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麟儿觉得孙擎风说不出的可爱,常是心里偷笑,面上不动声色,把芹菜挑出来自己吃光。
孙擎风以为金麟儿喜欢吃芹菜,犹犹豫豫开始尝试,没想到这东西还不算难吃。
日子过得比从前清苦不少,但金麟儿只觉事事顺遂,不仅毫无怨言,还常是满心欢喜。
盛夏晚晴,落霞满江。
清风吹得满湖粉荷摇曳生姿,漫天花瓣浮动。
水波缓荡,泠泠声响。
金麟儿撑着竹篙,驾一只乌篷船,满载荷香,从碧绿的莲叶间穿出。
他抬眼望向湖岸,见孙擎风同穆天枢在院中并排打坐,面上浮起笑容,用力撑一篙把船推向港湾。
“大哥,我回来了!”
金麟儿随手一甩缆绳将船套好,纵身跃起,一脚跨过千江水,直奔孙擎风而去。
只听噗通一声,金麟儿栽倒在岸边的浅水滩里。
孙擎风瞬间睁眼,将欲起身去水边捞人。
穆天枢一把将人按住:“练你的功!两尺深的水,还怕他淹死不成?”
孙擎风:“他水x_ing不好。”
穆天枢:“你就说,他到底有哪一点是好的?”
孙擎风:“他哪里都不好。”
“哎唷。”穆天枢呵呵笑了两声,略显y-in阳怪气。
“他哪里都不好,”孙擎风根本不在意旁人调笑,眼底藏着笑意,转而换上平静神色,不徐不疾调息收功,缓缓走到岸边,“我偏就喜欢。”
金麟儿摔跤弄得狼狈不堪,但不敢打搅孙擎风,轻手轻脚从水里爬出来,把s-hi衣服拧干,蹲在河岸边独自码石头玩。
他捡了一大一小两块石头,先把小的放在大的上面,思索一阵,又把大的放在小的上面。
听见孙擎风走来,金麟儿马上扔掉手里的石头,回首仰头望去:“大哥,我没打搅你练功吧?”
“多大的人了,还是如此毛躁。”孙擎风见金麟儿衣衫s-hi透,冷着脸骂了一句,迅速移开视线。
片刻后,他又忍不住把视线移回来,见这小魔头浑身浇s-hi,脸上、颈间布满晶亮的水渍,一双眼睛s-hi漉漉的,目光温柔望着自己,只觉嘴唇干燥,越发气闷:“衣衫不整,成何体统?”
金麟儿起身站好:“我错了,马上就回去换衣裳,大哥莫动气。”
孙擎风帮金麟儿摘掉脑袋上的水Cao,顺手给他抹了把脸:“浑身上下都找不出一点长处。”
“是,我是你带过最差的一任教主嘛。”金麟儿脑笑得没心没肺,双手握住孙擎风的手,“但我会改的,大哥等等我。”
前后不过两月,他跌倒不再哭闹,被骂不再撒娇,活像变了个人似的,忽然像是真的长大了。
孙擎风知道,这都是因为自己遇险昏迷,让金麟儿感觉到恐惧,他害怕失去自己,故而格外小心。
归根结底,还是自己无能,不能让他安心。
孙擎风先前总盼着金麟儿长大成熟,此刻只觉得心疼,摸了摸金麟儿的脑袋。
他沉默半晌,没防备蹦出一句:“你没错,不用改,都是我不好。”
金麟儿错愕:“大哥怎会有错?错的都是我。”
孙擎风:“你不想换衣裳,不换就是了。你尽管病,反正我照顾你。”
“啊?”金麟儿惊恐地瞪圆双眼。
孙擎风以为他懂了,便应了声:“啊。”
金麟儿完全摸不着头脑,觉得孙擎风是在说气话,满心疑惑:“啊?”
孙擎风面色沉静,点点头:“啊。”
“啊?”金麟儿更疑惑了。
“啊个屁!滚去吃饭!”孙擎风明白金麟儿根本没听懂,心中三分气恼、七分庆幸,转身往屋里走,“老子真是有病……”
金麟儿赶忙跑到孙擎风身前,举起双手挡住他:“我跟隔壁岛上的郭伯伯学了一招,可厉害了!你要不要看看?看看吧,保你不会吃亏。”
“你看我,这只手里什么都没有,这只手里同样没有。”不待孙擎风回答,金麟儿已经摊开手掌,在他面前卖弄起新学的江湖戏法。
孙擎风双手抱胸,俯视金麟儿,一眼就看见从他衣襟边上露出来的一小节莲枝,再看他那副全神贯注的傻相,花了大力气才忍住没笑。
金麟儿哪里都不好,但对他最好,他怎能不喜欢?
金麟儿未有所觉,夸张挥双把戏做足。
“变——!”
他突然一拍手,嘴里念念有词,将两个手掌使劲搓了几下,慢慢分开双手,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地,从怀里取出一支莲蓬,递到孙擎风面前。
他原本拿的是一朵荷花,不想花瓣沾水,不是掉在他怀里,就是蔫蔫儿的耷拉着,莲蓬上只挂着两片可怜的残瓣。
孙擎风用拳头挡住嘴,咳了一声,伸出食指戳了戳金麟儿的脑门心:“脑子进水了?”
金麟儿露出苦恼神色:“我摘了荷花送你,荷塘里有好多花,但这一朵最好,我三天前就看上了,等了好几天,它才开到这么大。”
孙擎风把莲蓬拿走,转身离开:“荷花没用,莲蓬能吃。但我想吃自己会摘,你少往湖里跑。”
“都好、都好。”金麟儿又开心起来,牵着孙擎风往屋里走,“只要你高兴就好。”
穆天枢正好收功,眼看金麟儿就要跑走,迅速把腿伸开,往地上一横,将金麟儿绊倒,懒洋洋道:“等会儿,有事同你们说。”
孙擎风微微蹙眉:“还是算了。”
穆天枢:“我说我的,你不想听就去吃饭。”
孙擎风冷哼一声,闭嘴了。
金麟儿:“前辈有何指教?”
穆天枢:“你的神功已练至第四重,再饮禽畜血,只有那么点儿灵气,等同于没有饮血。”
金麟儿:“是第四重了,大哥近来状况不错。”
穆天枢:“孙擎风练功消耗甚大,以真诀驭使鬼煞,力量须得数倍强于它们。他的力量自金印而来,若金印衰弱,他体内鬼煞又将占到上风。”
孙擎风:“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
穆天枢:“他再昏迷一次,老夫没把握救回来。”
金麟儿:“谷主的意思是,我必须改饮人血?”
穆天枢起身离去,叹道:“你喝什么,不喝什么,与老夫又有甚么干系?提早告诉你,免得往后他再出事,你要怪我是个庸医。”
孙擎风说穆天枢是危言耸听,让金麟儿不要多想。
他并不把这事放在心上,第二日早起练功,一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模样。
但两人x_ing命相关、生死相连,孙擎风的处境如何,金麟儿再迟钝,亦已有所觉察。
他想着,同孙擎风的安危相比,自己的生死荣辱,都是其次。更何况,孙擎风体内装着那么多鬼煞怨气,一旦失控,必将危急更多无辜百姓。
只不过,这事着实难办。
金麟儿心里装着事,都不想玩耍了。
孙擎风在练功,他就在院子里走来走去,一会儿拿着个大木瓢,跑到孙擎风背后浇花。
他心思全放在孙擎风身上,不当心浇到穆天枢的兰花,被骂的狗血淋头,撒腿就跑。
但他只想待在孙擎风身旁,不过一会,又拿着把菜刀,跑到j-i圈里抓j-i来杀。
金麟儿杀j-i杀到一半,听见孙擎风咳了一声,瞬间紧张起来,松开手上力道。
被割了一刀的大公j-ij-i奋力挣扎求生,挣脱金麟儿的手,垂着一条将断未断的脖子满院乱飞。
j-i毛满天飘,j-i血洒的到处都是。
穆天枢脸上沾了两滴血,怒目圆睁。
金麟儿又被穆天枢举着烧火棍追着打了一路。
孙擎风三招制服穆天枢,把金麟儿扛在肩头,驾船驶到碧荷丛中,停在湖湾深处无人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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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泽浩瀚,远山如屏。
人间静谧仿佛风与水都不再流动。
金麟儿窝在船尾,见孙擎风看向自己,便扑上去抱住他的大腿:“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杀j-i了。”
孙擎风拎着金麟儿的衣领,把他提起来,道了声“闭气”,便毫不留情地把他往外一扔。
金麟儿不会游水,从前在积云府,因瀑布下的潭水很浅,他才敢躲在里面闭气。
况且那次闹了笑话,他此刻想来都觉得心中悸动。
此时方一落水,他伸长腿才堪堪能够踩不到水底,哪还记得孙擎风的嘱咐?在水里不住扑腾,大喊救命,像只疯狂拍打翅膀的鸭子。
孙擎风早就查探过,此处乃是湖湾,水并不深,常年风平浪静,底下更没有水Cao,最适合学泅水。
他双手抱胸,不徐不疾地说:“用四肢捣水,脑袋露出水面时再换气。多游游水,冷静一些,免得杞人忧天,成日瞎cao心。”
我瞎cao心什么?金麟儿没听明白,但听见孙擎风的声音,他就很有底气,奋力施展出狗刨式的泳姿,勉强维持身体不沉。
孙擎风:“很好。”
金麟儿被夸一句就开心得不行,挺着脖子把脑袋探出水面:“大哥,我……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