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听“砰”的一声巨响,两股真气在空中炸开,竟把化生寺旁的松柏连根拔起,掀至半空,同时卷起风沙阵阵,迷了众人的眼睛。
等到沙尘落定,张元驹刚刚从地上爬起,白衣上沾着不少沙土,显然是不敌对手,被真气撞倒在地。他自行解下腰间铜钱,交给空闻,认输下台。
空闻口宣佛号,拿起降魔杵,同贺一羽交战。
他的外功境界,同贺一羽差不多,但内功深不可测,缠斗间一棍打在贺一羽的剑身上,将对方拍得虎口发麻,长剑落地,甚至还吐出一口血来。
“阿弥陀佛,承让。”
混战至此结束,少林空闻方丈力压群雄,得以留在擂台上。
未至正午,时辰尚早,空闻以实力胜过六名高手,在场众人亲眼所见,俱是心服口服,不住为他喝彩,实在不敢想象,江湖上还有什么高手能同他一战,认定此任武林盟主非他莫属。
空闻原地打坐歇息,待到午后众人吃饱喝足,他便开始接受挑战。
岭南剑客蒯子明、苗疆蛊仙蓝星川、漠北金刀骆玉龙、金陵游侠简雁枫,许多人先后跃上擂台,空闻方丈均欣然应战,但所有人都未曾同他交手超过一盏茶的功夫。
傍晚时分,血色夕阳笼罩大地,将远山上层叠的红枫染得更红。
一川河水从山间绕过,流淌着的水流,竟似血浆。
待到快刀罗渺被空闻夺刀,又过去半柱香的时辰,无有一人再上台挑战。
戌时未至,擂台上却空空荡荡。
主持比武的少林僧人不得不上前发声,主动请人上台:“诸位英雄,可还有愿意上台挑战的?武林盟更易盟主,是十年一度的盛世,错过此次机遇,则又要苦等十年。空闻方丈虽修为精深,但慈悲为怀,虚怀若谷,仍想在比武切磋中寻求进益。”
众人闻言大笑,都说空闻谦虚,练武练到他这样的境界,哪还有什么人能指点他?
漠北金刀客吼声最响亮,笑道:“我看时辰不早,不若大家就此散去,快些开饭罢!”
金麟儿从未在数千人注视下同人比拼,先前答应孙擎风要上台打雷,此刻又犹豫起来,考虑着何时上台、如何上台,一直拖延到戌时将至,后脑勺被孙擎风用石子儿打得都要隆起来了。他听到金刀客催促开饭,亦觉肚饿,终于鼓起勇气,大喊:“我来!”
金麟儿现已长到快八尺,不如从前瘦弱,但同青年男子相比,身材仍显单薄。加上他声音清澈,听得出年纪不大,穿丐帮弟子常穿的、五颜六色的百家衣,满脸土灰,看起来就像是混进来捣乱的贪玩少年郎。
他刚走出人群,就引出一片笑声。
金麟儿面颊发红,脑子有些懵,没走出两步,就被地上的石子绊住,脸面朝下摔了一跤,又引出一片笑声。
他羞臊难当,连忙爬起来跑向擂台,情急之下又忘了使用轻功,在众目睽睽下,手脚并用地爬上三尺高的青石擂台。
见到此情此景,那擂台上主持比武的少林僧人都忍不住笑,不禁上前两步,把金麟儿拖上台,问他:“小施主,当真要同方丈比试?”
金麟儿点头:“大师先前说过,不论是什么人,都可上台挑战。难道,叫花子就不配同方丈过招?再者,我虽然年纪不大,出身不好,但在武道上还是小有所成的。”
那少林僧人看金麟儿面善,尤其是两个眼珠子乌黑清亮,神色又很是认真,全不像是前来捣乱的,便低声嘱咐他比武时当心受伤,后朗声询问:“来者通名。”
金麟儿心如擂鼓,深吸一气,道:“区区只是个四海漂泊的江湖客,小名不足挂齿。若我能胜过空闻大师,再来通名。”
他实在不想撒谎,只等着战胜空闻以后,将自己的真实名姓公诸于众。
但这话听在旁人耳中,却无故显得高傲,引来不少嘘声。
空闻方丈站起身,笑道:“三人行,必有我师。小施主愿意赐教,空闻愿意受教,你若准备好,我们就开始比试。”
“兀那撮鸟看招!”
金麟儿没参加过英雄大会,只听街上的说书人讲过《水浒传》,对于擂台比武有些误解,出手前没忍住先大喊了一声,喊完以后自觉不对,又连连致歉,活像是刚从戏台上走下来的。
看客们觉得这少年甚是有趣,不住发笑。
空闻方丈没见过《金相神功》,更不知道什么《金影剑》,以为金麟儿提着竹木奉乱挥,是在打王八拳。他动都不动,轻轻挥出一掌,试图用内劲将对手震退。
金麟儿对于面前的暗白真气视若无睹,直冲冲地撞了上去。
旁人原以为他会被真气震飞,不禁替他捏了把汗。
没承想,他竟从那真气当中穿了过去,而且毫发未损。
旁人都说金麟儿走运。
然而,当他的竹棍重重落在空闻的左肩胛上,任谁都不敢再说,这是仅凭运气就能办到的。
一个武功稀松平常的无名少年,仅用一招就击中了力挫群雄的空闻方丈!
这事实在见所未见。
空闻亦未料到金麟儿是真的“小有所成”,一时疏忽,被击中肩胛骨,这事并不让他惊讶。令他意外的是,肩上被击中的地方,竟传来一阵钻心的痛感,显然,面前这个无名少年内力不仅不弱,甚至还可能十分深厚。
空闻仍旧站定不动,运起内劲,想把金麟儿的竹棍从肩头振开。
他所修的《大日如来神诀》,是佛门武学当中最为精妙的内家功夫,常人很少能练成。但空闻天资卓越,不仅能领悟神诀的精髓,而且已经突破第七重境界。
空闻用了两成功力,对付寻常武者已经足够。
但是,金麟儿怎能算是寻常人?他身负金印,一个人继承了赵家六代人两百余年的功力,更莫说随着他饮人血修炼,这股力量如同洪流般凶猛地增长着。他比在场所有人加起来都要厉害,只不过,他自己对此毫无所觉。
金麟儿不仅不觉得自己厉害,而且全未察觉到空闻正在用内劲冲撞自己的竹木奉,只纳闷为何这和尚站在原地不动。
他把竹木奉点在空闻肩头,不知该不该继续打他。
空闻不知为何金麟儿没被自己的内劲振开。
金麟儿则不明白空闻为何不还手。
两个人静默地对峙着,都觉得莫名其妙。
旁人看不出门道,以为金麟儿不敢动手,纷纷给他鼓掌喝倒彩。
金麟儿觉得尴尬,余光瞟见人群中的孙擎风,见他正对自己怒目而视,吓得打了个激灵,不敢再磨磨蹭蹭,将真气灌注与竹棍当中,换将双手持棍,猛力往下一压,吼道:“看招!”
众人又哄笑起来,但怪事就在此刻发生了。
但见金麟儿猛力下压竹棍,空闻吃痛后撤。
当空闻离开方才站立的地方时,青石地面上,赫然留下了两个半寸深的脚掌印。
空闻方丈看着地上的脚印,问:“这位少侠,你究竟是何方神圣?”
“只是个无名小卒,纵是说了,方丈也不认识我。咱们还是在拳脚上见真章!”金麟儿不敢再耽搁时辰,提起竹棍,运棍如剑,两个呼吸间,已经连向空闻刺出十二棍。
最令人惊异的,并不是金麟儿所使的剑法。而是,金麟儿所出的十二棍中,八棍点在空闻身上,四棍从空闻的衣袍上擦过,没有一棍失手。
无怪乎金麟儿要用竹棍打斗,若将竹棍换成铁剑,空闻此时岂不已经被戳成了马蜂窝?
空闻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精神,迅速使出一招“万佛归宗”,将手中降魔杵狂舞,挥出金光如闪电,抛动铜环响若雷鸣。
这一招不仅招法令人眼花缭乱、响声震得人耳膜刺痛,每一棍中,更带着一股强大的真气,仅仅是真气带出来的狂风,就已经让远在十数尺外的看客们不由退避。
无人能够想象出,站在空闻面前的金麟儿,是怎样的感受。
金麟儿是怎样的感受?
他刚上台时极其紧张,而后发现对手不过如此,直是越打越镇定。
此刻,他心里正想着:这天底下最厉害的人,果然还是我大哥。
金麟儿回眸,冲着人群中的孙擎风笑了一下,斜着抽出一棍,将空闻手中的降魔杵挑飞。这招出其不意,任谁都不敢想象,竟然有人能用一根竹棍挑飞铜制的降魔杵,而那竹棍自始至终不折、不弯。
金麟儿缴了空闻的械,自己也不用兵器了,直接把竹棍往青石地面上一c-h-a,令竹棍没入地面近半尺。
众人见状惊叹连连,金麟儿觉得难为情,脸颊又涨红起来,后撤两步,同空闻拉开距离,道:“方丈,咱们一招定输赢,如何?”
空闻紧张至极,根本不答话,再度使出方才那招“一苇渡江”。
这次他用了将近十成功力,头上、手上青筋隆起,眼眶充血发红,自掌心喷出九股暗白色的真气,仿若九条巨龙,嘶吼着向金麟儿扑去,仿佛是想把他咬死撕碎吞入腹中。
此刻,换成金麟儿站定原地。
他同时伸出左右两手,分向两个方向划圈,以真气在空中划出一个赤金色的太极八卦。
武当弟子不禁发问:“师父,这是您刚才用过的那招‘开太极’!这少年练的是我派功夫,难道是隐世修行了数百年的高手?”
张元驹注视着金麟儿,摇头道:“开太极,只能画出太极图,他此招却是真真正正地在刹那间,于空中用真气画成了一副完整的太极八卦图,六十四卦一道不少。想来,这门武学比太极拳要早了上百年,必定是一门古武。”
空闻的九道真气白龙奔至金麟儿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