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她怎么会觉得亓徵歌为人宽雅淡泊、谪仙之姿呢。真是看走了眼。
陆莲稚心下微苦。自从熟识后,她实在没少挨亓徵歌骂。今日更是一睁眼就被骂,好苦。
陆莲稚睡眼惺忪、思绪迷蒙,由是也尤其大胆,如此腹诽起来。
亓徵歌正裹着外袍在小桌边喝水,听她这样说也忍不住笑了:“好啊。”
言谈间她放下手中小杯,上前两步将双手支在床沿,俯身看向眼前脸颊微绯、眉眼绝艳的陆莲稚,微微笑着道:“陆莲稚,你蠢起来样子真的很好看。”
话音刚落,陆莲稚就轻轻冷哼一声,眼波翻转间拍开了亓徵歌撑在自己身侧的手,趿拉着鞋翻身下了床:“那当然,我什么样子都是最好看的。”
亓徵歌站在原地,看着自己硬生生被拍红了的手背,一时又好气又好笑起来。
那方陆莲稚坐在了小桌旁,伸手拿起亓徵歌方才喝过、也是这里唯一的杯子凑向唇边,才发觉早已空了,她又拿起一旁小壶,拎了拎,仍是轻飘飘无一物。
没水了。陆莲稚这才有些微微清醒了过来,绕过亓徵歌走到床边,三两下穿上了外袍、随意理了理衣襟,便快步走出了房门打水去。
亓徵歌看着她就这样风一般走来走去最终出了房门,一时感到有几分好笑,不由得跟着走到了门口,倚在房门边看着陆莲稚身影。
晨曦微泄,天光乍破,一丝微微明亮的光线倾泻于这林中不过方寸的空地上,也笼罩在了两人肩头。
陆莲稚身姿极轻软,远远看来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纤弱之感,腰肢仿佛不盈一握。
亓徵歌闲闲看着,环抱起双臂,眼里星星点点都是兴味。不知这腰握起来,是什么感觉?
她心下一点点打起了算盘,目光在陆莲稚周身上上下下扫视着。
分明就是喜欢自己,却偏偏怎么都不敢说。亓徵歌指尖轮番敲打着手臂,好整以暇地看着陆莲稚背影。
倒要看看她能憋多久。
那方被盯上了的陆莲稚浑然不觉,正风一般一溜跑到了屋旁泉眼边,拿起那口极大的锅蓄起了水。
随着水声渐渐,天边逐渐透出些微光亮,陆莲稚这才一分分彻底清醒了过来,脚尖磨蹭着泉边青苔,心跳渐渐加快。
她靠着泉眼边木柱,正为这一切进展感到脸红心跳,忽然间便有感应般,回身看向了始终盯着她看的亓徵歌。
二人视线不知第几度纠缠,直到今日,陆莲稚眼里才少了几分迷茫,多了几分笃定之思。
亓徵歌心下颇有几分不逗逗她就少了乐趣的坏心眼,索x_ing迈下台阶,走向陆莲稚。
“这回醒了?”她凑向陆莲稚,眯起一双清冷生辉的眼眸,微微狡黠的目光一时流露而出,距离几乎是鼻尖贴着鼻尖,看向了陆莲稚眼底,此间言谈声音清浅得几乎是气音。
陆莲稚猝不及防被逼近,不由得身子一绷,退无可退间脊背紧贴在了身后木柱上。
“……嗯。”她感到一股微凉的气息将自己紧紧包裹着,一时不由得心下警钟大作,垂下眼睫淡淡出声应道。
“怎么不看我?”亓徵歌眼神带着三分促狭的调笑意味,语调却是大相庭径的落寞清淡:“陆莲稚,你是不是讨厌我?这几天都不笑,也不看我。”
这话出口后,亓徵歌有些惊叹于自己这毫无技巧的套话方式,转念一想,路子虽然老,但没准也会出离有效。
眼前是初尝□□的陆莲稚,恐怕她连想都不会想到自己这是在套话。
念及此,亓徵歌唇角又微微上翘了些,追问道:“嗯?”
毫无经验的陆莲稚一时完全被亓徵歌拿捏在了手心里,果不其然心下着急了起来。
自己看起来太冷淡了吗?
念及此,她咬了咬牙,抬起眼回望向亓徵歌,略显青稚的绝艳眉眼深处是一片清毅与炙热:“没有,我怎么会讨厌你。”
亓徵歌将内心失笑的情绪掩藏得很好,面色带着三分半信半疑与七分落寞,静静看着陆莲稚,睫尖微颤,也并未说话。此番模样清雅绝伦之余,还带着足能教任何人为之心尖软颤的柔软脆弱。
“我……”陆莲稚哪见过亓徵歌这般模样,一时间被她看得神飞天外。
二人吐息交缠间,不知是亓徵歌的眼神太过攫人神志,还是她周身的浅淡幽香竟能迷惑人思,陆莲稚居然恍恍惚惚间就径直开了口:“我喜欢你。”
喜欢你。陆莲稚心下又重复了一遍,眼神明而炽地看着亓徵歌。
半晌,空气静默。只有破晓后林鸟啁啾伴着微风传来,四下光线微微明亮,是晨间绝好的风光。
“呵。”沉默片刻,四下安静到陆莲稚不由得开始感到心虚时,亓徵歌肩膀才忽然微微抖动了一下,发出了一声清浅如铃的笑声。
她眯起眼眸将陆莲稚看了一瞬,便忽然松开手转身走开了。
“?”鼻息间那足以让人为之沉沦的气息渐渐远了,陆莲稚才回过神来。她被亓徵歌这一声笑弄得满头雾水,总也觉得并不该是这样。
难道是过去自己将“喜欢”二字反反复复说过太多遍,亓徵歌已经完全失去了兴趣?
陆莲稚一转身,这才看到所蓄的水早已满盈,便也来不及多想,立刻动作迅疾地将那已经溢满水的容器端起,而后才若有所思地缓缓走回了屋内。
她哪里知道,亓徵歌心下早已经是笑得颤抖了起来,忍尽辛苦还是忍不住笑出了那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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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一前一后进了屋,陆莲稚端着水,眉头紧蹙,喝了一杯又一杯水,心下颇有些一不做二不休的意气渐渐滋生。
喜欢她,爱慕她,再不会是别的情绪。至于这番心意是何时生起,陆莲稚并摸不着头绪。
陆莲稚心下这样想着,忽然眼神迸发出十分的笑意,心下也为深深欢喜的思绪胀满。她这才想起平日里信奉的先手必胜四字。作为少年人,陆莲稚向来是直言不讳,又深谙所思所慕之事应当全力拼求。
念及此,陆莲稚忽然咚一声放下了手中茶杯,将正洗着脸的亓徵歌微微吓了一跳。
亓徵歌白皙剔透的脸上还滴着水,回头看了陆莲稚一眼。这一眼迎着已光芒大作的晨曦,将亓徵歌眉眼勾勒得如烟如雾,俨然一番人间绝景,清绝如仙。
陆莲稚心下胡乱跳了起来,头脑微鸣间露出一个极其缱绻的笑,吞下了方才惊然领悟时没来得及咽下的那口凉水,缓缓道:“——亓徵歌。”
第二次了,亓徵歌也忍不住有几分无奈地笑了起来,若是这次又不了了之了,她以后一定要扒陆莲稚一层皮报复。
念想间,她笑意见深,更是将眉眼衬得不似人间景色:“嗯?”
陆莲稚微微上前,眉眼弯弯地看着她,极为认真道:“我喜欢你。”
亓徵歌又笑了一声,声音浅淡而仿佛并未挂心,只背过身先将脸擦拭干净,边道:“我知道。你说过很多次了。”
陆莲稚眯了眯眼,待到她擦拭完了,才立刻伸出手抓住了她的右腕。一时间,炙热的温度便缓缓渡过亓徵歌肌肤,一丝丝散开。
“我的意思是,我爱慕你。”陆莲稚眼底沾染了一片灼而明亮的光海,语调极为笃定,又依稀间带了少年人特有的张扬桀骜,仿佛是志在必得。
“嗯?”亓徵歌微微眯起了眼睛,不置一词,只微微发出一声像是疑问一般的音调。
“我喜欢你,爱慕你。”陆莲稚逼近一步,眼神带了十足的侵略x_ing,炽热的气息轻轻扫在亓徵歌脸边,“想要与你深交,一道游方。”
“但还不够,我爱慕你,总还想同你更近、再近一点。再不愿离开你。”
“我喜欢你。”
陆莲稚一字字缓缓说着,语调愈来愈轻、愈来愈沉,最后几字入了亓徵歌的耳,倒像是亓徵歌自己臆想出来的一般,轻浅到了骨子里。
陆莲稚将一切说到这里,才恍然心惊地悟到一件事,感到一阵如堕冰窟的怖意,不由得连声音都为之轻无了起来。
陆莲稚在这一瞬之间,忽然便想到亓徵歌虽然从来都对她表现出嘴硬心软的容忍与放纵,却也只是一直将她视为朋友来看。
直到此刻,陆莲稚才想起,无论如何,她们二人皆是女子。
若是亓徵歌对她并没有此种心思、甚至对此并不能够理解、感到反感,那又该当如何?
她忽然一阵胆寒,心下开始突突地狂颤起来。
感到身前的亓徵歌自从她开口,便一动也未动,更是甚至连一字也未说,陆莲稚忽然感到一阵极为迫切的惶恐,逼着她几乎要泪眼涟涟起来,攥着亓徵歌手腕的指尖也不由得缓缓松了开。
正垂下了眼睫暗自惊惶之际,耳畔忽然传来一阵轻笑,极其清浅,却到底并无丝毫她预想的寒凉嘲讽之意,而是轻快愉悦,仿佛蝶翅带起的清风,拂过三月春花枝头。
也就是这一瞬间,陆莲稚仿佛在y-in暗的冰窖之中,看到了一束明而炽的光亮,熹微而真实,缥缈却可见。令她不禁为之颤栗,为之哀求。
作者有话要说:
陆莲稚真傻,太傻了,傻得我都不想承认我认识她。
亓徵歌(绷紧鞭子):呵呵。
陆莲稚:忽然兴奋。
第20章 鼎沸
一年前,亓徵歌对未来做过种种假设。
庸庸碌碌,流离一生。或奋起反抗,回到谷内。又或另起一家,自力更生。
当时她思考不出这些选择有任何意义,也做不出一个像样的选择,直到将近一年过去,她仍未有所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