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月野笑了笑:“不是每个人都会正确地表达自己的感情。”
陈彦也跟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感情?什么感情?那位公子又不是个姑娘,还能让林大人一见钟情,再说了,林大人也才来了七八天而已,也没有跟小公子说过几句话,头回见了人家就把他拽进屋里,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第二天就命人把人家关起来了。”
“……”林月野扬起眉毛,“你们之前一直都没有发现他有疯病吗?”
“……之前?”陈彦皱着眉头,“他也是几天前才来我们书院的,哪有什么之前?不过人倒是很安静,来了之后一直不声不响的,不像是林大人说的有疯病的样子……”
林月野愣住了,讶然道:“这么说林水寒跟他是初见,那他怎么就那么断定人家有病,你们怎么也不问问,任由他那么折腾那个小公子。”
陈彦瞪大眼睛,“我们怎么过问?他可是大人,往那一戳就是一句话也不说都让人畏惧,而且林大人是来下旨封院的,所有人这些天都活在前途未卜的忧惧里,谁眼里还看得见其他人。我也是一直都忐忑不安,忙着安慰学生,又要给其他书院报信儿,还要伺候好那些端着架子的官兵、忍受山长时不时的发怒,谁还有那个闲心管他是不是真的得了疯病……”
林月野听他一说起来全成了倒苦水,没有丝毫关心那个小公子的意思,心中不禁烦躁起来,事情完全不是他想的那个样子,林水寒与小公子既然是初见,那他不分青红皂白就把人家幽禁起来便属于滥用职权了,当然也不能排除两人原本就相识的可能,林水寒可能是追着小公子来绍兴的……
林月野心中不知为什么有些怪异,按说这也不是他能管得了的事,可他就是觉得有哪里不对,有什么地方让他忽略了,转头看看旁边的人,陈彦道:“你想什么呢?”
林月野道:“正常人会对自己一见钟情的人动手吗?”
陈彦:“……啊?”他茫然地看着林月野,眨了眨眼,“虽然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但是……你不会是想回去解救那个小公子吧?”
林月野道:“如果我跟你说,永恩书院被封,也许是那个林大人故意为之,而且可能还和那位小公子有关,你怎么想?”
陈彦:“……”
看得出来他有些懵,稀里糊涂地摸了摸脑袋:“可是……你刚才不是还说是朝廷的意思吗?可能圣上早有此意,要削一削民间书院的气焰,刚好拿了我们书院开刀……”
林月野道:“是圣上的意思没错,可是天底下书院那么多,为什么偏偏选中了你们永恩呢?是不是有些大人利用这个伺机钻了空子,变成了自己处理矛盾的方式或途径呢?”
陈彦被问住了,他本来都已经接受事实了,打算离开绍兴开始新的生活,但是听林月野这么一说,他心里又隐隐约约地s_ao动起来,一把抓住林月野的袖子急切道:“林沐兄!如果,如果真是你说的那样……”
林月野甩掉他的胳膊,抓紧了缰绳:“骑着马呢你不要突然把手伸过来。我会回去看看的,但是你,你就还是按原计划去青州,不要跟着我添乱。”
陈彦眼里升起的希望瞬间又灭了下去,他沮丧地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抬起眼睛对林月野道:“好,我听你的。我知道回去了也没用,朝廷下的旨,书院最终还是会被封,但是至少让我知道不是因为我们永恩太没用不配为四大书院之一才被封的。林沐兄,你弄明白之后,可不可以写封信寄到青州,让我心里踏实一点,能更没有顾虑地开始以后的生活?”
林月野道:“好。”
于是两人分道扬镳,到了一棵迎风飘扬的柳树旁边,林月野勒住缰绳,右脚从马镫上抽出来,在树干上使劲一蹬,调转方向策马往城里疾驰而去。
第88章 你在这里
林月野一路毫无阻碍入了城,转眼来到永恩书院门前,刚好锄云出来,看到他惊讶道:“林先生?你不是走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忘了拿?”
林月野飞速翻身下马,几步走到锄云面前,道:“林水寒在哪儿?”
锄云道:“林大人?一直没见他,应该是还在后院客房里吧,林先生你找他有事?”
林月野道:“锄云,我记得你昨天说晚上总听到一些奇怪的声响,是吗?”
锄云道:“是啊,我把此事告诉山长,他也不在意,还骂了我一顿。”
林月野道:“那你还记得那声音是从什么地方传来的吗?”
锄云歪头想了想,道:“嗯……好像是从后院传来的,因为我们的斋舍靠近后院,所以有什么动静都能听得很清楚——你问这个干什么?”
林月野道:“有些事想确认一下,好了没事了你去吧,我去找林大人。”
说罢便径自往里走去,留下锄云站在原地一脸不解。
林月野原本只是觉得这就是一个普通的风流公子苦情哥儿的故事,因为那小公子x_ing情坚韧,难免会惹怒林水寒,而林水寒也是关心则乱,不懂表达,所以才会互相折磨,不,是那小公子被林水寒折磨,但是一路骑马过来,看过那些热闹的街道,吆喝声叫卖声不绝于耳,脑海里闪过一些旧日的画面,整件事一些模糊细微的地方才渐渐显现出来。
他想起昨晚打开窗户,第一眼看到那个小公子躲在Cao丛里,那双发亮的眼睛看得他心里直打颤。
林月野的脸猛地涨热起来。
一路畅通无阻,无视周围人的目光,他迅速穿过天井直接翻墙进到后院,这里十分寂静,听不到一点前边的声音。毕竟只住过一晚,他凭着记忆找到林水寒的客房,刚要敲门,门却自动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个人。
林月野正对着他,冷冷道:“他呢?”
林水寒道:“谁?”
林月野道:“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林水寒仿佛早就料到了,一点都不意外,毫不在意地耸了耸肩:“林沐兄真是心思缜密,才过去一早上就被你看出来了。”
林月野道:“你这么对他,我不会饶了你。”
林水寒道:“你是他什么人,轮得到你来替他出气?”
林月野死死盯着他,眼睛的y-in影里林水寒的影子深深扭曲,他放低了声音:“林琚。”
林水寒道:“怎么?”
林月野道:“我再问一遍,他在哪儿?”
林水寒摊开手:“又被我关起来了呗,还是昨天那个地方,你过来的时候就没去看看他在不在那里?”
林月野转身就走。
骤然一道白光闪过,锐利长剑挟冰雪寒意扫过他耳边,林月野一个闪身避开,随即抽出腰间的剑举手去挡,剑锋相击,擦出绚烂的火光,一阵冲击耳膜的金属之音破空响起,林月野登时虎口剧震,不得不率先松了力道,双脚一个弹跳,落在他对面两米远处,持剑站立。
两人面对面,神情都是一样的肃然,林水寒看他的眼神更称得上是狠厉,一汪深潭倒映在他的眼睛里,几乎能听见水花溅落的声音。
林月野道:“你什么意思?”
林水寒道:“刚才你不去,现在再想去就得付出点儿代价了。”
林月野却微笑了,棱角分明的脸甚至呈现出一种深刻的凛冽,他说:“你又有什么立场阻止我去见他?你该不会真的以为,单凭你一己之私囚禁他几天,他就真的是你的人了吧?”
林水寒眉宇间几不可闻地跳了一下,剑指他道:“不是我的,也不可能是你的。”
林月野道:“你那么对他,不怕他恨你?”
林水寒道:“我不在乎。任何事情都没有两全之法,人世已经那么艰难,我总得争取一下。”
林月野道:“你知道他为什么会出来吗?”
林水寒看着他,轻轻一笑:“我猜你不会是想说因为你吧?”
林月野:“……”
林水寒放肆地大笑出声:“是你太高看自己了还是我给了你什么我好糊弄的错觉?”他举着剑,在空中划了个圈儿,然后重新指向林月野,“林沐,我知道这种事讲求两厢情愿,我是没什么资格质问你,但你也同样没有立场为他出头,除非听他亲口承认,否则别妄想我会松手!”
林月野道:“与你讲不通,废话少说动手吧。”
.
因为不久之后就要离开书院了,夫子们闲散起来,学生们也不再规规矩矩地按照院规起居作息,平坦的石板小路上脚步纷杂,随处可见三三两两结伴而过的少年。
他们虽然年纪尚轻,但都是十三四岁就来永恩书院求学,一同生活了这么长时间,几乎每天同出同止同息同眠,早就亲如兄弟,突然要分离了,自然都是满心的不舍,趁着这宝贵的最后几天同处的时光,便腻腻歪歪地黏在一起,表达不舍之情。
一个少年对另一个少年道:“回去了之后你要常给我写信,千万不要忘了,我回去就等着,看信能多快寄到。”
那少年也凄凄楚楚道:“好,你还帮我抄过书,替我挨过先生的罚,此等大恩无以为报,就算分开了我也不会忘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