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先行止去了,修齐醒了来寻他不见,只觉得心里“突突”地跳,一颗心直是要蹦出来的。他忙问身畔的人,都只说行止一径外头去了,不消多时便回来的。修齐此时仍觉得头脑涨涨的,一时也未能够多心,只是在床上辗转反侧,心里总是不安稳。
后来见事情再瞒不住,太后来了还没说什么,修齐便疯了似的直要四处去找他,只是还未起身便又歪在地上,直是把太后唬了一大跳。修齐也不让人扶他,歪在地上喘了一大会子,便让人请了太后出去,命人立刻出宫寻行止去。
之后便再不许人进来,修齐拼了气力将屋子里东西掷的乱七八糟,拿起床沿子上水汪汪的玉如意狠命摔在地上,砸了个粉碎。他仿佛猛地失了气力似的,一下子歪在了地上。
疏月几个站在门外头,却也不许进去,他们只觉得忧心如焚,便如那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不住地走来走去。疏月几番想进去,终究不敢违逆皇帝的意思,眼里不由垂下泪来。
太后站在门口,眼睛里的泪珠子不住地淌下来。她也顾不上去擦,满心满腹的话想说,张了张口却是哑了似的,一下子哽咽出声来:“都下去罢。”
宫人们忙行礼退下,宜华道:“娘娘,皇上会懂你的心的。”她软声道,“皇上本就实心,咱们都伤心至此,行止又是和皇上一起长大的,这样的情分皇上一时看不开也是自然的。”
太后接过宜华手里的帕子,拭一拭泪,抽噎道:“却是如此。”她轻轻扣一扣门,“皇上,你先把门打开。”
修齐猛地打开门,一下子扶住门框子,声音嘶哑道:“母亲。”
太后吃了一惊,强扯出一丝笑意,道:“皇上……”
她的话还未完,却听得修齐道:“母亲,你如何能这样对行止”他只说了两句话,便是满腔委屈倾不出来,眼泪又“刷”的一下子落下来,一双眼又红又肿,直是肿得核桃似的。
太后只瞧了一眼,便是心疼得不能够了:“孩子……”她的声音颤抖着,“不然母亲又能如何?”
修齐眼泪漱漱地流出来,又滚滚地落下去:“可是,母亲,你教行止又能如何?”
太后猛地向前一步:“那你要置大宣的天下于何处?”
修齐皱起眉毛,睁大一双s-hi漉漉的眼睛,用力说道:“母亲,此事有什么可怕的?难道行止会觊觎这皇位?我甚至可以x_ing命担保,行止如何也不会!”
太后道:“难道哀家不晓得行止为人吗?如今朝堂方定,哀家虽深居后宫,前朝之事也是略有耳闻,只是面上风平浪静,下面却仍是波涛暗涌,若是有心人知晓这些,你又将何如!”
修齐哭道:“儿子身端行正,自然不会怕那些!”他的手指紧紧攥紧了门框,恨不得要剜出深深的痕迹来,“母亲,请你告诉修齐,行止到底哪里去了!”
太后瞧着修齐几乎是失了心智的模样,心里万分难受,终究只能是无助地摇头道:“孩子,母亲也不晓得。”
修齐一下子失去了气力,猛地便跌在地上,伏在袖子上便呜呜地哭泣起来,口中呜咽,旁人却是听不清,只是那声音当真是让为娘的她肝肠寸断,心痛不已。
修齐猛抬起头来,眼睛里闪烁着异常疯狂的光芒:“无论如何,我都要找到他,天涯海角,我都要找到他!”
第34章 第十四章 疑窦丛生(1)
第十四章 疑窦丛生(1)
却说行止同符清榕一路南去,看着南地的风土人情只是赞叹不已,高兴之余却总有些郁郁,只想着若是修齐能瞧见这番景色便是大好的了。至更深露重,行止更是辗转反侧,几不能眠,心下总默默念着修齐安好,一夜总睡不得安枕。
清榕在密州也算是颇有些人情,年少时走南闯北的,因着喜欢密州景色,便请些人在密州开了几间铺子。如今已是十月情景,本应是回家的时候,只是他却不安生,虽是好交际,只是多烦恼年下诸多事宜,家里情形又是教人烦躁,这才早早地躲出去,打算先回密州住一阵子,顺道贩些南地的香料等物事回京来卖。
清榕本就不是藏j-ian儿的人,这一路上又细细对着行止讲了大半的生意经,行止也觉受益匪浅,两人相交甚笃,便不再拘泥,直是以兄弟相呼起来。清榕说话很是有趣味,将这些年的趣事捡出来细细讲给行止听,行止却是颇有所得。
当日符清榕出京时,家里的丫鬟婆子细细打点了半天,行装物事整理得完善,他身边便是跟着两个护卫、两个小厮、两个家仆外加素日打点他家铺子的两个总揽,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打点了坐骑车马,这才上路来。清榕原是骑一匹高头大马,后怕行止不自在,便一齐坐上马车,往南行来。
走了大半月,行程业已过半。这日正是到了临淮地界,此地景色秀美,众人出了城正好到这郊边儿下马歇歇脚。这一路来,行止处处留心,见清榕走至某个境地便做起不同买卖来,心里着实是多有佩服之意的。他们自小读书识字,太傅教导,心里本对着行商之事固有些偏见,如今看来,当真是另有一番本事才能做得大,心胸愈发地开阔起来。
行止身边没有伺候的人,清榕原是想着先让他将就将就自己的小厮,行止却是不肯。他一路出来,哪里还有什么身份地位,因着甚将尊卑看得轻了许多。他也不要旁人伺候,自己慢慢做来,却也是好了许多。
行止与清榕同立,负手瞧着郊边儿的山林,笑道:“先时只听得老师讲这大宣山川景色,心里多向往之,只是终究没有料想到,竟能有亲眼见到这一日。”
清榕原就是颇多疑虑,他本就听舒朗说道行止的身份不是一般,头先他只猜测他是离家出走,如今目睹交谈,却觉得此中却有隐情。只是他素来尊重人家,虽是好奇,然而人家既然不愿多说,他也未再多问。
清榕笑道:“密州的山水景色才是大不同,虽说是各处有各处的意思,我还是偏好密州的多。”
行止笑起来:“榕哥儿这样说,当真是教我好奇这密州情形的了。”他略略沉默一下子,“我晓得榕哥儿你也是对我颇多疑惑,其实就连我自己,都是颇多疑惑。”
他露出一丝苦笑:“榕哥儿,我在京城长大,说白了也多是运气,如今形影相吊,所幸遇上你来,我当真要念一千句阿弥陀佛了。”他说至此,又想起从前与修齐顽笑的话,心里不由一酸涩。
清榕忙摆手道:“这谢的话一路上你都讲了上百次了,再说下去,可是当真生分了。”他笑一笑,“行止你放心便是,等到了密州,咱们好生大干一场,准教旁人刮目相看。”
行止一下子笑出声来:“你素来吉言。”他略略犹豫,“其实,我倒是一直心里坠坠的。我身上这些银票却是不少,只是我当真是没数的,更何况这银子本就不是我的……我可要怎么归还的。”他心里清楚,此生与太后再无相见可能,这些银子自然也没处还的,只是他素来如此,如今却是陷入了两难之地。
清榕笑道:“行止,你这些银子,就算你什么也不做,吃穿用度锦衣玉食大半辈子也是够了。”他笑道,“咱们相识许久,我自然也已晓得你的为人,你心里不拿这些当自己的,那就不用他的。”
他拍一拍行止的肩膀:“你只当是先借他的,到时候咱们回了利,大不了给他多算些利息,也不欠着人家的。”
行止见他热心至此,心里很是感动,忙深深作揖道谢。清榕忙叫唤道:“哎哎哎刚说了不许作谢你又来!”
两人正这里说笑,忽听得小厮来道:“爷,路边儿上有人想搭咱们的车。”
清榕蹙一蹙眉道:“打发了便是,这有什么值得说的?”他见行止不解道,“这些人不知根儿不知底的,只怕是有别的所图。”
行止忙点一点头。他虽然明知朝堂各类算计y-in谋,可是到了这外头,总遇上清榕这样的人来,心里也便是疏了防范,如今清榕一提,他这才想起来这些事。
还没多说什么,却见一人提步到了这边来。此人身姿清挺,人品俊雅,面冠如玉,不由教人心生好感。符家的伙计见状,不由紧张起来,护在清榕前头,只听清榕道:“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不知大爷所为何事?”
只见那人忙作揖道:“在下慕益之,惊扰了大爷实在是过意不去,只是实是走投无路,这才来叨扰一二。”
清榕道:“不知大爷有何贵干?”
慕益之道:“我们兄弟两个实在是不识得路,在此处耽搁许久,听说大爷是往南边去的,这才斗胆上来叨扰一二,只求大爷带个路的。”
清榕奇了:“你是怎的晓得我们往南边去的?我家人说你想搭车却又是何意?”清榕听他是京城口音,心倒是安下一半,听到乡音也是倍感亲切,渐渐不设防来。
慕益之道:“小弟方才在路边儿想法子搭车,偶然听了大爷的话,这才斗胆上来。”他面上略有为难之意,“实不相瞒,小弟车马在途中出了些岔子,这才受困于此。”
这边正说着话,却忽听得:“小慕儿,咋样啦?”
众人抬眼望去,却是一个满面笑容的男子,面容温润可亲,教人放下戒备来。他匆匆过来,瞧着这阵势也有点懵:“哎呦,不是说求个车坐的嘛,怎么就摆开架势啦?”
慕益之道:“七哥,只是有些误会。”
被唤作七哥的男子忙作揖致歉道:“哎呀,我这小慕儿不会说话,得罪得罪!”他满面笑意,眼睛弯成一道月牙似的,“大爷,我们哥俩儿实在是艰难,大爷带我们一程,我们一定付个车马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