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辰美景奈何天 下【完结】(3)

2019-05-26  作者|标签:

我抬手一抹,手指上果然沾了血,其实也没多到什么地步,可能是心理作用,我看得有点头晕,忙捏着鼻子,往后仰起脖子,马上又是腥甜钻进喉咙里。

快别仰着头了,赶紧用这个捂一下鼻子。我妈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拿了块打湿的毛巾过来递给我,担心得声音都变了,问我怎么回事,怎么平白无故流鼻血。

其实也不是平白无故啊,只是我妈不知道而已,我也不打算说。至少现在没这个打算。相比别的,我最怕我妈当着我的面哭哭啼啼。

流血没一会儿就止住了,我妈刚舒了口气,听我说是上火,紧接着又叹了口气,说不知道我这几年到底怎么过的,那家伙连个人都照顾不好。

就因为流了这么点血,我妈再也不肯让我碰水,又催我去房间躺着,要不就去客厅陪我爸看看电视。我哪也没去,靠在墙边听我妈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我也主动跟她讲我工作上的事,她不懂,却莫名觉得我做的事很厉害有面子。只有说到加班,我妈又不愿意了,说哪有我们老板那样把人当机器的人,以后换个工作不给他卖命好了。

聊了十几分钟,我妈担心我累,果断将我从厨房里推出来。

我爸坐在沙发里看电视,听到声响往我们这边看。我妈于是在我背上暗暗推了一下,说 :去跟你爸看电视去,随便说说话,父子俩个还能真结仇呀。

我妈说的对,我爸虽然那样,但终归是我爸,我还能跟他记仇,见面也不说话么。

我听我妈的,走去沙发边,挨着一侧扶手坐下来。这才发现我爸看得是老电影,几十年前的刘三姐,看也看了几十遍。

坐下来后才发现,我跟我爸还真是没有话聊,即使离得近,我们之间实际上也像隔了一道幕墙,他完全看不到我。

无话可说又无事可干的我觉得坐立难安,转着眼睛到往屋里到处看。这房子跟我一样,这几年墙上的石灰都已经泛黄,而且沿墙体的部分,还大大小小剥落了好几处。

这房子老成这样不奇怪,但在这屋子里,我渐渐也发下了不同,甚至是奇怪的地方,竟然没有一张照片,无论谁的都没见。

我靠在沙发上坐了一阵,觉得有点累,一直没怎么吃东西的胃,大概被那块红烧肉给刺激了,现在也隐隐作痛。我沉默着起身回房。

找了药吃了,我躺回床上,裹着被子昏昏沉沉地又想睡。结果还真睡过去了。

似乎梦到了以前,在这房子里度过的快乐的不快乐的时光。其他倒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就是突然听到有个声音笑笑着叫我哥哥,心里才瞬间被无穷的酸楚感觉包裹。

不知道睡了多久,醒来是被我妈拍着脸叫醒的。我睡得糊涂,眼前视线也模糊,挣扎了好一会儿,才看清我妈担心的脸。

要吃饭了吗?一开口发现嗓子又哑了,拼命咳了两声才能出声。

我妈却问我:你做噩梦了?

我摇摇头,我妈忧郁地看了我一会儿,又问起别的:你不是说那人不来吗?怎么又突然过来了?

我吃了药反应总会慢一点,对我妈的话咂摸了好久,也没明白她的意思。我撑着床坐起来,靠在床头问我妈刚才说谁来了。

姓沈的。我妈已然对沈宴印象不好,以至于连他的名字也不说。

可是沈宴怎么回来?而且,他还来做什么?

我木然地甩甩头,脑子里那种十分不好的预感怎么都挥之不去。

第三十六章:除夕

我妈为难地看着我,过了一会儿才开口:不想见?

他在外面?我问。

被你爸挡在门外。你要是不想见,妈去打发他走。我妈说着刻意停下看我的脸色,见我不答话,她又轻叹了一口气,说,不过大过年的,人也特意跑来了,真有事你们两个说清楚,就这么把人兜头赶出去总不太好,你说呢?

妈,我和他说起来还是有点难过,胃里不舒服的感觉也更强烈,满嘴泛着酸水,差点没吐出来。

我妈见我说不下去,只知道我们两个是吵架了,了然地在我手上握了握,慢慢又说:两个人在一起吵吵架是正常的。就像我和你爸,几十年还不也这么吵过来了。但吵归吵,有事还得说事,说开了日子照常过。没有说一言不合就再不见面的。那样一碰就碎的,还是什么感情,是玻璃才对。

我暗暗压制胃里的翻腾,抬眼对上我妈关切的目光。她一向爱笑,现在也是,只是虽然笑着,眼底却是对我的担心。

寻常夫妻过日子不容易,何况你们这种。妈虽然是老古董,很多东西你们不说,我也多少想象得到。你们有你们的压力,有难处。但这些从你们在一起时不就预见到了吗?难道现在还能比那时候更难?

我妈说着在我手上又拍了拍,起身说:我先出去看着,别让你爸那死脑筋又做什么怪。你想明白了就出来。

我妈出去了,顺手还给我把门关上。这门隔音特别好,她大概就是想让我冷静地做决定,而不管外面实际是个什么情况。

其实到了这一步,我已经没有更多的选择。倒不是我妈给我压力,她说的话大部分我是认同的,比如她给我爸过去的争吵。

至于我跟沈宴,我并不想把我们两个之间最丑陋的部分,暴露在我家人面前。即使是做戏,我只能硬着头皮演下去。

在床沿边坐着等心跳慢慢平复下去,胃里难受的劲头也缓和了,起身时我却还是眼前黑了一阵。因为知道贫血的症状以后还会越来越严重,心里不由地又笼了一层薄薄的恐惧。

出门就看到我爸已经坐回到了沙发里,依旧保持着腰背笔挺的姿势看刘三姐。我妈则又穿上围裙进了厨房。

我刚在屋里完全听不见客厅里的声响,不知道我爸妈跟沈宴说了什么,只是眼前略带火药味的气氛,让我无论如何放不下心。

我穿过客厅走到门边去,隔着防盗门看着沈宴。他毫无意外地穿戴整齐,站在这光线昏暗铁锈斑驳的大门口,无不显得过分隆重,以至于让人觉得格格不入。

与沈宴谨慎的穿着大相径庭的,是他脸上来源可疑的伤痕,右边眼角有一个块鸡蛋大小的淤青,同一侧的颧骨上也有明显发红的擦伤。跟人打架已经是显而易见无从反驳的事,沈宴也终于没有再说什么不小心撞到。

你来干什么?我冷漠地看着他问。

而我的疑惑,其实还包括他非比寻常的记忆力。对于我家,他只上过一次门,最后还被大狗似地狼狈打出去,想到不到他竟记得找过来的路。

沈宴看我的眼神有些狼狈,但并没有要躲闪的意思,就这么隔着一道门,认真地盯着我,然后说了句令人发笑的蠢话。

小景,今天是除夕。

请问还有谁不知道今天是除夕吗?或许有,比如小孩子,或者不幸痴呆的成年人。我尚且没有痴呆,短暂的疑惑之后,自然还想得起他这句蠢话后,如今自会令人发笑的曾经所谓的深情。

那是我们两个在一起后的第一个除夕。简陋的公寓里,隔着摆了三五几个菜的桌子,沈宴突然推开椅子,绕到我身边单膝跪下来,抬头望着我笑,说:小景,以后的每一个除夕,都让我陪你一起过,可以吗?

可以。

我并没有犹豫。别说犹豫,只怕如果是我先想到的点子,我也会毫不犹豫地跪到地上问沈宴。他不过是比我抢先了那么一点而已。也正是这一点,我心里的某部分虚荣确实得到了满足。

我爱他,他却比我还了解我希望他为我做什么,即使不是婚礼,不是合法的一纸证明,而只是一枚连银都不是的素戒。

想起那个我一直带着的戒指,也在我收到周越彩信的那一天,怒极地褪下来甩到沈宴的脸上。

如今我没有戒指,自然也无所谓他赔不赔,或者配不配陪我过除夕。

沈宴又叫了我一声,我甩开脑子里那些不合时宜的记忆,苦笑着看向沈宴:难得你知道今天什么日子,可你知不知道,这是我爸妈家,他们没必要为我们的破事买单。

小景,我只想陪你过个年。

那然后呢?我望进他哀伤的眼睛里,并没什么感觉,只是觉得他能瞬间涌起水光,演技倒是非同一般,忍不住讪笑道,太形式的东西大多数时候都讨人嫌。

不是形式!怎么会是形式?你大概不信,我能过来差点杀人,我不想那么做,可我没有办法。小景,我开了四个小时车,两次差点冲到高架桥下,如果只是为了你说的形式,我不会连命都不要。

沈宴,你

我气得手脚发抖,瞪着他那张再认真不过的脸,突然说不出话来。他知道我的软肋,一直都知道,而且利用起来简直得心应手,连掩饰都不必。

忍着对自己厌弃,我问沈宴:你到底想做什么?

让我进去。他面色平静而语气笃定,剩下的交给我处理。

槅门对望了几十秒,沈宴目光晶亮,显然已经对我的反应已经成足在胸。他的沉着在我看来却只是麻烦。

我没给沈宴开门,而是转身回了客厅 ,走到我爸旁边去坐下。我爸的电影已经快接近尾声,我猜我也只能速战速决,而成与不成都交给我爸和上帝吧。

爸,对不起。

我爸头也没回:如果是说沈宴,免谈。我什么态度你应该已经懂了。

请让他进来吧爸。我知道我爸的态度,却还是不得不再次忤逆他的意愿。我往后靠到沙发背上,独自享受气愤过后的心悸和虚脱。

我爸眼神斜瞥过来,伸手就要往我脸上招呼,却被我妈平白喊了一声,他的手才不甘愿地收回去,色厉内荏地问我:这就是你说的不愿相亲的原因?

那是两件事。我说。

第三十七章:犯贱

我爸一生气,即将结局的电影也不看了,啪一声关了电视,转头阴沉沉地说:什么两回事,在我看来没有区别。让他进来也可以,家丑还不外扬呢,关着门把话说清楚,明天该干嘛干嘛去,你小叔那边我会安排好。

还是相亲的事,我爸根本就不明白,我不愿见那女孩,跟沈宴没有必然关系,他来不来都一样。

我用手盖着眼,苦笑:爸,我会跟你去小叔家,但那女孩子我不能见,我不想害人家。

怎么叫害人家?我爸气急地拍着膝盖站起来,居高临下看着我,咬牙切齿地又说,你就是一身骨头犯贱。滚你房间里去,这里我来处理。

我放下手望向我爸,果不其然从他脸上看到再明显不过的嫌弃。他倒真是原则性强,这么多年对我的看法竟是一点都未改变。

要说真有不同,当年我爸能动手就尽量不动嘴,狠起心来扁担都差点打断,如今动手可能还嫌麻烦,但这一字一句说出来的话,戳心剜肉的效果一点都不减当年。

我慢慢笑起来,问他:爸,如果是文文,您还会这么说吗?

你说什么?我爸明明听到了,手都扬了起来,硬忍着才没落下来,气急败坏地低吼,你再说一次!

如果是周景文

我爸终于还是没忍住,一巴掌兜头扇下来,打得我以为脖子都要断了,眼前顿时一黑,连耳朵也跟着什么都听不到了。

但这只是短暂的,我妈听到动静,已经从厨房冲了出来,扑到沙发里看我有没有事。她的手冰凉冰凉,连水都还来不及擦,正好帮我冷静了一下。

转头我妈又骂我爸:说你老糊涂你还不承认,大过年的你发什么疯!

妈,我没事。我拦住我妈,一边推开她的手,靠着沙发背往上坐起一点,慢慢起身,对上我爸寒冰似的目光微微一笑,您是一家之主,让不让谁进这个门您说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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