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她便笑得颇有几分狡黠地两步跳开,趁无人注意还朝亓徵歌眨了眨眼,随后便回过脸去,若无其事钻研起了墙。
亓徵歌看着陆莲稚纤细的背影,一时有些好气又好笑,她抻平了腰间被陆莲稚揉皱的衣裳,幽幽叹出一口气,唇角却是微微扬起。
.
是日,陆莲稚便极有效率地给医馆安上了一面落地大窗,更是拉了杉迟雪聘的那个勘宅先生,几个人东一下西一下,将整个厅堂规划了一番,整顿完毕时再看,竟然同早间方来时是天壤之别。
生生同阿焕也不再煎药跑腿,都跟着亓徵歌做小药童,孙翛翛这个初学者也成了亓徵歌的副手,换了身干净新白衣,神情十分骄傲。
亓徵歌在这名不见经传的医馆设座的消息,也就在这一日传开,一时登门者络绎不绝,不论大病小病或是没病,来人都想见见亓徵歌,一时门庭若市,熙熙攘攘间险些将门槛都踏破。
陆莲稚尽心尽力守在亓徵歌身边,但凡碰见三两像是要找茬之人,便将陆离剑拔|出来往案上一拍,气焰噌噌上涨,虽然什么也不说,笑着看人的模样也叫人心里咯噔。
这个动作陆莲稚做过许多次,江湖上但凡碰见叫板的,她向来都是这样一招震慑。
若是对方有胆,便当时就出去打一场,若是没胆,便只能乖乖收声。
有了陆莲稚这么个气派,就是有挑刺的心都无人敢显露,亓徵歌坐诊下来倒是并没有什么事情发生。
但汴京实在人口颇多,几日下来登门者源源不绝,令亓徵歌整日里几乎都是卯时作子时歇,既要诊治各方,又要带着孙翛翛同两个小孩儿,可谓劳心劳力。
不过好在孙翛翛确实有心又聪明,跟着亓徵歌几日下来便已经有了几分像模像样,几个常用的方子和常见的病症已经能够轻易说出门道来。
“你说我这样,算不算是徵歌姐姐的徒弟了?”一日里午间歇息,孙翛翛悄悄拉住了 靠在太师椅上打瞌睡的陆莲稚,问道:“我需不需要去正经拜师?”
陆莲稚抱着剑,懒洋洋晒着太阳,乜了她一眼答道:“唔,我觉得你这样算是了,要不你自己去问问她?不过我记得她同我说过,是不打算收徒弟的。”
“嗯……”孙翛翛捏着下颌思索着,问道:“为何不收徒弟?”
陆莲稚伸了个懒腰,纤细的曲线在阳光下显得十分优雅。她叠着的双腿晃了晃:“首先用她自个儿的话说,她觉得自己还不够本事,怎么说都要再上一个层次,才好收徒弟。”
“怎么会,”孙翛翛摇头道:“到了姐姐这个程度,再上一个层次得要多久?”
陆莲稚摇摇头:“她自己总是不满意,往常就算是休息时候,我同她一块儿,她都十天里有八天在看书。”
“其次呢,”陆莲稚指尖敲了敲太师椅扶手,优哉游哉道:“这一路南下,她是要游方中原的。如果收了你做徒弟,她在汴京左不过停留两月,能教你什么?若是她离开汴京,难道还要带着你去游方不成?”
孙翛翛不服气:“为什么不能带我去游方?若我是徵歌姐姐的徒弟,我当然可以跟着师父四海云游。你还不是她徒弟呢,你不照样跟着她?”
陆莲稚没想过还有人会这样问自己,不由得露出一个笑来,眼里闪着熠熠狡黠:“我不是她徒弟,但我比她徒弟还重要。我并不是由她带着四处游方,我同她是一道历练,结伴同游。”
孙翛翛眨了眨眼,思索了片刻,想到陆莲稚确实是个厉害人物,也不像自己,还事事都要亓徵歌带着做。
她一时有些泄气,幽幽叹气道:“哎……想必是我不够聪明,徵歌姐姐应该不会收我做徒弟的……”
陆莲稚赶忙安慰道:“没有的,翛翛已经很聪明了。我也曾经一时起意求她教我医术,但我当真是一窍不通。你不一样,这才几日便已经精进了不少。若你还不够聪明,我这便当真是蠢笨了。”
孙翛翛被陆莲稚说得有些不好意思,抿了抿唇:“都是徵歌姐姐的功劳。”
说着,二人看向一旁窗边,亓徵歌正教着两个孩童药理,面前摆着几个药筛,仲春里融融日光勾在她身上,令人入目失神。
“不过如何都好。”半晌后,孙翛翛仍旧看着亓徵歌,笑道:“总之这一切都是徵歌姐姐给我的,若是来日我有了师父,徵歌姐姐也仍然是与师父一样重要的人。”
陆莲稚也笑道:“嗯。”
.
虽说是不收做徒弟,但孙翛翛同两个孩子却当真已经算是亓徵歌手把手教着的弟子,几日下来始终跟在亓徵歌身边,凡是得了空,亓徵歌也会写些医道诀窍、亲自教导。
于是最闲的闲人仍旧是陆莲稚。亓徵歌每每在坐诊的时候,其实并不会多分心思给陆莲稚,陆莲稚也十分知趣地并不在白天去打搅她。
几日下来,医馆中并没有什么事端,陆莲稚便被亓徵歌赶了开。
“成日里在这里不是打瞌睡就是晒太阳,陆莲稚,冒昧问一下你多大年纪了?”亓徵歌推着陆莲稚肩膀,将她往门外推:“出去自己找事做。练剑也好切磋也罢,不许在我面前打瞌睡。”
亓徵歌知道春日里汴京少年常常会外出郊游,又喜欢在春水之畔相互切磋武艺。她几次同陆莲稚经过时,都清晰看到了陆莲稚眼里的光,和偷瞄的眼神。
到底还是自己拘束住了她。这一年下来,亓徵歌已经尽全力在避免这般情况。她不想因为自己而束缚住了风一般的陆莲稚,也不想亲手抹去她身上的光彩。
念及此,亓徵歌便更加笃定,要让她去做自己想做的,而不是成天里只守着自己。
而陆莲稚此刻正是困倦,还未彻底清醒便被亓徵歌从她那专属太师椅上扯了起来推到了大门外。
她颇有几分懵懂地揉着眼睛,正回想着亓徵歌方才说的话,又开始发愁万一她离开了,出了事端可怎么办。
“可是……”陆莲稚看着亓徵歌,有些担心地开口:“如果我不在……”
“没有可是。”亓徵歌理了理陆莲稚有些歪斜的衣襟:“你不相信我?还是你觉得我若是没有你就一事无成,要遭人欺辱?”
陆莲稚当然不敢这么说。
其实她心里确实也是想同人去切磋切磋的。这几日里抱着陆离剑却全然没有出鞘,经过那些少年郎比试之地时早就令她心下十分难耐。
“陆莲稚,我不需要你为了我委曲求全。”亓徵歌看着陆莲稚,终于微微叹出一口气。
“你不需要放心不下我,也没必要只为了我而活。我不会拴住你,也不会给你枷锁。”亓徵歌牵起陆莲稚的手,按在她胸口的玉坠上:“你便去做你想做的,只要记住一件事便好。”
此刻二人双手交叠按在她胸口那温玉上,陆莲稚抬眸看着亓徵歌,只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但亓徵歌却不说了,她将手抽了出来,深深看了陆莲稚一眼,转身便要往医馆里走。
怎么不说了?陆莲稚笑了起来,清越的声音自后传入亓徵歌耳中,一时如杏月春风,融融生温:“知道,我永远都记得,最喜欢你。”
作者有话要说:
键帽被不小心抠掉了一个,安了半个下午剪刀镊子都用上了还是安不上。
可能是天下第一手工废Orz
第74章 春朝
春城无处不飞花,寒食东风御柳斜。
杏月中旬在劳碌与奔波中度过,亓徵歌向来以九天为一轮坐诊,八日出诊,一日歇息。眼下便是到了第八日,也是寒食节气。
“……今天也要去医馆?”卯时方过,陆莲稚便被亓徵歌 的动作唤醒,翻了个身揪住亓徵歌衣摆:“……寒食没人会去医馆求诊的,你便歇息一日罢。”
她睁着眼睛,狭长而大的眼眸看起来仿佛猫儿一般,但却带着十分雾蒙蒙,有几分失焦。
亓徵歌看着陆莲稚的惺忪模样,笑着伸手将她散在枕边的长发理了理:“嗯,不行。要去的。不过只半日便闭馆。”
说完,亓徵歌轻轻又说了句:“过几日我们去踏青。”
陆莲稚揉了揉眼睛,听见踏青二字,撑着床面坐了起来笑道:“你从初十方到到今日,算起来也就去庙会时候歇息了一天,明*你若再不歇息,我才要闹呢。”
亓徵歌笑而不语,只看了她一眼。
陆莲稚照常要起身同她一道出门:“今天几时闭馆?我去接你。”
亓徵歌倒了杯水递给她,坐在镜前绾发:“待会儿去同翛翛交代些事儿,若是看诊的不多,今日午后就闭馆。”
陆莲稚速度极快地整顿一番后,接过了亓徵歌手中木梳,替她绾发:“你们谷里都不过寒食清明的么?”
亓徵歌抬眸从镜中看了陆莲稚一眼,微微后仰靠在她身上问道:“过,怎么了?”
“你不知道寒食要换新衣么?”陆莲稚笑着推了推她肩,扶着她坐正,指尖轻挑将发带拉紧。
亓徵歌对着镜子理了理衣襟,起身道:“谷中节日从简,大家心思各有所在,或在医道或在药植,无人花太多心思过节。”
陆莲稚挑眉叹气:“那也真无趣,便是要我一年到头只练剑不观花,我想我也是做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