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闻言,�c-h-a��了两声,颇为不好意思。我这十年来,就一直坑蒙拐骗,靠每日诓几文钱过活,马齿徒增,二十几了还身无长技……
云礿见我一副难为情的样子,笑着帮我搪塞:“他啊,不知跟哪位真人学了些道术,替人消灾帮人算命,甚至有一次还给一个大姑娘还魂呢!”
说罢,他微笑着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在小顺和萧落的赞叹声中,我的脸从脖子红到了耳朵根。
好个云礿,这笔帐我徐子方记下了。
他却做出一副纯良无害的样子,仿佛在说“我帮你呢”!
我心虚的很,连忙岔开话题:“话说小顺啊,你小时候老爱偷鸡摸狗,看你现在倒人模狗样,呸,有模有样的,手脚总该干净一点了吧。”
慌乱之中,我问的问题也实在算不上高明,不过转念一想,那些不过是小时候不懂事,加上他现在跟在萧落身边,衣食无忧的,总不至于再去偷去抢。
熟料,萧落轻笑两声:“不知二位可听过‘盗圣季檀’?”
我点点头,我这个江湖外人都知道,那云礿更不必说。随即却又疑惑,萧落怎么忽然问这个,难道……
萧落闻言点点头,似是担心我们不信,又加了一句:“不错,他就是季檀。”听声音,竟是带了几分笑意。
小顺有些嗔怒地瞪了他一眼:“你同他们讲这个干嘛!”
我环顾四周,一个是身世显赫,背景雄厚的大老板;一个是大名鼎鼎的“盗圣”;一个是武功深不可测的“出云扇”之主……
我顿时觉得无地自容!
“说起来,徐子方,你记不记得你小时候跟我打架,打不过就躺在地上装死,说起来你还算是我师父呢,好几次我都靠跟你学的这招保下了这条小命!”小顺似乎还觉得我脸丢得不够,意犹未尽地又补了一句。
余下二人立即转头看向我,云礿故作惊讶:“还有这等事?徐子方,不错啊!”
我的脸立刻火辣辣的烧了起来。小顺这招实在是损,既然你不仁,便休怪我不义!
“小顺啊,”我缓缓地开口,“你还记不记得那次,你偷了东西……”
小顺闻言,先是愣了一下,蓦地变了脸色。
我见着他这副模样,心中颇为自得。然而已经晚了,刚刚扒我黑历史的时候,怎么就没见他怕!
萧落显然也望见小顺神情有异,颇为好奇地望向我,我喝了口茶润润嗓子,高深莫测地开口:“小顺小时候啊,偷东西让人家给逮着了,被当场胖揍了一顿,一抹脸上发现流鼻血了。这小子以为自己要被打死了,挂着两行清泪就来找我,央求我替他照顾他奶奶……”
不堪回首的陈年往事又被翻出来,小顺脸色阴一阵,晴一阵,十分精彩。我正乐着呢,小顺忽然又开口了:“那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有一次咱俩打赌,你输了被扒光了裤子倒挂在树上,正巧让邻村的小铃铛看见了,把人家小姑娘羞得也顾不上什么步若莲花了,朝你啐了一口撒腿就跑。说来你也怪能耐的,若是我啊,之后见着人家都得躲着走,你倒好,还有本事三斤烈酒给人上门赔罪去!”
云礿忽然来了精神,问道:“之后呢?”
小顺继续慢悠悠地开口:“也不知那小姑娘被喂了什么药,居然还真的原谅他了,那之后啊还天天粘在他屁股后面一口一个‘子方哥’……”
纵使我脸皮再厚,也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夹起一粒花生米便朝小顺扔去:“我说你他妈还来�c-h-a��了,是不?”
小顺嬉笑着侧身躲过那花生米,还装模作样地小声�c-h-a��外二人道:“你看,害羞啦!我跟你们讲啊,他小时候为了给那小铃铛买簪子,还去骗牙牙学语的小孩子的钱呢!”
这些事我自己都忘了,现在又给这厮翻出来,我太阳穴“突突”直跳。
云礿似乎还觉得我处境不够窘迫,继续火上浇油:“那事儿他可不光小时候干,前段时间骗小孩子铜板都还给我逮着呢!”
萧落闻言,故作严肃教育我:“徐道长这便是你的不对了,修道之人怎么能干些这种勾当呢?”
说罢三人齐齐大笑起来,我望着他们的快活样,实在是苦不堪言。好好的一顿饭,愣是让他们搅成了我的声讨大会。
第38章 暗示
最后还是萧落给我个台阶下:“算了吧算了吧,你看道长的脸色,难看的跟猪肝似的,再说下去啊,待会他就吃不下饭了!”
主人发了话,云礿与小顺自然是从善如流地打住了话稍。
既然人家台阶都给了,我也没有不下的理由,于是便顺势随便找了个话题:“唉云礿,你平时不是最喜欢吟诗作赋吗,今日也来吟两句给大家助助兴怎么样?”
云礿既没推脱,也没答应:“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久闻萧公子遍受五经,通晓文墨,兼设子史,雅好属文。不知今日可否与云某切磋切磋?”
萧落笑道:“云公子先请!”
云礿脑袋微侧,上联便立刻脱口而出:“净性灵淑韵不凡,深山涧,风姿更翩翩。”
萧落闻言,轻笑一声,下联便信手拈来:“雪落高枝映蕾菲,惊洁美,卓然岂摧眉。”
云礿连连赞叹两个“好”字,一联便又脱口而出:“ 刺向云霄拒荡浮,根节固,虚心最杰出。 ”
萧落略一沉吟,下文倚马可待:“谢尽百花绽野兴,春夏去,霜打志焉屈?”
……
我目瞪口呆地观摩着二人这几番周旋,小顺也不敢打扰二人那愈发盎然的热情,只低低跟我解释道:“二人对的其实正是那花中四君子。”
我低低应了一句,反正横竖也听不太懂,干脆夹起花生米往嘴里扔,扔了半晌,那陶醉得无法自拔的二人才察觉到我与小顺皆是意兴阑珊,便停了下来。
此时此刻我也知道,该往台面上摆的东西差不多摆完了,接下来的才是重头戏。果不其然,萧落又没头没脑地吟了一段:
“贼杀人以刀,锋刃不过一命;
吏杀人以法,讯拘不过十家;
王杀人以政,荼毒遍于天下;
而以刀杀人者伏诛,
以法杀人者受赏,
以政杀人者王天下。”
我意识到他话里有话,立即装模作样、顺水推舟问道:“萧兄何出此言?”
萧落立即感叹道:“徐道长这十年来也一直于民间各处游历,相信在座的没有哪位比你更有感触。这年头,等着吃饭的嘴比天上的星星还多,可话又说回来,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归根结底呐,还是得怨上头的人……”
我继续装模作样:“萧兄的意思是……”
他叹口气:“徐道长,明人不说暗话,今日我便打开天窗同徐道长讲吧,当今圣上昏庸无能,外戚祸乱朝纲……”
他正说得激扬愤慨,却被云礿无比坚决地打断:“够了,萧老板深谙大义,只是有些话……若是让有心人听去,可是要掉脑袋的。我与子方所求者,衣不过适体,食不过充饥,对于生民大计实在是有心无力”
萧落还欲开口,云礿又道:“萧老板还请适可而止,沈倾城的底线,你是知道的,我不看僧面看佛面,能帮的自然该帮你。然而朝纲之事,他生前不愿涉及,那云某自然也没有帮你的道理,况且萧兄也太高估云某的实力了,在下不过一介江湖莽夫,今日恐怕要辜负萧某厚望了……早便听闻萧兄剑法了得,不知今日能否有幸一睹,至于其他无关筵席之事,还望萧兄不要自讨没趣!”
萧落闻言,也知强扭的瓜不甜,苦笑一声:“云公子果然玲珑剔透得很,那萧某便献丑了!”
随即剑拔出鞘,一个利落的转身跃至院中宽敞的空地处。
他一袭绀衣上下翻飞,一招一势力道都恰到好处,潇洒落拓至极。我看得眼花缭乱,忽然觉得额头一凉,还以为是下雨了,仔细一想却觉得不对,忽然听闻小顺惊喜地叫了一声:“呀,下雪了?”
我伸手去接,果然便见颗颗晶莹的颗粒落到手上,顷刻间便化成了一个个小液滴。
还真是奇了,原本正遗憾,好不容易捱到冬天,却又阴差阳错到了南方,不知还能不能看到雪,哪想这惹人喜爱的小东西竟那么快便降临了。
我记得小时候,难得下了场小雪,一群小孩子聚在一起伸手去接,那雪往往落不到手上便化了。谁有幸捧着几粒,便高兴得像个窜天猴,大叫:“偷白糖咯,偷白糖咯!”
想起那些童年趣事,心中不由得柔软下来。雪越下越大,竟有些纷纷扬扬的架势了。云礿不由得也感叹了一句:“是啊,这天年,真是奇怪!”
我循声望去,便见纷纷大雪之中,他一袭白衣正襟危坐在我身旁,缓慢地伸出那双纤长的双手,轻飘飘地捧过几粒洁白,吃吃吟到:“应是天仙狂醉,乱把白云揉碎!”
似是感应到我的目光,他似睨非睨转过头来,随即对我轻轻笑了一下,一双星目随即弯成了两弯浅浅的月牙。
刹那间,我忽然觉得,滚滚红尘之中,幸得一人,嗔痴如斯足矣,只那一眼,一眼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