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建雄本还想再多欣赏欣赏这对父子厮杀的场景,怎奈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偏偏这程咬金笑起来太好看太耀眼,他完全无法抵抗,迷瞪瞪就点头同意了,眼睁睁看着青年拉着他侄子离开了办公室。
直到听见办公室的门被关上的声音,他好像这才如梦方醒,懊丧地一拍额头,作势就要追上去,却听身旁响起大哥懒洋洋的声音:“走就走吧,别追了。”
大哥一发话,他就不敢动了,殷勤地过去给他添茶。
“建雄,问你个事。”钟晋南一手支着额头看西装革履的弟弟给穿着寒酸的自己倒茶,手指轻轻敲敲桌子,“这么多年,你有没有发现过钟慕身上有什么异样?”
“异样?”正在倒茶的钟建雄动作一顿,仔细回想了半晌,“脾气无常,厌恶人群,离群索居。”
“你想不想要骏光董事长的位子?”
钟建雄听到大哥这突如其来的发言,手一抖,热茶洒到了杯子外面。
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么没用。
钟晋南垂眼,没让弟弟看到他眼中的轻蔑。
不过没事,至少他儿子变有趣了,变得——比十多年前更有趣了。
男人又挠了挠眉毛,被手挡住的眼中净是嗜血的精光。
卓雨默强行把骆庭拖出办公室,一路不语地领着他下楼去了停车场,亲自开车把人带回了家。
骆庭这么久没出现,今天钟晋南一回来就出现了,说明钟慕根本还没走出他父亲的y-in影。
卓雨默愁眉深锁。他还不知道刚刚在办公室里发生了什么事,估计骆庭也不知道,问也问不出什么。
“钟晋南问钟慕是不是结婚了,他怕了,所以藏起来了,把我推出来。”看出卓雨默在烦恼什么,骆庭坦率地说道。
卓雨默闻言,惊异地瞪起眼睛,刚想开口,又被骆庭抢白:“钟慕跟你说过吧,在我支配身体时他的意识也是清醒的,只是意志不够强,不能掌控身体。我现在也是。这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我都知道。”
卓雨默愣了一下,但随即就反应过来:钟慕与骆庭的人格开始进一步融合了。因为钟慕回忆起以前的事,过去分裂的部分开始有了交融,被一分为二的灵魂很可能再次融为一体成为完整的人格。不仅如此,这也意味着,钟慕与骆庭终于开始承认对方就是自己的另一面。
这固然是好事,不过目前的当务之急是钟慕父亲的事。他猜那个人绝不会平白无故忽然出现在骏光。
看出卓雨默在想什么,骆庭把刚刚与父亲和叔叔的对话大致转述给他,末了,一再嘱咐他这段时间决不能离开他的视线:“钟晋南控制欲非常强,曾经非常享受钟慕的恐惧。今天钟慕当着别人的面反抗了他,他一定会不择手段让钟慕屈服。现在他知道了我们的关系,绝对会打你的主意。”
说到这里,骆庭久违地再次露出y-in鸷的表情,好似算计着该如何利用暴力手段防患于未然。
卓雨默见状,忙向他保证自己一定乖乖听话不离左右,及时打消了他更多危险的念头。
其后的一周里,卓雨默就真的是寸步不离骆庭左右——或者说,反过来,他走到哪里骆庭就跟到哪里,甚至在他父母家周边悄悄布了保镖,担心钟晋南会对两位老人下手。
可自那天见面之后,钟晋南再也没主动联系过他们,甚至连野心写在脸上的钟建雄都没了动作,仿佛那日的针锋相对只是钟慕与骆庭被害妄想的幻觉。
卓雨默与骆庭依然每天早晨早早起床,锻炼的锻炼,练功的练功,卓雨默的厨艺突飞猛进,已经可以独自做出各式可口的菜肴。
他将煮好的皮蛋瘦肉粥盛在碗里,刚把早餐端上桌,搁在桌上的手机便响了。他分神看了一眼,是白医生打过来的。
这么早打电话,有什么事吗?
他不敢耽误,忙拿起手机接了电话:“白医生,怎么了?”
“我的办公室昨晚被人撬了。”那头白医生语气焦急,“钟慕这么多年的治疗记录全部失窃。”
白医生已经报警,也去警局做了笔录,但这丝毫无法缓解她内心的忧虑。
患者的治疗记录向来是医院与医生需要好好保存的资料,其中涉及病患的个人隐私,院方与医生都必须谨守职业道德为患者保密,对患者与医生来说都极为重要。但这些东西又与别的诸如商业机密之类的东西不一样,实际上卖不出钱变不了现。而今钟慕的治疗记录失窃,对方显然就是冲着钟慕本人去的。
她一直认为无论如何都不能侵害他人的身心与不愿为外人道的隐私,这些盗窃的人碰到了她作为人的底线。她给卓雨默打电话也是想提醒他们一定是有人想打钟慕的主意,希望他们能早些防患于未然。
然而与白医生的通话还没过一个小时,网上有关钟慕患有人格分裂症的事就已经传开了,部分当年的治疗记录公开,其中很明确地记录了钟慕的第二人格骆庭出现的时间以及他的人格表现。
卓雨默与骆庭的手机接连响了起来。
家人朋友同事都来电话了。除此之外,还有些陌生号码,说不定是记者。
这一看就知道一定是钟晋南搞的鬼。
当年他被捕后,公诉方考虑到钟慕年纪太小,并且PTSD症状严重,不愿再给他造成二次伤害,并没有要求他出庭作证,也向法院提出申请,希望院方不要对任何媒体任何个人披露有关这个案子的详细情况与细节。所以当年,除了钟慕的主治医与办理这个案子的警察、检察官、与法院的工作人员,几乎没有人知道这个案子的真实情况。这也是媒体大肆报道过钟晋南入狱对案件本身却提及甚少的原因。
所以现在能想出打治疗记录的主意的人,也只有钟晋南了。
担心记者会堵到别墅门口,卓雨默郑重考虑了一番,决定先把骆庭送去父母家,他再去病院看看钟黎的情况。看到骆庭满脸戾气与不情愿的模样,他轻轻叹了口气,用力握住爱人的手,非常严肃地说道:“这件事不能冲动,钟晋南一定是看出什么,才会铤而走险用这种办法逼你。如果你真的用你一贯的办法以暴制暴,这就是中了他的陷阱。你先冷静下来,我已经联系过白医生和颜秘书,他们都表示会站在我们这边,具体的事物颜秘书已经在安排了。”
骆庭知道卓雨默的话有道理,但他不愿听。钟晋南现在这么有恃无恐,根本不怕当年暴行被曝光,那么手上一定还有别的牌。他现在最担心的不是什么破名誉,反正他从没在乎过,钟慕在不在乎他不管,他只想保障好卓雨默的安全。
知道他担心自己,卓雨默笑了笑,又做了个亮肌肉的姿势:“你是不是又忘记我是全国武术冠军了?我已经叫徐家班的两个小师弟去我家下面等着了,把你送去我爸妈那边之后,我会跟他们一起去病院。现在时间紧迫,我们不要纠缠这些事好吗?保护好彼此,我们才有将来。”
卓雨默最后一句话说动了骆庭,加上他一再保证会有人陪同,骆庭才终于让步松口。
“雨默哥哥!雨默哥哥!”出两人刚刚达成一致,那边小宝挥舞着机械臂冲过来,一把抱住卓雨默的腿,屏幕上的“Σ0口0”显示它现在非常震惊,“外面突然来了好多好多好多陌生人!小宝好害怕!我们报警叫警察叔叔来好不好!”
小宝说着打开家里的投影仪给卓雨默和骆庭看别墅大门外的情况。
各路记者已经赶到门口了,纷纷端着□□短炮堵在外面,只怕找到机会就要偷溜进来了。
“小宝,报警吧,就说有人扰民。”卓雨默摸摸小宝的脑袋。
“小宝要叫警察叔叔来把他们都赶走!”小宝挥舞着机械臂大喊,屏幕上的表情瞬间变成了“=皿=#”。
差不多十五分钟后,警察赶到,帮他们驱散了门外的记者。两人这才开车离开了别墅。
到了自家楼下,卓雨默远远就看到一辆熟悉的车,是小师弟们的车。他跟骆庭一起下车,朝车里的小伙子们比了个手势,让他们在车里等几分钟,接着就领着骆庭上了楼。
回到家,看到向来心境开阔的父母脸上也染上了淡淡的愁绪,卓雨默一时心如刀绞,又不忍又愧疚。钟慕和骆庭的事是他见瞒不住了才亲口跟他们说的,两位老人在电话里没说什么,现在见了面,他才发觉他们还是很不安的。
“坐下喝点茶吧。”沈慈英领着孩子们进门,一双眼睛还忍不住时不时瞟向骆庭,似乎在分辨他到底是钟慕还是骆庭。
“小英你坐着吧,刚吃过药,别动了。”卓航过来扶着妻子坐下,自己拿了玻璃杯准备去厨房泡茶。
卓雨默一听母亲刚吃过药,知道是她的高血压又犯了,想到她因为自己的事又导致身体不适,心中愈发内疚。但现在他还要抓紧时间去找钟黎,不能留下来陪着母亲了。
“妈,我还有点事,小高他们在楼下等着,要马上走。”他只觉这句话说得格外艰难,甚至都不敢去看母亲的脸。
“噢……这样啊,那……那你赶紧去吧。小钟……”沈慈英说到这里忽然顿住,扭脸看看一旁一直沉默的骆庭,不太确定地问道,“这,这是小钟还是……”
“骆庭。”骆庭淡淡说道。
“哦……那就叫你小骆了。”沈慈英点点头,语气虽然还有些迟疑,但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戒备与抵触,“那小雨你赶紧去,小骆你就暂时先留在我们家吧。”
卓雨默走前颇不放心地又看了骆庭一眼,用眼神嘱咐他千万不能冲动,这才出了门。
卓航从厨房里端了茶和水果出来,自己坐到妻子身边,也在偷偷打量骆庭。他见骆庭有些冷淡,心里有些闷闷不乐,但还是把切好的水果推到他跟前,催他快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