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从前尚未发觉自己的心意,恐怕也不会顾虑这么多了。
付清欢突然想起母亲说过:“爱一个人,就是千万思绪都替对方考虑。”
熄了灯也看不见云止奂是个什么神情,只是自躺下后就没再动过,付清欢也不敢确定是不是真的睡着了。待到了半夜,他才迷迷糊糊累了,估摸着道长也该睡熟了,便大着胆子,嘤咛一声带着浓浓鼻音翻个身往云止奂靠近了些。
这一翻,就贴上了道长的身体。
隔着两层薄薄的中衣,付清欢也能感觉到道长温热的身体,还有紧实的肌r_ou_,在放松状态下也依旧清晰。
刚有些睡意,这一下又荡然无存了。
付清欢心里暗骂一声,随即心猿意马起来。
所爱之人正在身侧,静静睡着。睡姿是最无防备的,也是最脆弱的。道长在人世间摸爬滚打多年,此刻却是放心把自己脆弱的一面坦荡放出来。
想到这儿,付清欢又觉得高兴,胆子便大了起来。
这可能是自己这辈子离道长最近的一次了。
他深吸一口气,翻过身抱住了云止奂,两人气息交融,离得十分近。
鬼使神差,付清欢便亲了上去,心跳得几乎要蹦出胸膛。
道长的嘴唇很软,有点s-hi润,又很温热,一贴上去便不想分开,蕴着无限温情。
付清欢不仅激动,心也要醉了。
还未尝够,被手臂环绕的温热身子一僵。
付清欢心跳漏了一拍。
他还醒着!
下意识地,付清欢分开了两人紧贴着的唇,把头埋向云止奂的颈窝,嘴里嘟哝道:“……翠翠……我喜欢你……”
敢做不敢当,敢当又不敢说,当真是把小人行径做了个透。
云止奂并没有说什么,大约是相信了付清欢睡着了说梦话,愣了很久才伸手替他盖了被子,把头侧向另一边睡了。
第七十一章 惊鸿科(一)
水城是一个极为繁华的城镇,富水饶富城,护城河饶了足足两圈,无论是哪里都是人头攒动,繁华得不似人间。
毕竟人间有繁华也有荒芜,相配得宜。
付清欢走在云止奂身侧,时不时往后看越来越远,越来越小的富裕城池。
不舍吗?说不上来,毕竟只在这里待了一段时日罢了。硬要说,那大概是感慨吧。
这样一个繁华的,多情的城镇,有为情所困的可怜人。
付清欢也是很感激水城的,在这里他明白了自己的心,开了窍,沉寂了近二十载的心总算是会为了某个人急促跳动了。
这个人正在身侧,昳丽而夺目。
付清欢不敢多看,只装作不经意地瞥他,那几瞥则是恨不得把这个人的模样深深烙进眼底。
九州林坐落于渠阳郊外的群山中,付清欢在山脚下抬起头,将手搭在眉上,眯眼看了一阵。在翠绿的山林中隐约透出一些白墙黛瓦的影像来。
几个少年在前方带路,不一会儿整座仙府的容貌便呈现开来。并无想象中那般奢华,但皎洁生辉,仙气萦绕,比奢华的宫府更令人叹为观止。
付清欢看得有些恍惚。这儿是他的根,是他原本该长成的地方,他原本,是该被养成一方谦谦君子的模样。
裘修远见他呆站着,唤了他一声,几度伸手,终是无法无视云止奂的灼灼目光上手拉他,只把身子微微前倾,神情认真:“公子,走吧。”
看着他难得认真的神情,又看了看一旁晏且歌似笑非笑的眼神,付清欢脑内霎时炸开了一个意识。
明翚宗的几个小辈,可能已经意识到了他的身份。
也是,这张与祁景澜有八|九分相似的脸,凭谁都会怀疑。
付清欢突然觉得,这几日与这几个少年郎相处的时光,骤然破开了裂隙,细小却难以忽视。
他看着九州林仙府,看了又看。
这一步踏进去,可能一辈子都出不来了。
犹豫一会儿,他向前迈了一步,深吸一口气,又是一步。紧接着,第三步,第四步。
直到五十步,一行人终于立在了古朴的石雕大门前。
门前有碑,其上刻“但求一盅饮”。
裘正昀道:“这是开宗先祖亲手刻下的。”
左前方晏且歌微微侧头,笑道:“百年祖训了,那字原先已经淡了花了,得了宗主应允,我漆了一遍。”
闻言,付清欢又看了那碑一眼,那上头的字果真鲜艳,不像风吹日晒了百年的。
他轻轻哦了一声。
明翚宗虽是百年仙府,作风严谨正派,但不像散麟宗那般一丝不苟,古板苛刻。
祖训石碑说修就修,这位祁景澜宗主,应当是个开明随和的人。
想到这,付清欢暗暗心宽不少。
到了门前就有门生上前迎客,晏且歌摆摆手,示意他自己来接待。一行少年便行礼退下回自己的地方去了,临走前裘修远咧嘴向付清欢笑了一下,付清欢扯扯嘴角,回了个笑容给他。
云止奂看了看他,抿起了嘴。
目送几个少年向另一个方向走去,晏且歌便带二人去明翚宗见客用的儒堂走去。
一路上茂林修竹却不给人压抑感,一步步走过,只见一处处静雅景色,倒有柳暗花明之感。这设计九州林的匠师,倒真是厉害。
“便是这了。”晏且歌停下了脚步说道,把付清欢的思绪拉了回来。
抬头看,写了“儒堂”二字的匾额挂在厅堂正上方,与那石碑上的字迹一模一样。
“晏先生回来了。”堂里走出一人来迎他们,声音温和又清冷,一抹月白色身影到他们身前站定,“听门生说有客?”
付清欢站在云止奂身后望过去,只见一个眉目清俊温和的青年,像个书生一般,身着月白色长褂。衣上绣的灵鸟图样比那几个少年繁复不少,身份应当不低。
可看起来又不像门生。
晏且歌言语里自带笑意:“苏先生。”
付清欢反应过来,这是个门客,也就是跟晏且歌一样,是个教习弟子。
那苏先生这才向云付二人看来,眼神轻轻扫过付清欢,吓得付清欢心里一惊连忙别开了眼神。
但苏先生并未有异色,看了他们一眼便行礼道:“云道长好。”然后看向付清欢:“阁下是?”
他的神色平静异常,仿佛对这张与自家宗主极为相似的脸无半分惊讶。付清欢以为他早已明白了来龙去脉才这么冷静,日后与其清谈才知晓苏先生当时是很惊讶的,只是没有表现出来罢了。
付清欢尴尬地笑了下:“……鄙姓,付。”
“付。”那苏先生眉头微蹙,眼神仍是冷的,然后哦了一声,“已经差人去请宗主了,二位先进来吧。”
语毕又行礼,款款下了儒堂,衣带同发带在身后轻轻扬了扬,恍若神仙临世。
晏且歌摇头笑了笑:“一句请人进去就没了下文,慌些什么。”
这种话旁人说出来就是嚼舌根挑拨离间,可换做晏且歌来说,就颇有调侃的意思了,听着还有些想发笑。
他指指那苏先生离去的方向,道:“那是苏棹先生,同辈门客里他资历最老,从小跟着宗主一起修习的。”顿了顿,看向付清欢:“可别招他,冷心冷情的,还凶得很。”
付清欢一时愣住不知该怎么回答,他已经笑着进了儒堂。
二人跟进去没坐多久,就有人进来了。
来人身形颀长,亭亭而立,月白色长衫飘飘扬扬,衣上的灵鸟飞升图极其繁复,墨黑的中衣领口,发冠束得更是整齐美观。
付清欢便知晓,那就是明翚宗现宗主祁景澜了。
这一路上那几个少年把自家宗主众星捧月一般夸,剑眉星目英俊潇洒之类的词把嘴都说干了,到后来沉鱼落雁这种词都出来了。听得多了,付清欢难免心中存疑:真有那么优秀?
他望了过去。
长眉入鬓,眼眸微垂却十分明亮,黛眉秀目,如画一般浓淡相宜。瘦削的脸颊白皙若雪,衬得眉间一道细长的朱砂印分外鲜明夺目。
容貌不在云止奂之下。
付清欢心服了,甚至看得有些呆。
自己与这位祁景澜,容貌上的确很相像,但气度神姿却是万分也比不上的。
活了十九载付清欢头一次自惭形愧。
而那祁景澜一进门便盯着付清欢看了许久,欲言又止,几度想上前来说话都没能下定决心,眉宇间满是忧愁,还有几分激动。
付清欢也不再扭扭捏捏,取出焚天,双手奉上。
祁景澜苍白的脸上骤然绽放出一抹如释重负的笑意,颤着双手握上付清欢的手。
“……阿宣。”他轻轻唤道。
起先付清欢没有反应过来。紧接着回想起来:载德道人说过,祁莲的独子单名一个宣字。
祁宣,这是付清欢的本名,是入了族谱的本名。
祁景澜或许是过于激动,抓着付清欢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白皙的脸颊透出血色来,薄唇微启,眼神炽热。
晏且歌在一旁看了半天,笑道:“怎么了呀?半天不做声的。”他心里定是明镜似的,定是明白发生了什么的。他挥挥手,立刻有门生奉茶上来。
祁景澜点点头,仍是紧握着付清欢的手,道:“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