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抖著声音问:“那个孽子何在?”旁人小心的说:“沣皇子知晓闯了大祸害了弟弟,已经跪在殿外等候陛下发落了。”严曦的脸部肌r_ou_痉挛著点点头,说:“传旨:皇子严沣,丧尽天良,残害手足禽兽不如!著今日起,废黜皇子位贬为庶人,除宗室族谱名。立刻逐出京城,发配瓜州!”旁人吓了一跳,试探的问:“陛下……”严曦立刻一声雷霆暴喝:“快去!”吓得众人忙不迭的出去传旨。
几乎是相同时候,曹嫔连滚带爬的冲入承欢殿,一把扑倒在恬熙脚边,拉著他裙角哭得撕心裂肺的喊道:“娘娘…娘娘……他们把宝宝害死了啊,他才那麽小一点他们竟然都不放过.娘娘…娘娘……宝宝没了啊,就那麽轻易的没了啊!!娘娘……”她哭得几乎气绝,凄厉的哭声回荡在这个华丽的宫殿内,却得不到一丝回应。端坐在上首的恬熙,如木雕泥塑一般,呆呆的看著外面,喃喃道:“报应!报应!!”
第七十八章
严沣被迅速的带走送出了皇城,当日他所有的随从,全部被杖毙。而皇後的母族也受到了牵连。皇子伴读李恭协同残害皇子,罪不可恕。年十岁,足够大魏律法制裁,於是也下了大狱等候问斩。他的父母也被问罪,流放千里。他被废黜的原因传开後,原本力荐他的大臣们沈默了。小小年纪,便做出残害手足这种泯灭人伦之事。即使他是皇後嫡子,也再也无继承大统的理由了。
而李婉婉得知儿子闯下滔天祸事之後,第一时间赶到与严沣跪在一起。却无力拯救孩子的命运,只能眼睁睁的看他被强制带走。她悲痛欲绝,便脱簪批发跪在严曦殿外哀求。可严曦听不见,他整日都守在严蘅小小的身子边,谁都不见,连恬熙都不见。更加听不见劝,自然也听不到李婉婉的哭喊。他只是痴痴的看著孩子,不准任何人碰。
晚上,轻雯整理好床铺。转身看到恬熙仍旧木木的蜷坐在窗边,呆呆的看著天空的月亮。她叹了口气,走过去说:“娘娘,夜深了,您也安寝吧。”恬熙迟钝的回头,看著她,神色有些茫然的问道:“安寝?”随後自己也像是明白过来一样,说道:“是啊,我也该睡了。可是轻雯啊,每天躺在床上闭上眼睛的时候,一想到明天还要睁开眼我就好疲惫。我好累,累的不想再动了,我也没力气动了。”
轻雯闻言泪水几乎要夺眶而出,她捂住嘴,强忍著泪说道:“奴婢知道您伤心,可是请您千万别这麽想,就算不为您自己,也要为您其他的孩子们还有您的母族想想。”她提到了恬熙曾经最关心的人们,但是这一次恬熙却摇摇头,说:“你说的对,他们还需要我,我必须要坚持下去。可是……我真的,真的不行了。我已经拿不出更多的力气来了。”轻雯已经不忍再听,便打断道:“没关系,您只是累了。放心,你睡一晚上,睡一晚上就有精神了。走吧,咱们去歇著,走吧!”她不待恬熙反应,忙招呼人来跟她一起将恬熙搀起来,送往床上躺下。
恬熙木呆呆的任她们摆弄,可过一会轻雯去看时,却发现他眼睁睁的看著帐顶,根本没睡著。这时,轻雯终於崩溃了,她大哭著抱著他,说道:“娘娘,您哭吧,哭出来就好受了,求求您哭吧!”恬熙无神的看著她,摇摇头说:“不,我没力气了!”他又看了看这个追随他多年,忠心耿耿的侍女,说道:“你替我哭吧!”轻雯已经哭得泣不成声,她连连点头,在他面前哭了一个晚上。
三天之後,严曦终於从丧子之痛中恢复过来。他憔悴的走出宫殿,还算平静的吩咐准备严蘅的丧事,并以“宝”字为严蘅的谥号。这时候,他才看到李婉婉,知道她已经在这里跪了三天。看著她摇摇欲坠的纤瘦身体,严曦只是吩咐了一句:“回去吧!”李婉婉凄厉的喊了声:“陛下!”严曦不带任何温情的看著她,说了一句:“你再为他求情半句,朕立刻下旨将他流放得更远!”李婉婉听到这一句话,终於绝望的晕了过去。
她醒来之後,便不吃不喝,整日跪在佛祖面前不言不语。等到严曦闻讯赶来时,她已经绝食了两天,加上三天的脱簪请罪,整个人虚弱不堪。等到严曦来见她时,她刚刚从昏厥中苏醒过来。
严曦走进她的寝殿,面无表情的看著她,淡淡说道:“听说你几天没吃东西了。”李婉婉闭著眼面对著佛像,虚弱的说:“臣妾在一心为孩儿赎罪,还请佛祖能看在臣妾的诚心份上,宽恕我孩儿的罪过。让他在人世间少收点磨难,今後能安安稳稳的度过一生。”严曦闻言冷笑,说:“你的孩儿靠你这几招苦r_ou_计就能安稳一世,那朕的孩儿呢?他没有做过什麽,却为何连经受磨难的机会都没有了?”李婉婉身体一颤,她睁开眼转身看著严曦,问道:“陛下,您是不是忘了,沣儿也是您的骨r_ou_。”严曦冷冷道:“从他害死他的弟弟起,他就没有资格做朕的孩子。”
这绝情的话让李婉婉凄楚一笑,她说道:“是啊,他本就不是陛下所锺爱的孩子,现如今害死了您的心头r_ou_,自然是罪无可恕了。倘若今日他们之间调换过来,是沣儿被蘅儿所害,您还会如此狠心吗?”严曦无言,李婉婉便继续说道:“您不会,您会千方百计的遮掩此事,哪怕杀了在场所有人让沣儿含冤莫白都在所不惜,对吗?”面对她的追问,严曦只是淡淡的回答了一句:“朕从不做无谓的假设!”
他看著李婉婉苍白憔悴的面容,回想起他们大婚之夜她如一朵含苞待放的玉兰花般的清丽娇羞,此时已经荡然无存。怜悯之心突然升起,他终於放缓了语气,淡然的说:“你放心,虽然沣儿犯下了如此罪行,但与你无关。你仍然是朕的皇後,这後宫之主。朕永远不会让任何人来动摇你的皇後之位。从今往後,你就安心的过日子吧!至於孩子,你还年轻,总能再有的。”
李婉婉听了他这一席话,只是凄凉一笑。痴痴说道:“除了坤妃所出,孩子之於陛下不过是多一个少一个的区别,可对於臣妾,却是剜心割r_ou_之痛。陛下才刚刚体验过,难道忘了吗?”严曦心里很不舒服,转身便要走。李婉婉突然在後面又叫住了他。她有几分急切的问:“陛下,臣妾想问您一件事。”
严曦转身看著她,问:“你想问什麽?”李婉婉稍稍停了停,仿佛要攒足力气才好开口。她终於说道:“您能告诉臣妾,您曾经…有没有那麽一会会,爱过臣妾,就像您对坤妃那样的爱?”她问出口之後,紧张又迫切的看著严曦,那双眼中灼热的光芒仿佛一小块燃烧过盛的火炭,随时会焚烧殆尽。
严曦看著她,终究是叹了口气,开口说道:“朕曾经,也相信你会是一个非常称职的皇後!”李婉婉怔怔的看著他,眼里的火焰瞬时熄灭了。严曦有几分不忍,说道:“别胡思乱想了,从今往後好好过日子吧。”说完他就转身走了。李婉婉看著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嘴里喃喃念道:“好好过日子?过…日子!”
她大病了一场,病床上将金珠唤到身边来。对她说:“好金珠,如今我已经不行了,可沣儿那边我是如何也放不下心的。现如今我身边能够依靠的只有你了,我求你,我求你去他身边,好好照料他抚养他长大,如此,我就算是去了黄泉,也可以瞑目了。”金珠哭著说道:“娘娘,您千万别做这种丧气的想法。陛下只是一时之气,他终究是会回心转意的。到时候奴婢一定能将好好的皇子给您带回来,您放心的等著吧。”李婉婉得到她的承诺,露出了安心的笑容,轻抚著她的脸,说道:“好姑娘,多谢你了!”
她有了金珠的承诺,似乎心头担子放下大半,很快便能起床了。金珠也不耽搁,匆忙的上路去找严沣去了。李婉婉在安排好她与严沣今後的生活後,便差人去请恬熙,说要与他说话。
恬熙收到邀请有些诧异,但他随後心念一动。冥冥之中的直觉让他猜到了此行将会面临的境遇,他心里居然为此充满了奇特的期待,仿佛期待已久的事情终於要发生了。几乎都不耐烦听从轻雯栀香的劝告,他执意出宫赴约了,甚至不准宫人们报与严曦知晓。
恬熙面无表情的穿过一株株花树,已是暮春时分,曾经繁花似锦喧嚣热闹的花海开始凋谢,无数花瓣飘落下来,在石子路上铺上密密的一层。曾经娇美的模样不复存在,或任人践踏成泥,或静静枯败成灰。步辇上散开的裙摆如一朵盛开的木芙蓉,浓烈张扬的颜色一旦沾染上飘落的花朵,更加揭露出内里虚假的生机。恬熙目光在裙摆上扫了两眼,抬手将裙摆上的花全部抖落,任它们无助的飘落,被宫人们接连踩踏。
轻雯轻轻的说:“娘娘,到了。”恬熙一抬眼,远远一株繁茂如冠的天女木兰下,跪坐著一位素服佳人。他心头一跳,扶著轻雯的手缓缓步下,然後对轻雯说:“你带著他们就在这里守著。”轻雯一阵愕然,说:“娘娘,还是让奴婢跟著吧,您跟前还要伺候著呢。”恬熙摇头,微笑的看著她,说:“不用,本宫要与她好好谈谈。”说著便一个人径直往那棵树去了。轻雯无奈,只好目送著他离去。
恬熙一步步的走到那株天女木兰下,淡淡的打了个招呼:“婉婉!”树下铺著一块毡毯,李婉婉本长颈微垂认真的摆弄著手里的器皿,听到声音便抬起头来,对他微微一笑,说:“你来了,请坐下吧。正好水滚了,可以喝茶了。”恬熙也不多话,依言跪下与她对坐。李婉婉忙著沏茶不再理会他,他也默默无言。好一会,李婉婉递给他一杯茶。他一口饮下,随後皱眉道:“好苦!”李婉婉抿嘴一笑,说:“这是今年上供的武夷岩茶呢,独此一棵的极品茶水,偏生你从来喝不惯,倒是便宜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