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行不可能打无准备之战,是以林家海师召集了所有能够动用的人脉。陆莲稚虽不知道会有谁,但她知道,林家于自己皆是世交旧识,林家爹爹她视若叔伯,林家姐姐更是如同亲姐。
“你……”陆莲稚略有些艰涩地开口,却一时怎么也难以继续说下去。
不过才相识相知多少日,便要人家同自己一道出生入死、涉险投难。陆莲稚心下万分的不好意思,便磨着牙齿一时怎么也说不完话。
“陆莲稚,有话就说。”亓徵歌看她欲言又止的模样,一时不由得眯了眯眼,道。
看她这模样,亓徵歌心下也猜得出□□分是什么事了。
让自己跟着她走就有那么难以开口?还是陆莲稚认为自己不会跟她走?
想着,亓徵歌凑得离陆莲稚又近了几分,坏心眼地几乎是贴着她脸,道:“我很忙的,陆莲稚。”
陆莲稚见亓徵歌这般眯缝着眼的模样,一时心下有些微打突,也不再七弯八拐想说法了,径直道:“——亓徵歌,你跟我去东海吗?”
陆莲稚声音放得极轻极软,咬着亓徵歌三个字,几乎是叫得千回百转,真让亓徵歌心下打了一个颤。
她目光微微炽热,又带着了然,看了陆莲稚三秒:“很急?”
陆莲稚点了点头:“林家于我,知交故旧。”
亓徵歌看着陆莲稚眼中笃定辽远的情绪,不由得心下微动:“嗯。”
喜欢她,连带她的一切过往、一切将来,全部都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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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余晖夕照色浓且昏,铺洒在小镇的青灰石砖之上。覆盖描摹着一切的身影。
最舍不得亓徵歌与陆莲稚二人的当然还是龙尧医馆那三个师兄弟。
赵知尤颇有几分崇拜又难以割舍地抓着陆莲稚双手:“稚姑娘,你可、可千万不要忘记我!”陆莲稚哭笑不得,看着赵知尤颇为夸张的表情,不住道:“我必不会忘记,若有机缘,也必会回来看你。”
这边赵知尤拉着陆莲稚依依惜别,那边的小师弟当真已经是泪眼涟涟。
这几日里全都是亓徵歌带着他四处看诊、教他辨药、教他探脉、教他偏门。他年纪还很小,是以情感便来得分外激烈,此刻哭得抽抽噎噎,令亓徵歌不得不微微欠身哄了起来。
机缘实在是奇妙。从前她一人游方时,从不会遇见这般有人因她而感到不舍之事,或许是与陆莲稚在一处,便也沾染了她那讨人喜欢的气息。亓徵歌默默想着,递了张帕子给那小药童。
“徐姑娘,”小药童泪眼涟涟地道,“你待我太好了。”
“我真想也跟你一起去,你收我做徒弟吧……”小师弟抽抽噎噎,念及平日里只跟着凶巴巴一本正经的赵老先生、并上两个粗糙的师兄,小师弟真是从未见过亓徵歌这般温柔耐心的人物。
只是小师弟话还没说完,便被他大师兄一下子拉到了后面。
大师兄牵了二人的马来,此刻也颇有些不舍,却到底因为年长,并不好意思表露而出,只郑重地嘱咐道:“徐姑娘,陆姑娘。江湖远行,多加保重。”
一行人揖礼而别间,天地余晖茫茫。光色渐渐缩回了霭霭浓云内,将沉浓暮色留下。
亓徵歌翻身上马,回头看了一眼犹在同那三个师兄弟道别的陆莲稚。此间视线之内,天地缓缓,后方是镀上了一层金边的夕阳药山,面前是一片开阔的前路。
远眺而来,一望无遗。
暮间昏沉光色下,依稀可见翻飞着的白色鸟群,在远处盘桓,渐行渐远,其间振翅之声,隐约可闻。
未来如何,总之都有彼此。便无论多远,都是归路,可期可盼。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考证全无,一切都为情节服务!
就这么耿直,叉会儿腰。
这章是个过渡章,所以并不长_(:зゝ∠)_趴会儿。
卷三 江湖客弹剑涉危难,妙手医随行入风波
第24章 云集
东海湾,天色清朗,间或有清嘹的鸟鸣划过涛声粼粼的海面。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如今霜降已过,东海现下虽并不似西北胡天那般寒冷,却也是风里都透出了丝丝凉意。
近一周快马加鞭、舟车劳顿,亓徵歌几乎都没有怎么沾过床榻,皆是在舟车之上阖眼浅眠。是以几日下来,她已经感到颇为劳累。
反观陆莲稚,虽然这一路以来也是同她一般,甚至经常还将肩膀借给亓徵歌靠着,但亓徵歌细细看了看,却丝毫不见陆莲稚精神有所减退。
当真是少年康健。亓徵歌在出马车的那一瞬间,隐约感觉腿脚飘了一下,只好立刻伸手抓着陆莲稚手腕,心下如是幽幽想道。
她并不知道,陆莲稚游走江湖碰上危急之事,向来是能够做到几日几夜都并不阖眼的。危机之事繁多起来,陆莲稚便早已经习惯。
眼下陆莲稚便只是感到了些微疲懒,但精神还是十足的。她心里惦念着林家父女,下了马车便握着亓徵歌微凉的手,边向码头处快步走,边四下张望着。
东海码头不同别处,总是人影幢幢,车马交接,眼下虽然东海不平,但运货起锚却并未受多大影响。
商人并不会因为风险而放弃利益,正如同海师也不会因为危难而永不出海。由是以陆莲稚的眼力,一时也难以找到要找的人。
身边来来往往皆是码头运货的工人,又间或走过几个手持算盘的商贾,可谓摩肩接踵、人影幢幢,是一幅极为忙碌的图景。
陆莲稚不由得紧了紧牵着亓徵歌的手,微微侧身护着她,在人群中穿梭着。
“阿稚!?”亓徵歌正看着陆莲稚左顾右盼,便忽地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惊唤。
陆莲稚闻声,立刻回了头,神色间满是喜悦,握着亓徵歌的手顿足回身,就向那出声之人快步走去。
“阿姐!”亓徵歌只听见陆莲稚这样高唤了一声,还未来得及仔细将来人看上一眼,便忽然眼前一花,就看着身旁陆莲稚倏地被举了起来。
“阿叔!”陆莲稚先是吃了一惊,立刻回过了神,看着熙熙攘攘的码头边就这般将自己举起的林家叔叔,笑道,“阿叔快放我下来,又不是小时候了,羞不羞人!”
亓徵歌看着那将陆莲稚举起、山一般的汉子,不由得暗自为他那体魄叹服。
“哎呀小阿稚,你总算来了,这么久不见,想死我了。”陆莲稚方才双脚接地,便一下儿被先前那女子搂进了怀里,极为亲热地谈笑起来。
眼前林家姐姐模样极为热情地扳着陆莲稚的脸,左看右看,欣喜道:“模样儿真是越长越俊了,也不知愁坏了多少儿郎?”
语罢,她便咯咯地笑了出来,言谈间极是爽朗放犷,神色亦是英挺明朗,全无一般女子矫揉造作,令人一眼便心生钦佩羡慕。
陆莲稚被按着揉来揉去,却也不躲,只是又微微伸出手,将一旁亓徵歌紧紧牵住,亟亟道:“阿叔阿姐,先不急叙旧,先给你们认识一下,这位……”
亓徵歌任陆莲稚牵着,见陆莲稚神色间露出了几分犹豫,便立刻接过了她的话:“——晚辈容决谷亓徵歌,此番不请自来,还望勿要见怪。”
林家二位这才注意到陆莲稚一直牵着的这位姑娘,一时细看而来,都不由得有些为之姿容倾倒,更她遑论谈吐间音调清沉,如霭如风。
林家父女两个,常年于海上奔波劳忙,于中原内陆之事了解的并不算多,但到底听见“亓徵歌”三字时,总还是有些许了解。
“——姑娘可是容决谷那位千金独女?”眼前那爽利女子略作思索,出言向亓徵歌问道。
“可不是吗,厉害得不得了的那个。”陆莲稚接过了话头,神色间颇有些自豪地替亓徵歌答道。
原本陆莲稚还为亓徵歌径直道出了真名姓而感到有些疑惑,直到亓徵歌与她相交握的手微微紧了紧,二人视线有一瞬间的相接。
说到底,这也只是些烦人心结而已。如今有陆莲稚相伴,一切过往烦忧早就为亓徵歌所抛却。
她眼神流露出些许笃定,眉眼暗含浅笑,示意陆莲稚并无关系。
陆莲稚从亓徵歌清浅的眼神中,能真切感受得到她对自己的信任与寄托。
纠缠间,一些模糊而又微甜的思绪渐渐萌生,令陆莲稚不由得为之心生恍惚,又满足不已。
那方林家父女得到了陆莲稚的确认,不由得也对亓徵歌亲厚起来,林家爹爹林方要不由得满面慈容,爽朗道:“亓姑娘可是阿稚的友人?姑娘这等人物前来鼎力相助,实在是我们林家幸事,切莫要生分了,同阿稚一般便好。”
那林会叶更是热情无比,只管放开了陆莲稚,转而径直揽过了亓徵歌的双肩,将她搂在怀内极为亲厚地谈起了天,一时极是热络。
林会叶问题颇多,占着亓徵歌一个接一个地问着,亓徵歌也耐心为她解答,二人看起来相谈甚欢。
一行人在码头边走着,陆莲稚紧紧盯着前面被林会叶揽着的亓徵歌,眼神颇有几分幽怨。
林方要见她这般眼神,不由得笑着揉揉她脑袋:“跟阿叔这么久不见,竟也不看我一眼?你小时候分明那样喜欢我,还央我将你举起来摘月亮呢!现在倒好,只叫我快放你下来。”
陆莲稚听林方要这样说,不由得也回想起了儿时旧事。
那时候她年纪尚小,除去她爹爹,便最喜欢让林方要抱着。林方要身形如山,在幼年的陆莲稚眼里几乎有天那样高,是以她常常央求林方要:“阿叔,把莲稚抱起来摸摸月亮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