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麟儿面有难色,思虑片刻,忍不住说:“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不要告诉别人:傅姐姐是男的。我摸到过。”
“你摸她做甚?”孙擎风一怔,指头被针尖刺破。
金麟儿攥着孙擎风的手,伸出舌头,舔了舔他指尖上被针扎过的地方。
温软的舌头碰触到冰冷的指尖,两个人都打了个颤,视线相交,恍惚失神。
金麟儿松开孙擎风的手:“她那天跌倒在我身上,我不小心碰到他那个地方。他让我别乱说,我觉得这事没什么,就没告诉你们。”
孙擎风:“我知道。”
金麟儿有些苦恼:“其实,云卿大哥说过,他不在意傅青芷是男是女。可若他今夜酒醉,明早转醒,发现自己心爱的姑娘变成男人,还把自己睡了,想想就觉得可怕。”
孙擎风哂笑:“他亦知道。”
金麟儿:“难道你们都摸过她?”
孙擎风在金麟儿后脑勺上拍了一把,怒道:“谁没事摸他?老子早就看出来他身上有古怪。他是弟弟傅筱,胡酒才是姐姐傅青芷,但他身有残缺、面貌丑陋,因此方不愿以真面目示人罢。”
金麟儿:“原是这样,怪不得他就算听说胡酒的恶行,都不愿放弃劝说他。胡酒所作所为,都是为了救他。”
孙擎风:“我问过陈云卿,他早在从妖族使者手里接过傅青芷的庇护令时,就已经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尊重傅青芷的想法,没有拆穿。”
“明白,就跟我从来不拆穿你一样。”金麟儿长长地“哦”了一声,反身走回窗边,从地上捡起Cao狗儿,失落地关窗,准备睡觉。
孙擎风终于把枕头底下的脂膏盒取出来,握在手里掂了两下,眼神炽热,声音有些沙哑,问:“教主要临阵脱逃?”
“当然没有!”
金麟儿大惊,跳起来把鞋子蹬掉,险些打翻油灯。
灯光猛然一晃,透过窗缝照到外头。
他随意瞥了一眼,看见窗棂上的缝隙间,似乎夹着一张纸片,捡起摊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一个“随”字,是陈云卿的笔迹。
第43章 无奈
金麟儿知道事情不简单, 同孙擎风相视一眼, 背起却邪剑,戴上青铜鬼面, 轻手轻脚走出厢房, 潜行至傅青芷房门外, 在窗纸上戳了个小洞往里看。
傅青芷厢房中空空荡荡,只有桌上的油灯填满了灯油。
火光大亮, 朝向后院的窗户大敞着, 夜风呼啸着往里灌。
两人进屋翻窗而出,落在后院中, 发现地面上有两道极深的车辙痕迹, 便寻着这痕迹走出后门, 消失在夜色中。
另一面,李全把板车拖到镇西口的一间农舍里。
他将把泔水倒进地上的木槽,看起来同寻常经营酒家的商户没什么两样。
但是,他做完这些以后, 并未歇息, 而是换将另外两个干净的大木桶放到推车上, 用推车推着空木桶,行向缙云山西峰。
推车底部的暗格中,陈云卿和傅青芷并排躺着。
暗格逼仄,两人几乎是脸贴着脸,身体相互挤着,不仅动弹不得, 还能隔着衣物,感觉到彼此身上的温热。
陈云卿极不自在地动了两下,原来,他其实是佯装喝醉,用脸颊蹭了蹭傅青芷的脸颊,试图唤醒她:“青芷,醒醒,现不是睡觉的时候。”
推车被地面的石头绊住,猛然一晃。
陈云卿的嘴唇,意外贴在傅青芷嘴上。
他不舍得同傅青芷分开,便以这样的姿势,往傅青芷嘴里度了一口带着灵气的气息。
傅青芷悠悠转醒,同陈云卿四目相对。
陈云卿:“莫说话。”
傅青芷:“你也中招了?”
陈云卿笑道:“张宁宁戴着一张以灵气催动的障眼符,变幻成你的模样去找我喝酒。但我没认错你,因为她来的时候竟然敲门了。我将计就计,看她想做什么。来时给麟儿留了信,不必担心。”
傅青芷:“我、我偶尔还是会敲门的!”
陈云卿:“我知道,她不是你。”
“若能一直如此,看不到天地,只有你我,倒也不错。”傅青芷把脑袋埋在陈云卿胸前,说完这句话,便不再多言。
两人沉默不语,只听得车轮滚动发出的辚辚声响。
过了约莫小半个时辰,推车沿着斜坡一路向上,应当是进入了缙云山一带。
再过一炷香的时辰,周遭忽而响起泠泠水声。
那水声听起来离推车极近,就像是车行水上,水在在车底下流动。
俄而,哗啦一声响,水柱从上往下落到推车上,流水从缝隙间落下,洒在陈云卿脸上。
陈云卿挪了两下,用身体为傅青芷挡住流水:“应当是在半山腰,行入瀑布中,矿洞不在山顶标记着的地方,在山体当中。待会儿先假装昏迷,见机行事,我会护你周全。”
傅青芷点点头:“先看看。”
又过了一盏茶的时辰,推车终于停下。
李全打开暗格,先把陈云卿扛出来,在他脚腕上绑了两圈麻绳,把人倒挂在嵌入山洞顶部的铁钩上,跟那一胖一瘦的两名官差作伴。
他返回小推车边,看了傅青芷一眼,暂时把暗格阖上,留她在车里。
李全抽出两把菜刀,蹲在暗河边磨刀霍霍。
陈云卿被刺鼻的血腥味弄得无比精神,悄悄睁眼观察四周,发现这是一个巨大的灵晶石矿洞,足有李全的客栈那样大。洞中一条暗河,自东北流向西南,地面上有三个大坑,一个装满鲜血,一个堆满白骨,还有一个则用碎石排布了后天八卦阵。
傅青芷爬出推车暗格,借助女娲石的能量催发幻生符,变成张宁宁的模样。
不待陈云卿阻拦,她已经走到李全身后,隔着一段距离就开始说话:“相公,你怎还在磨刀?”
李全一愣,目光中满是疑惑不解,答道:“娘子,你今日来的很快。近来秋雨多,刀生锈了,我磨好久动手。你还是先出去透口气,莫要看着场面。”
傅青芷坐在石头上叹息:“你说我们做这事,到底是图什么?”
“你让我做,我就做了。”李全只看了傅青芷一眼,便低头继续磨刀,伴着霍霍声响,“你师父将你养大、教你武功,于你有天大的恩情。纵然她不以我们的x_ing命要挟彼此,只凭着她对你的恩情,你我替她办事,亦是应当。我只是想不明白,她堂堂一个门派掌门,又执掌着武林盟,已经有通天本领,为何还要修此邪术?”
执掌武林盟的门派掌门人,不是峨眉玄悲师太,还能是谁?
傅青芷或许不认识玄悲,但武林盟围攻青明山当天,陈云卿是在场的,他亲眼看见玄悲师太率领武林盟众冲上青明山,看到赵朔同玄悲打斗,然后笑着跳下悬崖。
当日的场景历历在目,陈云卿恍然大悟:难道玄悲就是傅筱?
鬼方势弱,赵朔没有鲜血供养金印,傅筱就鼓动天子抢夺金印。
金麟儿不愿饮人血,傅筱就潜入华山暗中陷害他,想让他在冤枉和围攻中为仇恨淹没,进而毫无顾忌地杀人饮血。
傅筱收集灵晶石用来布阵,须得在人间有个身份方便做事,一派德高望重的掌门,轻易不会被人怀疑,纵然有人敢怀疑,又如何能对付他?
想来,当年初遇金麟儿时听妖铃响,既是因为他手里胡筱的尾巴,更是因为傅筱就在当场。
陈云卿想得出神,傅青芷心中亦思虑万千。
她不仅仅是觉得李全夫妇人好,想劝他们向善悔过,更想为傅筱减轻罪孽,便诚心劝道:“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我想同你离开此地,漂泊四海,亦好过像个活死人似的,住在这暗无天日的坟墓里。”
只听哐当一声,李全手中大刀掉落在地。
他的手有些发抖,尝试了好几次,才把刀捡起来。
傅青芷感觉到一丝异样。
李全轻叹:“你走吧,傅姑娘,带着你的情郎走远。我一眼就能看出来,你不是我的宁娘。”
傅青芷变幻成原先的模样,陈云卿亦已解开绳索,来到她身旁。
陈云卿:“为何放过我们?”
李全:“寻常百姓,杀了也就杀了,可我听说你是缉妖司的捕快,杀了你必定会惹上麻烦,我自知没有杀你们的能耐。更何况,你们几个都是好人,而且俱非常人,杀了可惜。”
陈云卿蹙眉:“人命何谈贵贱?”
李全掂着长刀,苦笑:“杀的人多了,自然明白,有的人,有一两百斤,有的人,只有几十斤。”
傅青芷:“你既不想杀我们,为何还要如此行事?”
李全:“那夜,我正准备动手杀人,不当心被他逃了。那人从这条暗河潜走,跑到山顶破庙后。我杀人时被你看见,心中担忧,怎料好巧不巧,你们竟前来住店?我和宁娘打探了你们的身份,不想惹麻烦,就先暗示你们离开。”
傅青芷反应过来:“宁娘让你给我送毛桃,你又给我弄了一碗肘子面,原来是让我快逃、快走?”
李全点头道:“本想听天由命,奈何天意如此?你们不仅没走,还找到了许多线索。我看到破庙的佛龛被人碰过,知道你们精明到,甚至连我偷偷上香的事都发现了。宁娘愈发担忧,要我先下手为强。为了让她活命,我什么都愿意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