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个小孩见了我,激动得快蹦到天上去,一行人立刻迎上来,个个满面急迫之情。我却只作了个噤声的手势,故弄玄虚甩了甩拂尘:“每日午时,阴气最盛,乃�j-ian��大开之时。贫道方才于寒舍之中卜了一卦,巧了!上上之签,想来小公子定能心想事成……呃……重获故友!”
生生把到嘴边的“重拾佳缘”吞了下去,便对上小孩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我良心顿时倍感不安。
“事不宜迟,便开始吧!”
我摆足了架势,几个地方的方言混杂起来,念了一堆什么“祥辉八表,焕赫神光,三皇太初,肇启灵场”云云,再上上下下双手乱舞一通,哄得那几个小孩头脑一愣一愣的。
贫道这时方才感叹,自己一路北游,曾总埋怨王土幅员辽阔,各地方言可谓是花样百出,难觅其踪,孰料现在倒真正派上了用场。七八种方言的大杂烩,果真高深莫测,非同凡响!这便是掌握多门外语的优势。
念的什么不重要,有没有人能听懂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小孩子终究是小孩子,精力集中不过半刻钟时间,便�c-h-a��始瞻前顾后东张西望了
我的目光看似集中在自己故弄玄虚的手势上,可眼珠却警觉地“滴溜溜”转个不停!”眼看大家的注意力也开始分散,我瞅准时机,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一甩宽大的道袍,一团毛茸茸的东西便径直从袖口滚了出来,再迅速用袖子盖住,手一指,袖口一扬,大喝:“起!”
那小孩定睛一看,喜不自胜,捧起那小毛球便一顿狂亲。
我却不禁忧从中来,既忧娇弱的“丽娘”禁不禁得起这番折腾,也忧那小公子遭不遭得住这笔风流债。想来最近瘟疫蔓延,莫要最后落得个鸡死人亡,岂不痛哉!
道士我帮到这一步,也算是功德圆满!拍拍衣服打算转身便走,做一桩不留名的好事,却听到那小公子“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
“你骗人,这不是我的丽娘,我的丽娘屁股上有一快黑毛,可这只的毛却毫无杂色,她根本不是丽娘!”
我此刻甚无语,同时头皮有些发麻。
江湖险恶,连一颗鸡屁股上的痣也非要同自己过不去!我费尽心机扯半天谎容易吗我?啊?容易吗?
“你还我丽娘——你这个假道士,居然想用路边的野花野草来蒙混我的丽娘!”小公子金手指一指,周遭的小孩立刻跟着起哄:“假道士!假道士!”
他这么一闹,周围来来往往的人群纷纷驻足观望。
我此刻的头一个顶两个大,支支吾吾半天,不知该如何回答,心里已盘算起了三十六计中的走为上之计,可周围已是被议论纷纷的人群围得水泄不通。
“小公子,其实这位道长所言不虚呐!”熙熙攘攘之中,忽然传出一阵清朗的男声。
是哪个不长眼的来多管闲事?呸,是哪位大侠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小孩停止了哭闹,循声望去,便见人群之中缓缓走出一身材高挑的男子。那男子样貌不凡,双眉如剑,星目似炬,器宇轩昂。让我尤为注意的,是那男子的装束,虽看似普通,然而凭借这些年来一路游历所练就的火�j-ian��睛,不难看出男子刻意乔装过。虽换了打扮,与生俱来的贵气确是难以掩饰的。
然而若是仅仅如此,我也许会认为他不过是哪家的纨绔子弟而已,可敏锐的感官告诉我,周遭还潜伏着许多内力深不可测的高手,而那些人的注意力,毫无疑问地都聚集在面前的男子身上。
面前之人,绝非平庸之辈!
大买卖来了!我手心渐渐渗出汗来。
不过那小孩的眼光,则要逊色不少了。他见男子上来便反驳他,不服气地嚷嚷道:“你是谁!瞎接什么话,难道我会连丽娘也认不出来?”
“小公子此言差矣!子非鱼也!单凭外表,又怎足以断定道长就是骗你的呢?”那男子薄唇轻启,眉目间盈满了笑意。
“哦?那你倒说说说看,何以见得!”
“小公子少安毋躁!”男子神秘一笑,手中折扇一合,“在下这便细细道来!”
第9章 解围
“在下昨夜同周公有约,孰料入梦之后,周公未能会着,倒偶遇了一位长得绝美的小姐,那女子肤如凝脂,面若粉黛,双目似水,令在下如痴如醉。待到那小姐轻笑一声,才惊觉唐突了佳人!小姐告诉在下,前些日子她本已病去,可奈何桥头那老妈子却偏说她凡尘未尽,小气得连口汤也舍不得给,唉,真是世态炎凉,你说气人不气人!”
说罢,他斜瞥了一�j-ian��小兔崽子,果然见他面露悲恸之色,遂继续道:“那小姐自是心急如焚,若拖到七七四十九天还未转世投胎,到时便要魂飞魄散!直到昨日一个半仙到阴曹地府寻着她,说她人世间尚有一笔情债未清,已替她找好了新的躯壳,只待她午时还魂……唉,问世间情为何物……”
我看得瞠目结舌:若要比诓人的功夫,自己恐怕不及这脸不红心不跳、草稿不打身子不摇地扯完这一通谎,依然云淡风轻地站在这儿的这位贵公子万分之一!
那小孩也愣了,半晌方才支吾着问:“此……此话当真?”
男子狡黠一笑:“自然是真的,那女子托我今日午时来此地替她捎个话,就说丽娘这番便回来与小公子再续前缘!唉,佳人所托,在下自然在所不辞……你说是吧?”说罢,男子立即用手肘拐了拐旁边一个明显也是乔装打扮过的人。
那一肘子实在不轻,可男子虽然吃痛,却依然捂着肚子坚定不移地道:“是是是,我也做了同样的梦……”
“够了!别说了!”那小孩哽咽着打断,随即对着我双腿一屈,亏得我眼疾手快,连忙拉住他。
“半仙,先前是我失礼了!大恩大德,无以为报!今后只要有什么能帮到道长的,我一定万死不辞!”那小孩目光无比诚恳,我却有些好笑,乳臭未干的小崽子一个,做牛做马恐怕都扛不动磨!
“小公子使不得!举手之劳而已!况且修道之人,不图名利,在下告辞!”
贫道拂尘一挥,留给熙熙攘攘的人群一个自认为潇洒的背影。
“半仙留步!”一只白皙的手忽然挡在了我面前。
“哦?方才多谢公子了!敢问公子有何指教?”我心中暗叫不好,果然该来的终究躲不过,只是眼前我仿佛是在大海里头下杆子,也不知眼前之人是好是坏。 然而倒霉如果,好事不露面,能找上我的估计又是什么倒霉差事了!
“嗳,有何好谢的!在下初见道长,便觉得道长很是面善,与在下有些眼缘,况且在下对这道啊法啊很是感兴趣,有心攀附,不知道长可否赏个脸同在下去茶楼吃杯茶?”男子嘴角微扬。
“在下尚有急事,恐怕不能奉陪,敢问公子家住何方,来日贫道必定登门道谢!”
那男子似乎早有预备,轻笑道:“道长莫非还有其他法事?不过在下倒听闻,这法事一天做几场,便不灵验了!道长若真想谢我,便应了在下罢,茶楼老板昨日派人捎来消息,新到了一批好茶,道长莫要不给在下面子!”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我若继续推脱,倒显得太过无趣,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男子大悦,折扇一挥道:“道长爽快!在下姓岳名纶,丘山岳,丝仑纶。不知道长如何称呼?”
“徐子方,道号玄清!话说方才那小子,倒也算痴情!”
我不想跟其透露过多,连忙有些拙劣地避开了话题。
“是啊,人间烟火,哪有极致!只可惜啊,玩物丧志,成不了大器!”轻轻摇了摇头,话中透了三分惋惜。
我一时语塞,不知如何接话,气氛顿时有些尴尬,所幸茶楼这时倒十分应景地出现在了眼前。
“这便是了。”男子指指不远处一间小楼。
那小楼立于繁华的闹市之中,可生意看起来却却并不红火。大白天的,门半掩着,却颇有几分犹抱琵琶半遮面之感。而最为奇特的,却要数那茶楼的名字——一块金丝楠木的匾,上书“忠烈楼”三个字。
看到这名字,我嘴角不由得抖了抖,岳琯见状,轻笑了两声:“道长不是本地人罢!”
我实诚地点了点头,岳纶笑着解释道:“道长切莫先下定论,这忠烈楼可是整个京城最有名的茶楼了。准确说来,不光是茶楼,皇城的勾栏教坊,客栈酒家,乃至是秦楼楚馆,与之一比,皆相形见绌。”
我一听颇为咋舌,将信将疑地随岳琯走了进去。不得不承认,岳纶说的话确实是有几分真实性的。
楼内装潢看起来古朴典雅,许多装饰品皆是用名贵木材制成,一眼看上去虽分辨不出有多高端大气上档次,却是足够的低调奢华显内涵!
我先前刚去完菜市,鞋边上沾满了泥泞,可楼内人见了,却并未�c-h-a��半分不屑,对我的热情也丝毫不逊于对其他富家公子。
岳纶似是猜中了道士的心思,低声道:“道长有所不知,这忠烈�j-ian��头,奉行一句话:‘英雄不问出处!’他们所讲究的便是“一视同仁”的原则。敢踏进来的,想必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忠烈楼从不会过问你的来历,就算你是出逃的的死囚,只要你付得起茶钱,便都是贵客,他们都能给你伺候得舒舒服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