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锦一向眼光不错,就是运气差点。”
这句话引得桓夫人发笑,又指着他佯怒道
“你这孩子,可又让我想起骗我锦儿二十两银子的事情了,这么多年,恐怕一个院子的钱也抵押不了了。”
“伯母冤枉!”
慕如玉立刻辩解 ,又甚有些委屈的说道
“那是寄锦非要算命玩 ,我不过才看了一点周易之书,趁着过年,要逗那位难伺候的主子欢喜。谁知道寄锦上了瘾,非要和我赌行人动作,您若怪我,我真是六月飞雪,冤枉的紧了。”
“你这孩子啊,我是说不过你的。”
桓夫人又展露笑容,刚才的一点恼火也消散去,桓信默默朝慕如玉伸出大拇指,慕如玉却依旧面色如常,他说这些话,本也不过活跃气氛罢了。
而后桓夫人便又询问慕如玉这几年的游历,看起来慕如玉好像是才从远地回来,就立刻来看桓信的母亲,他们的关系果然不差了。
而中间几人c-h-a科打诨,又聊起各地风俗,并王都风向,天子贺寿等许多事情,倒也是其乐融融。无双雪只是默默倾听,偶尔问了他的过往与经历,才开口避重就轻的说两句话,其余时间都做壁上观。
并不是他不愿意参与进去,而是许多话题 ,连带外地风俗民情,或人事变迁,许多事情他都是从浮欢坊的恩客那里得知,他即使话到口边,也生生忍了下去。只怕如果说的多了,再引起桓夫人怀疑,或者露馅,只怕会被逐出去。
因他有自知之明,朝暮巷里的人,从来就很得外面良家女子的厌恶与鄙夷。他并不确定桓夫人是不是也是这样的认知,因此不愿多说。
这样一顿饭下来,桓夫人却只当他是内向孤僻的人,因而又更多关心,和无双雪说不必害怕自己,难道自己长得很可怕么?
自然又引得众人发笑,而无双雪当然没有害怕,甚至还对桓夫人生出一点无法言喻的亲近感出来,桓夫人虽然是一品夫人,却并不怎么看重身份地位,她温言细语的和无双雪交谈,总让无双雪觉得是什么亲近的长辈在和自己说话,这种感觉又不同于师父所带给自己的熟悉感,连带一枝,桓信,给自己的感觉都不相似。
只是注定交谈的时间不多,让无双雪难免升起一点遗憾。
吃饭到了最后,便又有侍女从厨房内盛了银耳莲子粥出来,看着晶莹剔透,入口香甜滑顺,而后令人回味无穷。
饶是无双雪刚才已经吃饱,也不舍得浪费这碗粥,于是到离席的时候,总觉得肚子要被撑破了。
桓信看着无双雪小心翼翼的走着,便一直发笑,无双雪毫无威慑力的瞪了他一眼,便开口说要去消化食物,屋外羊肠小道,来回走个几圈也行了。
桓信便要陪着他,又叫上了慕如玉,并不带什么伺候的人,连带跟着慕如玉的女孩子,也被留下帮着桓夫人看刺绣的花样。
他们三个人出了门,开始并没有人说话,无双雪走在前头 ,一路东张西望,这是一条通往山间一条瀑布的道路,路上倒是开阔平坦,两侧不过是绵延的山体,没有什么杂乱的树木。
他们走到半途,才开始说话交谈,气氛相比于刚才的其乐融融,更加严肃了。
“还离开吗?”
桓信开口便是这样一句话,无双雪立刻收敛心思,默默地听得他们交谈
便听到慕如玉往下说话
“当然,本来也不过是看望老人旧友,既然身体尚好,也能放心回去。”
桓信便有些感叹道
“我以为你们不走了。”
“王都虽好,却也危险啊,小侯爷。”
慕如玉笑了一声,又心有戚戚然的说道
“如履薄冰的日子,我还不想太早适应。”
这样的话无双雪倒是很赞同,他在浮欢坊的时候,听多了当朝之人醉酒后的牢s_ao话,有些该说,有些不该说,也有不甘,也有惶恐,但是归根结底,不过是党争的站位,一朝站错了位置,便是灭顶之灾。
小官吏尚且战战兢兢,何况于树大招风的人物,而这个慕如玉,虽然无双雪不怎么了解,却直觉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或许是什么当朝权贵的子孙。但是他却没有听说过谁家的子孙,常年在外的。
无双雪这边想着,桓信又开口说话
“他也是这么想的?”
他——是谁?
无双雪转过身,后面两个人因他的动作,皆齐齐的看过来 ,好像要询问他有什么事情,无双雪连忙摆手赔笑
“你们说,不必在意我。”
慕如玉便移开了目光,又有些不确定的回答问题
“我并不知道,事实上,没人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有一点我倒是可以和你说,那个位置,他暂时并不想拿回来。”
“风云变化,瞬息之间。”
桓信甩了甩胳膊,说道
“他不想要,可是有许多人虎视眈眈,难道就笃定不会有人抢到手吗?”
这个问题,慕如玉却只是笑,并不回答。
然而答案,不言而喻。
话点到为止,非要追究一个明确的答案反倒十分不妥了,桓信深知这个道理,因此三言两句便带过了。
他们并没有走到那瀑布的位置便折回了,因为还有很长的路程,若到了尽头,恐怕今日是回不去了。
山下还有一群侯府的人等着呢。
回程的时候慕如玉握着手腕 ,忽而说道
“你想要‘六月飞雪’?”
桓信看了他一眼,不怎么在意的说道
“其实我从来没有听过这种药,如果你告诉我你也没有,实在我意料之外。”
第27章 也曾为父报仇
“当然没有。”
慕如玉直截了当的给了他答案,而后大概觉得自己说的太过干脆绝对,于是又有点不确定的补充
“不过,老前辈应当不会说什么子虚乌有的药材,我且再想想,若有了线索,便派人联系你。”
桓信停下脚步,看着慕如玉,竟然朝他正正经经的鞠躬行礼
“如此,就多谢了。”
慕如玉被他的举止吓得后退了一步,无奈的唉了一声,又连忙扶起他的手腕,说道
“不过举手之劳,你这样郑重其事的,岂不是折煞我么。”
隔过桓信的背影,看了他身后的无双雪一眼,又说
“且认真说起来,该是我对不起你。”
桓信闻言却是一笑,淡淡说道
“过去的事,便过去罢。”
而后便转过身,拉过无双雪的手腕,拍了两下,和无双雪说道
“走罢。”
“啊?”
无双雪当看客看的正津津有味,虽然不知道这两个人在讨论什么,然而都是俊杰,这样看着也算是养眼。
就这样突兀的便结束了话题,无双雪有点意犹未尽,下意识的便开口问道
“他为什么说对不起你?”
桓信沉默了一会儿,才斟酌措辞,简单说道
“陈年旧事,你没必要了解。”
无双雪挑了挑眉,却也没有多问。
既然是陈年旧事,和他是没有关系的。
有时候想想彼此没有参与到对方的过去,在谈论过往的时候,总会觉得失落,因为那些最好的时光,自己并没有参与过。
他们回去的时候已经快要到了傍晚,桓夫人拿了一个不小的包裹,无双雪本以为是要一起下山回去,还有些担忧她身体吃不消,然而桓夫人只是把包裹递给了桓信,又拉着无双雪的手,看着他们二人说
“今年的衣物我准备了两套,大约是合身了,不合身让云鬟改一下也就罢了,不必常来,须得为圣上认真办事。”
桓信便道是,他的态度诚诚恳恳,完全不会让人怀疑他在王都随心所欲的生活,无双雪感受手心的温热,桓夫人的手上带着薄茧,然而却并不觉得咯人,反而让无双雪觉得很温暖——
像是来自母亲的关怀。
可惜他从来没有见过母亲,也没有见过父亲,师父有时候说自己是他从大街上捡回去的,又说是被人贩子千山万水拐走的小孩,虽然千奇百怪的,总之却是一句话,那就是从不曾见过自己的父母。
无双雪这么多年,也不是没有想过找寻父母,然而一则他身上没有任何关于父母宗亲的信物,二则也一点不记得他们的相貌家世,大千世界,茫茫人世,又要从何处找寻呢。
有时候他听说书的那西游的猴子从石头里蹦出来,便也忍不住想自己是不是也是从石头里蹦出来,这当然就是无妄之谈了,但是他和从石头里蹦出来的猴子,其实也没有什么区别。
天地父母养,身边还都有一个唠唠叨叨的师父与没什么用处的师弟。
哦,不对,他没有师弟,一枝曾经想跟着师父学东西,然而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他的长相在浮欢坊也没有什么受欢迎的,因此只能当自己的小厮了。
只是这小厮当得再没有比他更惬意的就是了。
无双雪想起父母的事情,便有些心情低落,但是他掩饰的很好,并没有在桓夫人面前露出半分的郁闷,只是临走前实在忍不住,问了桓夫人可不可以怀抱一下他,倒是惹着众人发笑,桓夫人也很是不解,问
“这孩子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