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定没事,普通鬼怪离剑气这么近肯定或多或少会有一些影响,如果这鬼身前体质弱一点,直接灰飞烟灭都有可能。可眼前这女子只是有些害怕,一点事都没有,看来她身前定是个修为极高的修士。
云止奂听见了他们的动静,用余光瞥了一眼,抿起了嘴。
付清欢捕捉到了那一瞥,不知为何有些心虚,摸了摸鼻子,扭捏着上来,运作起了灵力,将手搭在云止奂的肩上。
原本云止奂只再有一成灵力就能破开封印,而付清欢又加了几成上去,结界顿时被訇然破开,地面甚至还晃了晃。付清欢下意识抓住了云止奂的手臂,后者却是先一步揽住了他,隔着两层衣料还能感受到云止奂的手指的力道和温度。
两人这样相互扶持着,保持了几秒,对视一眼,默默分开了,有些拘谨。
而方才空旷的地方,出现了一座坟。
付清欢看了看,离得远,看不清上头的字,便转头问道:“是这座吗?”
女子点点头,走了过去,高挑颀长的身影立在坟边,静静地,背影透着孤寂悲凉。
付清欢上前去,拿火符照亮了墓碑。
墓碑是洁白的大理石铸成的,用端正刚劲的字体只刻了两个字:莫月。
莫月?
付清欢有些奇怪地皱起了眉,这似乎是个人名。
而墓碑上除了“莫月”二字,什么都没有。没有墓志铭,没有立碑人,只有孤孤单单“莫月”二字,极为冷清孤寂。按理说这样的情况应当只出现在穷苦人的孤坟上,可这墓碑的材质价格不菲,绝不会是普通人。
这莫月,是什么人呢?
付清欢转头问那女子:“你可认识这墓主人?应当是叫莫月……吧?”
女子点点头,又摇摇头。
付清欢疑惑,这是什么意思?他又问道:“这……是不是你的墓?”
女子道:“我确姓莫,也确有小名为月。但是不是我的,我不知道。”顿了顿,她的语气有些惆怅:“我觉得,应该没有人会给我立碑的。”
闻言,付清欢怔了怔。
什么心境的人才会说出“没有人会给我立碑”这种话?
这时,付清欢突然想起了这女子身上的衣服。看起来是玄晖门弟子,那么身死的时候,至亲的人肯定也已经死了,以玄晖门在修真界的名声,要么被唾骂嫌弃,要么唯恐避之不及,肯定不会有人愿意给玄晖门弟子立碑。
这么一想,倒通顺了。
付清欢暗暗叹了口气,想了想,小心翼翼道:“……你可以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我们不会为难你的。”
女子看他一眼,灵动的眼睛有些犹豫。
“……我……”沉默了一会儿,她说道:“我常看到一个男子,来这边照料坟墓。”
“男子?”
“嗯,”女子点头,“个子很高,偶尔穿便服,偶尔……穿散麟宗的校服。”
付清欢一愣:“散麟宗?”
女子又点点头:“是。我见过散麟宗的校服,白底墨绿色蛇纹,我不认识他,但看得出来,那衣服品级很高。领口是黑色的。”
黑色领口,那只有宗主的直系亲眷才有资格绣。
那么这个男人,要么是宗主本人,要么是宗主的孩子。
不会又是施停泊吧?
付清欢皱了皱眉,问道:“那人,一般什么时候过来?”
“大概三五天来一次,不过这段日子有隔了一个月没有来,昨天又来了。”
昨天又来了,那应当不是施停泊。付清欢虽然不知道施停泊现在如何,但散麟宗应该不会随意放他出来。
那会是谁呢?
“施逢陌。”
一旁的云止奂淡淡道。
“施逢陌?”付清欢和那女子都愣了下。付清欢在脑海里回想一通,记起了一些什么。施逢陌,似乎是散麟宗的大公子,第一宗子。也就是施停泊的哥哥。
第五十七章 扶苏科(二)
那女子愣愣地:“可……我不认识他啊,这墓碑,果真……”
付清欢听出她下一句是“果真不是为我立的”,不禁心里一紧,道:“你别伤心,这……你不认识他,他说不定是认识你的呢。”
那女子笑了笑,十分凄凉:“他要是真的认识我,就不会给我立碑了。”
付清欢怔了怔,不知该怎么接话。
这姑娘言语间透着满满的伤心落寞,还隐隐带着惭愧不安,实在是难以想象她生前究竟经历了些什么。
“他要是真的认识我,就不会给我立碑了。”
这句话,怎么听都是对自己的嘲讽。意思是,如果立碑人知道她是谁,是绝不会给她立碑的意思吗?难道她做了什么事情,让旁人半分都不愿原谅吗?
付清欢想了想,道:“为什么这么说呢?姑娘,方便告诉我们你生前是什么身份,什么名字吗?”
那女子微微睁大了眼睛,瞳孔缩小了些,眼瞳里含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让人心猿意马的同时亦有着深深的怜惜。
她抿了抿嘴,看了云止奂一眼,道:“我是……玄晖门的弟子。”
果然。
付清欢竟松了口气,释然一般,道:“大大方方说出来就好,我们不会杀你。”
女子看着他,有些狐疑:“真的?你们两个,都不会?”
付清欢看了看云止奂,后者原本也在看他,接触到他的目光,云止奂立即别开了眼神,但神情放松,没有半点对女子身份的嫌恶之情。
付清欢把头转回来,肯定地点头:“不会,你放心。”
大约是他的神情十分诚恳,女子的面色也放松了些,但她望了望四周,神情仍是十分紧张,似是怕什么其他人看到她一样,犹豫了半天,仍是不敢说出自己的名字。
付清欢想了想,道:“不如,你跟我们去客栈,我们的灵力可以盖过你,你就不用怕被发现了。”
女子愣了愣,仍有些犹豫,似是怕他趁机斩杀自己,最后,她还是下定决心一般,点了点头。
付清欢琢磨着:“你不能这么光明正大地跟我们回去……不如我找件器物,你附身在上头,好带你回去。”说着在药箱里翻找起来,想着能不能找到簪子饰物一二。
可惜,很不幸,他只找到了几本南风春宫。其他货物都已经卖完了。
付清欢顿时尴尬起来。让一个女孩子的魂魄去附身在一本春宫图上面,怎么想都是做不出来的。
他想了想,把贴身放着的闻灵盘拿出来,道:“你不嫌弃的话……”话未说完,他的闻灵盘碰上了一杆雪白的笛子,两样器物相碰,发出极为清脆的声音。
付清欢愣了愣,看向云止奂。云止奂面无表情把他的闻灵盘按了下去,又把自己的长笛往前伸了一下。
那女子愣愣地看了他们两人一会儿,抿嘴微笑了一下,意味深长看了付清欢一眼,转身投入到了那长笛中。不知是不是错觉,她的魂魄附身于笛上后,整个笛身都亮了亮,泛着幽幽的荧光。
云止奂用棉布将长笛包上,看了付清欢一眼,道:“走吧。”
付清欢本还在品味女子那意味深长的眼神,闻言还没反应过来,然后点了点头,哦了一声:“走吧。”
云止奂将结界重新布上,两人便往回走去。
水城里仍是十分热闹,红男绿女成双结对,放着花灯的有,看烟火的有,也有一起放孔明灯的。熙熙攘攘,透着满满人间烟火的意味。
也许只有在感情上,这些修道的人,这些向来不问世事的人,才会有那么一点烟火气息吧。
付清欢心里感叹着,同云止奂进了一间客栈。
好巧不巧,这一间客栈只有一间房了。
付清欢自己是无所谓的,只是顾念道长会不习惯和别人睡一间房,就道:“道长,我们去别家……”
“不必。”云止奂清冷冷道,“今日城里人多。”
“是呀,公子,”掌柜也过来劝道,“今天城里人这么多,我这小地方都只剩一间房了,那别说别的客栈了。再说,那间房里有两张床榻,够睡的。”
付清欢听了,心知自己再拒绝就显得矫情了,便点头答应了。
屋子里的确有两张床榻,但也只有床榻是双份的,桌椅和洗漱架还是单份的,再加上角落里的屏风和沐浴木桶,简直……像夫妇的房间。
刚有这个念头,付清欢就默默抽了自己一巴掌。
脑子里在想些什么鬼东西!
云止奂似是劳累了一天终于放松下来一般,解下了自己的佩剑和披风,叠放得工工整整才坐下。
付清欢也摘下了斗笠,随手放到了云止奂的披风旁就去拿那支笛子。云止奂见了,眼神荡起了几丝涟漪般亮了亮,但终是没说什么。只是看着那斗笠出神。
付清欢把笛子从棉布里抽出来,轻声道:“出来吧。”
笛子没有动静,只是穗子晃动了两下,就飘出了一缕青烟,随即在二人面前化形,方才那女子复又出现在他们面前。大约是这一路上想通了些,眼角的灵动比先前更甚,脸色也好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