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三两阵冬风停了又起的时候,陆莲稚只听见风中夹杂着极其轻微的一声叹息。
“只要是你,便如何都好……”亓徵歌的声音带着轻微颤抖,在耳边烈烈刮过的风中显得有几分失了真。
但陆莲稚却能够清晰地听见。她背靠着围栏,将亓徵歌完全抱入了怀中。她仿佛顺猫儿毛似的一下下抚着亓徵歌脊背,呢喃般回道:“是我,今天、以后,永远都会是我……”
“你会不会嫌烦呀?”她轻轻安抚般说完,便忽然语调一转,狡黠地在亓徵歌耳畔问道:“上次你嫌我烦的时候,把我丢在了水渠边,我可是在外面荡了一夜都没地儿去呢。”
旧账重提,亓徵歌有些理亏,微不自在地红了脸。她决心不回答这个问题,只将双臂收得更紧,仿佛要将陆莲稚揉进怀里。
陆莲稚知道亓徵歌有些是有些哑口无言的害羞了,便低低地笑了起来,一时音声清扬,宛如少年。
作者有话要说:
被锁了,删了一千字,后续还有五六千。
真是被锁怕了。老地方,钥匙:hq7a
卷五 游江海四方见真意,踏山河八面知玲珑
第63章 南下
冬月廿三日午后,天色y-in沉,或将有雪。
陆莲稚挑好了马,牵着便入了朝京内城,想要将崇明从卫侯府中叫出来,却不妨府中人告知她崇明同她母亲一道上山中皇寺去了,要很几日才能回来。
陆莲稚挑挑眉:“很几日?很几日一般是多久?”
那人答不上来,只思索半晌后含糊答道:“照常是七日……”
陆莲稚啧啧摇头,回首对跨坐在马上的亓徵歌道:“我看她根本就是心血来潮,东一趟西一趟的,把我们忘在脑后了。”
亓徵歌有些困倦,坐在马上懒得下来,声音也有些飘:“问问是哪座山,我们去找她。”
陆莲稚听了便向那人继续问道:“你家郡主去的可是朝京西南边慈圣山?”
那人点点头:“但姑娘你可去不得。今早皇帝陛下也去了那山头,宫里传出皇帝好像遭人下了毒,现在身子还很不好,所以那整个山头都封了,外人是一个也进不去的。”
亓徵歌也听见了这话,一时微微叹气。她自小便知道曲闻竹是个睚眦必报的x_ing子,是以此事定然同也她脱不了干系。
念想间,亓徵歌不由得还是下了马,牵着绳走到那守卫身前,行过礼,语调浅浅问道:“府中可有掌事者在?”
那守卫此前并未见过亓徵歌,但眼下见她气度不凡,行止谈吐都像是有大来头之人,不由得也带了几分恭敬,答道:“二公子正在府中。”
陆莲稚知道,二公子便是崇明那亲二哥卫有臻了。她看了亓徵歌一眼,大概也知道了她心下所想,便拱手朝那侍卫道:“还烦请为在下通报一声,便说是容决谷亓徵歌来访便是。”
那守卫听见这名字心下吃惊。这几日里,容决谷算是在朝京里风风雨雨为满城传论,未料他转头就得见了这药宗之首亓家的大小姐。
他颠颠地应下,转身便差使了个府中仆从向里去传事,过了片刻,那仆从便恭恭敬敬到了门口,迎道:“二位贵客请进,我家二公子有请。”
于是二人放开了手中马绳,随着那仆从向卫侯府里走去。
眼下卫公正在办事、身在朝京之外,长河又同长女卫有宁和幺女崇明上了慈圣山皇寺,是以府中便只剩下了卫有臻。
卫有臻半年前方才平定了西南异族之乱,带着些瘴毒骨伤回了朝京,正在好生歇息安养。
虽说卫公家世代为将,但眼下早无成形的战事可言,天下算得是安生太平,卫公也由武将转做了文臣,由是整个卫侯府中,最为清闲的也就是仍为武将的绥邦将军卫有臻。
这日里卫有臻正守着空荡荡的卫侯府百无聊赖,练了一上午的挑星枪法,便忽然听见外头来人,说是容决谷的大小姐。
“这倒真是稀客。”卫有臻想着,将那二位稀客引入了正厅。
他急匆匆换了套见客衣裳,步入正厅时入目是两位极为挺拔、姿容难觅的女子,一个广袖长裙,神情浅淡如烟,仙姿绝伦令人入目称奇。那另一位则箭袖短靴,素白色的劲装飞扬,年纪不过二八,却周身气势逼人。
那后一位的少女卫有臻是认识的,正是他从崇明那儿听到耳根子都起茧的蓬莱阁武会剑道第一陆莲稚。
几人互相见过礼,亓徵歌只自说是崇明的江湖友人,此番前来是为道别,不巧崇明却并不在府上,也不便见面,只好留些信物,以便作别之日惦念、江湖相逢之日见面。
卫有臻给亓徵歌说得一愣一愣,他倒当真想不到,眼前这养尊处优、一段仙姿不似人间的人物,竟还有如此的江湖做派与侠义气息,两段并不尽相同的气质相碰,竟令亓徵歌生出十分风情来。
亓徵歌自己却知道,这些侠客气息其实并不是她自己的,而都是从陆莲稚那儿染来的。二人互相浸 y- ín 这么些时日,早就为彼此气质所沾染,在某些神态上难分彼此。
眼下陆莲稚便解下了随身带着的一柄精致小弯刀递给了卫有臻,笑意盈盈道:“两年前崇明便好像很喜欢我这小刀,今日偏不当面送给她,还要托卫将军转赠了。”
卫有臻向来十分喜欢崇明,陆莲稚的x_ing子又同崇明有那么几分相似,是以他也对陆莲稚生出了几分看幺妹一般的喜爱,笑回道:“缭儿也真是心眼大,竟就这样不管不顾跟着母亲上山去了,她要是回来发觉错过了什么,指不定又要如何地闹呢。”
陆莲稚也笑:“活该让她长点记x_ing,少说风就是雨,东一出西一出。”
亓徵歌笑着摇头:“我也没有什么特别拿得出手的玩意儿,便留些要紧方子罢。”
卫有臻一听,登时喜笑颜开。容决谷的方子虽在市面上流传开了的有许多,但真正精妙的方子,确实那些未曾流传的。眼下是容决谷老谷主的亲传弟子要为他家留方子,他当真是受宠若惊。
卫有臻立刻便布了笔墨纸砚,眼巴巴地等着亓徵歌提笔。
陆莲稚在一旁为亓徵歌研墨,笑着对卫有臻道:“将军得了我家亓徵歌的方子,可一定要好好调养,来日还要为国征战呐。”
她同卫有臻一个在江湖,一个在朝堂,但归根到底心中都有同样的武道侠气,三言两语间便颇投彼此所好,亓徵歌写方子的这短短几炷香时间,早已聊得火热。
亓徵歌听着耳边时而欢笑时而唏嘘的交谈声,不由得微微顿了笔,抬眼看了看陆莲稚。
窗外已是午后多时,压了多日的厚重云霭终于向下开始飘洒雪絮。朝京里的第一场雪,此间便薄薄皑皑自天上来。
没有人会不喜欢陆莲稚,她年少讨喜,又见多识广,心x_ing飞扬,却干净清澈,言谈间总有令人深感意外的新颖想法,总能令人不自觉想要靠近、想要结交,滚滚红尘中宗是最令人一眼难忘的独一段颜色。
亓徵歌看着眼前谈笑甚欢的二人,一时心下餍足。这样为天下倾慕的人,是自己的心上人,也如同她掌中一点朱砂,灼而明媚。
想着,她不经意间便忘却了此间何处,眼中仿佛只剩下了陆莲稚清扬笑靥,随着窗外细雪点点,在这冬日雾霭中点点氤氲开来。
一滴小小的墨珠也从停顿过久的笔尖上坠落,滴在了纸上未曾写完的银勾小字上,染成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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亓徵歌留了许多药方,这许多二字并不是吹嘘,而是当真有厚厚一沓。
其中还分了适用之人,哪个给崇明、哪个给卫有臻、哪个给长河、哪个又给时纱,都是亓徵歌仔仔细细交代过的。
但凡亓徵歌见过的人,她在心里早就有了个判断,该调养还是该疗理,都毫不含糊地写了出来。给时纱的那份也是无可奈何,总要将曲闻竹下的毒解开才好。
至此已过了挺长一段时间,陆莲稚同卫有臻交情突飞猛进,简直仿佛就要兄妹相称,更是邀约了卫有臻来日邦国安定之时,江湖相见。
亓徵歌在一旁听这二人湖侃海扯,时不时难以抑制地轻轻笑一笑。
是以陆莲稚别离卫侯府时,马袋里便装入了卫有臻亲手相赠的许许多多奇巧玩意儿,什么二人约好来日比较准头的袖里箭、相邀再逢之时共论的兵家书史,最令陆莲稚喜笑颜开的是卫有臻还捧了很几坛府中珍藏的果酒,纷纷杂杂把那不大的马袋塞了个鼓鼓囊囊。
陆莲稚笑意盈盈接过那酒的时候,清晰地见到亓徵歌的耳尖绯红一片,不由得心下更加愉悦。
又絮絮说了会儿话,二人才郑重同卫有臻道了别。二人牵着马缓缓走在卫侯府门口的道上时,陆莲稚还笑眯眯地蹭了蹭亓徵歌肩:“刚刚你脸红什么呀?”
亓徵歌不理她,目不斜视继续向前走。前夜种种她都还记在心里,加上有几分倦怠,竟生出几分委屈来,不想同陆莲稚说这个。
陆莲稚哪里不知道亓徵歌想什么,一时迎着细雪嘻嘻笑起来,闹得亓徵歌饶是本清浅的面色也渐渐绯红。
一路带笑。
走到驿亭边,亓徵歌从怀中摸出了一封小信来,递给了陆莲稚:“去找个普通邮差,递与容决谷。”
陆莲稚先是并未多问,应下便起身去办。待到妥了回来之时,才好奇地问道:“怎么想到给谷里寄信了?”
她看得出亓徵歌虽然同亓元解关系有几分紧张,却也总还未到剑拔弩张、反目成仇的地步,或许是想要留个联系。此番亓徵歌算是同亓元解摊开了全部牌底,父女二人来日关系如何,究其根本其实都取决于亓元解是否能够坦然冰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