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珠?”李俶似楞了下,“珍珠。”他又唤我一声,象是一下难以确定。
“我。。。”我呆了下,我怎会用这种语气对他又叫又喊,“哥哥,辕门!去辕门!”我大叫辕门,大哥果然直奔那处,迎面劈手夺过一名军士背上弩弓,上膛发s_h_è ,空中三道弧线锐啸s_h_è 出,“轰”地,远处人声嘈杂。
“我带你过去。”李俶抓住我臂,我一挣不开,他揽定我腰轻身而起,几起几落,转眼追上大哥。
“李俶,拦住李光弼!”大哥在我们身后叫,不知为何,他竟是不能象李俶那般腾身而起。“SHIT!”他咒骂,奔跑中飞起一腿踢折一排马桩,战马嘶声惊叫,他超身飞掠,转眼占了一匹战马直冲辕门。
一前一后,李俶带我赶到辕门,唐军在此扎营千顶,共七万朔方人马,从中军主帐至前锋营辕门,需过营帐百顶,赶到辕门已是晚了,辕门横梁上三支铁箭,正是大哥匆忙中s_h_è 箭示警,辕门下血腥弥漫,值守军士正搬运尸首撒Cao末清理。
“别看。”李俶宽袖翻起,白袍兜头,我陷于他怀,抬首从他胸膛中好不容易解脱出来,他正笑如春风。他在笑,居然在笑!死的是仆固怀恩的次子,我大哥最看重的副手之子!你!我气恨抬腿就踢。“哟,别急,别急。”他以袖遮我,下颌在我额上轻抵,熟悉气息扑面而来。
“什么意思?为什么斩仆固玢?为什么斩前锋营的人?为什么不问过我?难不成,副帅之职换了你李光弼不成!”大哥强压强忍,最后一句震天爆发,围观人众乘势哄哄,纷纷皆为不满,尤以一人声调最为引人嘱意。“李将军可是没话对本帅说?张用济,你来说,以实俱禀!”大哥收了大怒,冷笑冷哼,我lū 下袍袖,一名重甲军人出列人群,口称元帅,那声音正是刚才高调嗓音之人。“回禀元帅,今日点兵,我前锋营中有五名弟兄迟了半刻,李将军便以违军纪处斩。另有左厢兵马使仆固玢将军,因于同罗一役中被俘降敌,如今重重艰险逃回投营,李将军便以时叛时降之罪处斩。此六人行刑皆未鸣号击鼓,看来也未告之元帅,实是——”
“实是欺人太甚!”大哥截断他话,一句欺人太甚话音刚落,辕门侧柱下有人朗声接口,“此事某已禀明广平王殿下,广平王殿下乃一军主帅,殿下既然首肯又何来欺人太甚之说?”
李光弼,这人就是李光弼!刚才一语不发,现在一语惊人,广平王首肯了,李俶?我方用力甩脱,他拿捏我臂,半分动弹不得。此刻李光弼话语不断,简直不依不饶。“郭元帅,李某并非没话说,而是怕说了不中听而已。李某与您同朝称臣,同拜平章事,同军佐事。元帅虽为副帅,但李某乃行军统领,前锋营一应奖惩均由李某全权。李某说句不中听的,今日处罚条条可依件件有凭,明日誓师出征在际,今日尚有迟误cao练之人,请问,这种人该不该斩?同罗虏将,盖亦制不由己,仆固怀恩亲斩之以令士众,此乃不爱骨r_ou_之重,而徇忠义之诚,试问元帅,李光弼何错之有?再说句不中听的,元帅宽容治军,人所共知,李某却不以为然,所谓军中军令严明才是正路,元帅所为,可说是树立私恩?”
一句“树立私恩”满堂皆惊,李光弼,这人真是,真是——
“别急,我叫你别急啊。”李俶俯耳低语,我耳垂一番酥麻,想伸手去够他捏住我手,轻笑轻语,“走吧,回帐等你大哥。”“李俶。。。不。。。元帅,我哥。。。”我又气又急,他拉我退出人群,略一停步,说道,“不肯走?那你再看看。”再看看,看什么,我掂了脚尖,只听大哥的高声发命震彻全营。
“本帅命——李光弼为凤翔留守,仆固怀恩为行军统领,兼领前锋营。张用济继任左厢兵马使,隶属前军,前锋营折损五名空缺皆从李将军之河东军中征招。以上任命,即日起,生效!”
“郭子仪!你公报——”李光弼怒声大叫。
“慢着,将军切莫说出那两个字,不然,本帅以诬蔑主帅藐视军纪之罪拿你!”大哥朗声大笑,“李将军身经百战常胜不殆,留守凤翔保卫圣驾之重任唯将军莫属。再说,同是杀敌树功,这机会么——将军不给人机会,人又怎会给你机会!”
轰!全场轰动,我心跳加速气血翻涌,只差没跟着一班男人起哄鼓掌。“厉害。”李俶两字评价,我脚不点地跟着他,翩然而来翩然而去,人丛之中气氛鼎沸,根本无人发现一军主帅竟全程隐于身后。
跟着他回到中军,仆固怀恩等在帐前,深鞠一躬,恭敬退下。“你掉了包?斩的不是仆固玢?”我脱口而出,又忘了称他元帅,今日第三次。“元帅。。。我,失礼了。。。”我嗫啜,想补救,他摆手。“珍珠,你我之间何须如此,叫我李哥哥,好不好?”他循循温言,我迷迷糊糊,李哥哥,他第一次见我时说我叫过他李哥哥,我咀嚼几番,似有印象,却又不是——四个字。“叶护、郭旰,你都肯叫哥哥,难道我还不如他们?”他脸上的笑有些凝住。“李哥哥。”我轻轻叫他,我该是曾这般叫过他的,大哥与他似是极有默契,而我,也不厌恶他的碰触。“珍珠,珍珠。”他唤我,慢慢靠近我,手垂帐帘,“你变了,更聪明,也有些。。。”
“殿下!”帐帘倏地掀起,大哥弯腰进帐,看了眼我,慢慢说道,“谢谢,仆固玢,是我疏忽了,谢谢你保他。”
“你我之间毋须如此,只是,子仪,你说的那个机会,可能予我一次?”李俶诚诚恳恳,他未明说,我却明白了。珍珠。。。大哥无声望我,目光停驻在他牵我的双手。
“珍珠毕竟是女儿家,又不会骑马,留在中军,恐怕不太方便。”大哥委婉表达,他伸了手,我挨去,李俶,亦松了手。
“这一点我想过了,仆固怀恩、叶护为前军,你我为中军,王思礼为后军,王思礼算得谨慎从事之人,你且放心,让珍珠在他军中吧,他负责运送粮Cao,多加辆车该是没有问题。至于她一个人么,我找了个年龄相仿的女孩子陪她,也好有个照应,你看可好?”李俶捋了捋我长发,我穿了回纥女服却不会挽发,松软不听话的长发在他手中随意挽起,斜斜垂于一侧肩上,“这支钗,本就是你的。”他c-h-a了一支玉钗在鬟上,那支钗,他当日掉落在地上的玉钗。
“好的。”大哥闷闷吐气,他也吐气,长长吐气。
“那么待会儿,我就叫逽儿过来。”
第四章 洛阳殇(一)
第四章 洛阳殇(一)
公元七五七年,至德二年九月十二日,大唐天下兵马大元帅广平王李俶、天下兵马副元帅郭子仪,率领朔方诸道于凤翔城楼誓师出征。九月十四,回纥、大食援军兵抵扶风,两方兵合一处,共十五万人马,当夜犒赏三军,李俶与叶护对天盟誓,约为兄弟。羿日,中军升帐,以回纥太子叶护、朔方节度副使仆固怀恩、北庭行营节度李嗣业、河南节度使崔光远为前军,领军中原、西域精兵铁骑;广平王李俶、郭子仪为中军,指挥压阵;关内节度使王思礼为后军,供给接应;三路大军同时出发,辛亥,唐军列阵骆谷。
九月二十三,李嗣业、崔光远破叛军于骆谷,光远行军司马王伯伦、判官李椿进攻中渭桥,杀叛军守桥者千人,乘胜进兵长安禁苑。时叛军将领张通儒、崔乾佑伏于武功,异军突起,王伯伦战死,李椿被俘,禁苑重固若金汤,然叶护、仆固怀恩乘势攻占武功,由此,唐军占据沣水之东。
九月二十六,唐军陈兵于香积寺北、沣水之东,叛军张通儒、崔乾佑、安守忠、安守义陈兵十万于沣水之北,两军列阵,军队绵延横亘三十里。
午时,崔乾佑出阵挑战,两军交战之初叛军先败,唐军追击逐之,逼于其陈,此时叛军齐进反扑,唐军阵势大乱,惊乱溃败,叛军争趣辎重。危急时刻,李嗣业督战前军,手执陌刀勇猛砍杀,奋勇当先如墙而进。所谓身先士卒所向摧靡,前军裨将王难得被流矢s_h_è 中眼眉,皮垂鄣目,王难得拔箭掣皮,血流被面,仍不下战场,唐军士气大振,阵势得以稳定。
孙子云,兵以诈立,以利动,以分合为变者也。前方正酣,彼处火起。叛军安守忠、安守义五万精兵伏于阵东,迂回袭击唐军阵后,妄图成前后夹击之势。岂料唐军以田忌塞马之招雪藏主力,此时叶护与仆固怀恩率回纥兵回击,回纥兵锐不可当,叛军望而生畏,死伤惨重,锐气由此大受挫折。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日昳之时,唐军阵前战鼓雷鸣,万箭齐发,前军崔光远率精兵绕道至叛军阵后,此时一呼而应;前军叶护、仆固怀恩、李嗣业挥师东下,所向无敌。自午时及酉时,唐军前后夹击,斩敌六万余人,叛军尸桓沟堑,叛军遂大溃,溃逃回城,迨夜,唐军兵临城下,城内,嚣声不止。
今夜子时,更漏将尽,天方发白,我抱膝而坐,了无睡意。远远地,蹄声纷踏,马缳偬急,声声印地传来,李逽,是李逽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