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道时方域一听这话,马上便明白了段霆的用意,惊愕之后,他转而压不住愤怒,低沉的声音直贯入耳,段霆手臂的疼痛顿时又甚几分。
“你威胁他?用他阿娘威胁他?”时方域终于知道了为什么这么久以来,他的徒弟明明不是那种会忍气吞声默默忍受的人,却依然不反抗。
他娘亲不是修士……他娘亲在段家没有地位……他娘亲是段衡唯一的软肋……
时方域仰天,渐渐闭上了眼。
为什么他到现在才想到?
时方域再睁开眼的时候,眼底竟然再没有一丝情绪,他低下头看段霆,面无表情道:“本尊说过会尽数奉还的。”
在段霆不停摇头求饶下,时方域抬起手,“还有一掌。”
炽氓已经倒地不起,再也没有人挡在他身前了,就连段家主此时都只是凝眉看着台上,一言不发。
放下双眼紧闭嘴角涌出鲜血的段霆,时方域收起好剑,对赶来的天门七子道:“放心吧,他没死。”
他随手一挥,炽氓身上的霜也逐渐褪去,权澜感觉到他身体慢慢恢复热气,抬头看时方域,听到他淡淡说道:“只要我徒儿没事,大家就都相安无事。”
他沉着眉将好剑一甩,灵光闪过后他已是立在上空,长腿傲然挺立,看着权澜时那张笑脸又回复到最初的样子,仿若一切都没发生过,他扬眉笑道:“打断了比试真是不好意思,这次算我瑶光宫输了,之后你们继续,瑶光宫惨败弟子们心力交瘁,就不奉陪了。”
然后又对着弟子席那边脸色各异的瑶光宫弟子招了招手:“崽子们,回家!”
相比较时方域对段衡的心疼,这些弟子还有输掉比试的不甘,和被这些人看轻的屈辱,除了时方域,根本没人愿意替他们出一口气,明明先认输的是段霆,背后偷袭的也是段霆。
每个人心里都堵着一口气,此时时方域唤他们,他们便觉得再在这里待下去简直生不如死。
“是!师尊!”绫景阔按着胸口应了一声,向后一招手,瑶光弟子抬着还昏迷的几个人,稀稀拉拉从弟子席退去。
临走时,时方域瞥了一眼笼罩在y-in影下看不清表情的段正岐,玩味地笑道:“段家主,我徒儿阿娘在灵墟,还望您多照顾照顾,莫要让她冷了饿了。若是我徒儿因此伤心难过……本尊可是要去灵墟一探究竟的!”
段正岐身子一顿,他听出了时方域口中的威胁,如今的段家早就不比当初,他的实力又在六族家主中居于末端,时方域这样的人物自是招惹不起。
可他就这样应下可谓是颜面尽失,好在时方域也根本不是要听他承诺什么,只是给个警示威胁一下他。
寒光一闪,时方域早已没有了身影,余下的人都松一口气,看这瑶光宫宫主跋扈护犊的x_ing子,今天没将天门大选搅和了就算好事。
虽然也差不多了……
但是有的人却不这么想,一个玉衡宫的小丫头拽了拽旁边人的袖子,小声嘀咕:“怎么办小师姐,我好像有点喜欢上七师叔了……”
“师尊绝不会为我们这样出头的,七师叔太帅了!”
旁边小师姐的眼神诡异莫测,半晌后无奈摇了摇头。
的确,作为徒弟来说,果然还是喜欢这样护短的师尊啊。
……
天枢宫。
时方域从剑上下来时,居然被天枢宫大门的门槛绊了个踉跄,无暇顾及自己的失态,他径直奔向内殿。
“大师兄!”人还未到,声音先到,他喊完这句话,刚好看到床前负手站立的时方圳。
时方域轻手轻脚走到近前,脸上还布满急切,刚想开口问他,便被时方圳抬起的左手打断。
“右臂我已经及时处理了,虽是伤见骨,断了筋脉,但无甚大碍,修养修养就好。”时方圳说着说着停顿一下,眉头轻皱,看着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的段衡。
这一眼让时方域心中一突,恐怕在大师兄嘴里听到什么不好的话,一面着急一面又不敢开口问。
“不过……”时方圳叹了一口气,回身望向目光担忧的小师弟,“胸口那里伤势颇重,于x_ing命无碍,却伤了元魄,恐怕以后会耽误修行。”
“咯咯”声音作响,时方域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嵌到r_ou_里,他觉得方才对段霆的惩罚还是太轻了。
“不过也不是完全没办法……”时方圳一句话将时方域从愤怒中拉回来,有些惊愕,他“啊”出声。
“用‘湛露Cao’修补元魄,可以治疗他的伤势,百Cao园只有不足五株,想要让他完全恢复是不够的。”
“那哪里还有?我去找!”时方域急忙问道。
时方圳抬眼看了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只觉得自己这个小师弟恐怕真是宠徒弟宠到天上了,“这次天门大选以后会有一次鬼森试炼,鬼森外围再往中心去一点,有湛露Cao生长,到那时你可以为他摘取一些。”
“鬼森吗?我现在就去。”时方域转身急忙要走,却被时方圳一把拉住。
被小师弟的鲁莽逗笑了,时方圳将他拉到床前劝道:“那鬼森可是你说闯便闯的?有传闻说混沌凶兽从鬼森中心出走了,若是碰上它,你一个人如何应对?”
“时方域,你也是开宗收徒的一宫之主了,以后切莫任x_ing妄为,凡事三思而后行,师尊闭关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提到虚凭仙尊时方域老实多了,静静低头听大师兄教诲,时方圳叹了口气,苦口婆心,“今天的事就算了,段霆那孩子虽有些心术不正,但终归还是孩子,而且又是段家嫡系……你以后不要自作主张了,恶人师兄去做,懂了吗?”
时方域一顿,抬头看大师兄,喃喃道:“大师兄怎么知道我将他……”
“不用想也知道!”时方圳瞪了他一眼,而后转头,“将他带走吧,别的事不用多说了。”
时方域虽然不觉得自己为徒弟出气有什么错,但到底没经过大师兄,心中有愧,他低头应了一声,转身走到床前,弯腰将段衡抱了起来。
段衡双眼紧闭,苍白的脸上还挂着细密的汗珠,昏迷状态中颇有些不安稳,时不时摇摇头仿佛梦魇了。
时方域早上见他时还是那个生龙活虎的段衡,现在却躺在他怀里成了这个样子。
紧了紧手臂,他同大师兄告辞后,便御剑飞回了瑶光宫。
刚从剑上下来,还没来得及进屋,早就在外面等着他的瑶光弟子一下子蜂拥而上。
“大师兄怎么样了?”沈真赶在最前头,咬着唇问时方域。
其他弟子也都望着时方域,目光紧紧粘着他,可见对段衡的关心不是假装的。
时方域又有些欣慰,总归段衡这两年,不再是孤身一人了。
“没事,有师尊在,就没事。”他摸了摸沈真的头安慰道,明明自己方才还怒不可遏,可现在也只得收起情绪安抚这些崽子。
却不成想,时方域说完这句话,崽子们非但没有松一口气,都低下头不说话。绫景阔抚着胸口暗暗咬牙,云风轻头偏向一旁,展多居抖着肩膀看不清表情,其余的弟子也是这副样子。
沈真瘪着嘴,压抑着情绪,眼中的泪水却夺眶而出,他立时就哽咽了,极力忍着哭腔道:“师尊!是徒儿们无用!不仅输了比试,还让大师兄身负重伤!”
时方域一下呆立住了,看到众弟子红红的眼圈,听到沈真的话,他才发现自己从方才到现在,都忽略了徒弟们的感受。包括怀中的段衡,跟他们应该也是一样的。
这种感受中带着愤怒,不甘,遗憾,委屈,歉意,种种情绪混杂,而后才有这种爆发。而时方域,他大概只有愤怒吧。
把输赢放在心上的是这些孩子。从师徒关系上说,这一点,是他做错了。
“今日,你们表现的都很好。”时方域抱着段衡回身,连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温柔止住了他们的泪水。
“不管结果如何,为师都未曾怀疑过你们的能力。至于段衡,那也不是你们的错,你们无须挂在心上。今日一战,谁胜谁负,相信座下的人心中自有定论。但为师希望,即便是输了,你们也切不可自怨自艾兀自气馁,以后再碰上他们,赢回来便是,懂了吗?”
众弟子都不停点头,可泪水却更汹涌了。
罢了罢了,剩下的估计都是不甘吧。时方域觉得这样的情绪还是需要他们自己来平复,不再说话,他转身进了内殿。
将段衡平放在床上,看他的脸时,才发现不知何时段衡已经醒了。
时方域跪在地上,看着床上的段衡,轻声问他:“疼吗?”
段衡想说不疼,但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他只好摇了摇头。
这一连摇头之下,段衡的双眼竟也红了。
“方才的话,你可是都听到了?”时方域解开他的发冠,让他枕着枕头更舒服些,开口问他。
“嗯……”他轻声应道,声音里还带着浓重的沙哑。
“那个段霆,为师替你将他收拾了。”时方域解开他的外袍,然后拽过一旁的被子为他盖上,从始至终仿若在说很平常的事。
段衡眼睛一缩,而后放松下来,又轻“嗯”了一声。
“你身体没有大碍,修养几天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