件事。
“不过他的确很强，在临死前给予我最后一击，希望同归于尽。”张少陵敛眉，语气平淡，“我没能躲开。自你走后，我一直在寻找如何能够一同与你进入轮回，可大约是我戮尽天道，我只能最后为你做一点事了。”
他停住，凤荀心中微微一震，陡然升起一抹不祥的预感——最后做一点事？
“我施了一个法术，使得下一世的你在濒死之时能够通过这段记忆，重返阳间。”张少陵忽然抬起头，漆黑的眸子径直望向凤荀的方向，仿佛真的能看到他一样，“作为代价，我恐怕再也无法见到你了。”
他沉默片刻：“我知道下一世的我会遇见你，我不在意。”
他说着，偏过头，棱角分明的侧脸在宛若霜雪般的月光下显得格外孤寂：“留下这段记忆是我的一点私心。凤荀，从遇到你到现在，我始终都只有一个心愿，那就是能和你一起生活在这里。”
凤荀怔住，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这刹那间破碎，许多遥远的过往正渐渐浮上水面。张少陵冷俊的眉眼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清晰：“……凤荀。”
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轻唤凤荀的名字，像是在唤一件稀世珍宝一样。
“……我有一句话始终也没有说出口。”
他弯起唇，遥遥举杯，眼眸中波光粼粼，似乎有什么话就要冲口而出，然而最终，他眼底的那抹光芒还是消散了，他动了动唇。
“……希望你好好地活下去。”
他仰头，将酒水一饮而尽。
凤荀就在这时眼前一黑，意识逐渐消散的刹那，他似乎听到了属于前世魔尊张少陵的最后一声叹息。
“……其实真正不明白的人，是你。”
第52章
赤磷即将完成最后的突破。
剧烈的狂风冲击着那道脆弱的结界，魏珏的声音在风里被撕扯成了碎片：“少陵师兄！带上玄霄仙尊——”
话音未落，他背后的结界发出“咔嚓”一声脆响，在强大魔气的攻击之下终于裂开了一道缝隙。铺天盖地的“尾.行”向缝隙蜂拥而来，裹挟着大团魔气，撞击在结界上发出密如连珠的声响。魏珏还未来得及修补结界，那脆弱的结界便顺着缝隙又发出一声脆响，随后，赤磷的龙尾横扫而来！
结界终于碎成了千万片，而张少陵也在此刻做出了反应。他抬手就是三道结界符电s_h_è 而出，与白轻湄的结界符交织在一起，堪堪将三人重新罩住。这眨眼间的生死一线让魏珏不由得摇晃了一下身体，脸色更加苍白了几分。
“赤磷完成突破了。”
白轻湄的声音很轻，但听在其余两人耳中依然无比清晰。席卷如狂风般的魔气终于停了，它们粘稠地包裹着完成突破的赤磷，那条魔龙的身上浮现出数道血红色的暗纹。它盘踞在大开的魔界之门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三个渺小的修仙者。
“你们先走。”张少陵从毫无生气的小凤凰身旁站起，眼底一片死寂，“我断后。”
“开什么玩笑！”魏珏瞪大了眼，“你这样做无异于自杀！”
“即便仙尊已经……”白轻湄也开口道，“……你也不能这样做。张师弟，仙尊希望你好好活下去，我修为最高，我来断后，你们先走。”
张少陵勾了下唇角，却没有丝毫笑意：“我不会自杀，我只会让害死他的一切生物血债血偿。”
他伸出手，全身的灵力都在刹那间陡然一变，身体由内而外迸发出一阵噼啪作响的电流。他整个人的气质都在瞬间发生了转变，指尖流动的电流中竟隐隐含了几分魔气。
灵力逆行。
白轻湄的脸上浮现出完完全全的意外和惊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