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大唐 作者:青眉如黛(下)【完结】(14)

2019-05-25  作者|标签:青眉如黛 重生 灵异神怪 修真

  

  车外中气十足的男声震得帘角翻飞,我看不见他表情,只知道他背掩着车门,负手在后一下一下按压着车帘,帘角扬起压下,撩拨着,探究着,他们在谈我,我十指不自觉地绞起,双手汗s-hi。

  

  “那么,殿下和世子现在是知道了?”

  

  他终于开了口,不冷不热,不愠不喜。朝英来握我手,不说话,只是笑,自信了然的笑。我不明白,他们知道什么,知道我死了么?

  

  “是允汶错了么,叔叔莫再怪我了。允汶是情急,还以为。。。以为。。。”

  

  “以为我乘乱得了沈珍珠,然后藏在禁苑,是不是啊?”他忽然声音拔高,y-iny-in冷笑,“就一颗玉玺你们就信了薛康衡,你们怎不问问他哪来的消息?他对她做过什么?做贼的喊抓贼!搜我军营?安守忠有能耐搜我军营怎不把长安掀地三尺啊?东门有没有,西门有没有啊?一个瞎子带着个孩子能逃到哪里去——”

  

  “带着个孩子?她有了孩子?还,盲了。。。安允汶!死小子!”

  

  “二叔,我不是故意瞒你。我看你日日在宫里,我以为你忘了。。。郭旰有说郭姐姐生了个女孩儿,我还没见着她们就被薛朝英打晕了。我以为你会嫌弃,所以就自个在找。。。二叔!史叔叔救我!”

  

  车壁“咚”地巨响前倾,我卒不及防,哎哟失重跌滚去。

  

  “小姐——”

  

  朝英抓我,“撕拉”一声扯脱车帘,我撞上一人,他闷哼,“珍——清河,要不要紧?有没有撞到?清河,痛不痛?”

  

  我头晕脑涨从黑袍里抬起头,面前是三个男人,史朝义抱着我轻抚我额,安允汶半身趴了车沿,还有一人拔了拳作势要打,身后的马车歪歪斜斜,车壁木屑飞扬。

  

  “珍珠。。。”他僵了拳看我,喃喃叫我的名字。

  

  安庆绪,是安庆绪。

  

  长鬓飞扬剑眉虎目一如当年,黄袍加身金甲重胄气势天成,他还是他,我却不是我。

  

  “独孤小姐。。。好象。。。”他喃喃,重重一挥拳,硬生生扭身。

  

  “庆绪,别怪允汶了,去找找她,一个女人,什么也没有。。。”史朝义拥我上马,指鞭地下,“姓薛的留在我这儿,我会教他老实开口,这厮定知珍珠下落——”

  

  “师傅!师傅!”

  “师傅!二小姐在——”

  

  所有人转首身后,身后风驰电掣马如惊雷。

  

  “师傅,徒儿寻到二小姐了!”白袍温雅的闵浩甩蹬下马,直直走到我们马前,恭身回禀,随即,缄默。

  

  “她在哪里?说!”安庆绪抄身而过一把楸起闵浩的衣襟,他逼问他,后者恍若未闻。

  

  史朝义长长调息,青茬的下巴磨着我额,“闵浩,”他叫他,“回答殿下。”

  

  “徒儿不敢确定真是二小姐,不过,她的发上有一支钗,徒儿曾见二小姐带过。”闵浩递来,未到眼前,一人衣带当风地劈手夺去。

  

  “是她!是她的钗!带我去!她在哪里?本王要见她!立刻!”安庆绪一口确定,笑脸在我眼前掠过,那笑真心欢喜,不带一丝虚假做作。

  

  “殿下,闵浩可有说过寻到的是二小姐的人?”闵浩冷脸对他笑脸,他僵住,“人?什么意思?什么意思!”

  

  闵浩甩脱他手,整襟垂首马前,“如师傅所料,闵浩去得太迟。二小姐在薛府后院,看来已。。。已在一月前就——不在人世!”

  

  来如风,去如电。

  

  安庆绪走了。许久许久,旷野中如狼嚎叫回荡,悲伧凄绝。

  

  “史叔叔,郭姐姐真的死了?”安允汶不信,不由得他不信,史朝义鞭指地下,“允汶,薛康衡可由你二叔处置,不过有一条,他多活了一月,就不能少死一日,我要你留他一口气在,一个月后,等我打完房琯来找你要人,我要——长安薛氏灭绝九族!”

  

  “珍珠,都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他轻抹我脸,抹一下笑意浓上一分,他的妙手,他的神技,我还是我,一个人,两张脸。

  

  安庆绪不是认不出我,事实上他第一眼叫的是我的名字,这,与容貌无关。我lū 袖,一下一下地擦去臂上的朱红,他点的,他在安庆绪闯进房前点的,一点朱红,守宫丹砂,我已为人妻为人母,他刻意教他看到,所以,我怎会是我?

  

  朝英抹汗吐舌,闵浩拍她额头,亲昵包容。她几乎闯了祸,为了一个死人的名节。

  

  史朝义的计谋,他要天下人都知我沈珍珠死于薛康衡之手,他是一石二鸟,既绝了我的念又杀人于无形,薛康衡献了玉玺讨好了安禄山,连他也奈何不了,不过若是安庆绪愤而动手又是另当别论。他的计策虽好,却因朝英的心慈手软而险些挚肘于人。朝英散了消息说我死于乱军,一日之内教安允汶看出破绽,也教薛康衡逮到机会。

  

  当日的情形,朝英先到安允汶后来,薛康衡是乘乱逃走而安允汶则被郭旰和她背后施冷打昏。一个是怕他故计重施再掳我一次,一个是奉命不让任何一人泄露我的下落,安允汶醒后翻遍长安找不到我,正犹豫着揣测他二叔的心思即听闻了我死于乱军的流言,将信将疑中薛康衡来告密。薛康衡自以为捡到了宝,其实这宝要了他的命。他认出了朝英即是那日坏他好事之人,自告奋勇引了安庆绪突入禁苑搜我,他低估了安庆绪,更是低估了史朝义。安庆绪一旦确认我非沈珍珠即翻脸抓人以平息史朝义怒火,史朝义则更斩尽杀绝,长安薛氏杀光九族,他说我当日所受之苦他会百倍千倍替我讨还,他没食言,他为我讨得干干净净。只是那具凭空出现在薛府后院的尸体,是哪个可怜的缡难女子,还是。。。我自身难保又有何能力顾暇他人。

  

  “师傅不走了吗?有勇无谋之辈师傅何须替他打拼?”闵浩站在帐边,今夜驻扎便桥,他不走了,他要等房琯的唐军到,临危受命的大唐宰相世家出身的房琯是如此得自信自夸,他说“贼曳落河虽多,安能敌我刘秩!”(注:刘秩,房琯此次出兵的中军大将)平卢史氏一族乃突厥后裔,也就是他口中的曳落河。

  

  “闵浩,这一桩你做得过了。”他牵了我手进帐,我手发疼发酸,他捏得大力,“我告诉过你,郭子仪都打到洛交(今陕西富县)了,你用了那女人也就罢了,何须弄得死透一月,这般刺激,他成狂发魔,别说是郭子仪,就是房琯这种庸材都能乘虚而入!”

  

  “珍珠,你还记得李俶曾在上林说过男人之间的比试我与他择日而战么?他不敢来我就拿李倓开刀,我们突厥人的习俗,谁赢了,谁就得你!”

  

第四十四章 意难平(三)

  第四十四章 意难平(三)

  

  渭水便桥,我离难的起点,又何尝不是离难的终点。

  

  史朝义没再逼上一步,我住到了爷爷的老宅,他行军六十里外。十月二十日房琯陈兵咸阳,这一战迂阔大言的房宰相效法了古人,一场令一千二百年后的史学家都匪夷所思的“牛车阵”将大唐千辛万苦征召的将士、粮Cao、士气统统送给了史朝义。

  

  二十一日的第一战,史军顺风擂鼓呐喊焚烧战车,唐军牛惊车毁自乱阵脚,人畜相杂,死伤多达四万余人,此战唐军北军几乎全数歼灭,逃命活下来的仅有数千。十月二十三日,房琯倾巢而出正面交锋,结果南、中二军主将投降史军,唐军一溃千里,史军围困唐军残兵于咸阳陈涛斜,拒不受降。

  

  消息传回,整个便桥镇上欢欣鼓舞。是天大的讽刺,我,一国皇子的妻子,唐军大将的妹妹,身处敌军主帅的羽翼保护之下,然后在故国旧地亲眼目赌人民大众的喜形于色。一水之隔的彼岸战火锋烟昼夜不熄,一水之隔的此岸家园重建集市重开。史朝义有他的治城之道与治军之道,他驻兵的十几天里,渭水便桥重新修建,百姓家园物归原主,士族公卿依法三章。他手段极狠,那些揭竿而起的被一一镇压枭首示众,那些心有二意的满门获罪家产充军,那些扰民乱民的军法严惩绝无宽恕,与此相应的结果是显而易见,昔日以王公贵胄宗室官邸而繁华风流的长安东城一蹶不振,西城日益有序井然,道之所向,心之所归。

  

  二十四日,他留下的铁骑整齐待发。大燕潞州节度使薛嵩沿途护送,过渭水,走关中、潞州、相州、魏州,北上范阳,沿途精挑细选,万无一失,都是史军攻占的城池,他从来心思缜密算计无数,安庆绪安允汶于之他简直就是三岁孩童,何况是我。我逃不过他,恨不起他,一分分失去坚持,失去抗拒,甚至一分分习惯,迷失,沉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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