亓徵歌在边上看得津津有味,却不知道陆莲稚早已是叫苦连天。
她是想同卫况交手,但并不是空手近搏,而是想要刀兵较量。
陆莲稚知道卫况力道刚猛,向来主攻,拳脚间颇有所向披靡之势,是极为疾劲强势的阳刚套路。若是刀兵相交,她大可以使出一套以巧卸力的缠身剑法,让卫况的刚猛之力无从突破。
但眼下近身缠斗着,纵使陆莲稚已尽她所能地避开了卫况的拳脚,但还是不可避免地,偶尔会与她正面相触。
眼下卫况又是迎面一拳打来,陆莲稚腰身一松,极其轻软地向后一仰,如鱼遇水一般贴着卫况的手臂滑过,却又虎豹般伸手,紧紧钳住了卫况肘弯下,贴着她的身子,令卫况几乎还没有看清是如何动作,便滑到了她身后。
所谓一力降十会,一巧降十力,陆莲稚游走江湖,向来武功无秘籍、招式无定数,路子颇野,风格变换,由是卫况面对起她来,竟然也感到了几分力不从心。
眼见陆莲稚窜到了身后,卫况反应惊人之快地便是紧跟着回身一踢。这一招陆莲稚可没办法再躲,由是她只好抬起腿与卫况对撞,以挡住这当胸一腿。
陆莲稚向来知道卫况力道阳刚霸烈,却也不知道两年不见,记忆里能将她握剑的手震得虎口发麻的力道,已然发展成了能将她腿踢到几乎没有知觉的怪力。
陆莲稚咬牙憋出一声闷哼,后退几步缓了缓,随即眼神一变,化掌为拳,易守为攻,便向卫况面门打去。
不是都说打人不打脸么?亓徵歌在这边只看到两个人出手总是直取面门,不由心下纳闷,暗自想道。
虽说切磋不过点到为止,但若当真失手打上一拳,不死恐怕也要破相。
思索间,陆莲稚已同卫况过了数十招,形式彻底转变,陆莲稚仿佛已看透了卫况的招式,出手快如疾风间招招攻其要害。
反观卫况,却完全摸不清陆莲稚的路数,只知道是多家手法融为了一体,令人无从预判,好不头痛。
于是第四十三招过,尘埃落定。
陆莲稚破开了卫况的防守,从中猛进,拳风拂过卫况脖颈,疾停在了她下颌边。
彼此都知道,若这一拳打实,卫况或许便早已飞了出去。
陆莲稚长舒一口气,直起了身子,向卫况微微鞠了一躬:“多谢况姐姐手下留情。”
此话不假,卫况并未全力攻她,这从她并未暴突的腕间青筋与平稳的气息便可窥见一二。但卫况也心知肚明,即使使出全力也并无大用。
对付陆莲稚,仅凭阳刚功法,并无用处。
二人交流了一番,互相指点,渐渐都对彼此心生出了些微敬意。
卫况拍了拍陆莲稚肩膀,教了她些练习力道的偏门方法,什么水中演武、瀑底扛力,皆是些奇奇怪怪的、陆莲稚先前并未有所耳闻的路子。
交流片刻,卫况便回了船舱找崇明去了。
陆莲稚这才松了一口气。这一口气松下来,忽然各处疼痛传上,令她不由忽然靠倒在了一旁船柱上,有气无力朝那边一派闲适的亓徵歌唤道:“……心肝儿,宝贝儿,好姐姐,快来看看我死了没有……”
亓徵歌乍一听这称呼,才眯了眯眼打算训人,但定睛一看,陆莲稚额间皆是豆大的汗珠,神色更是凄苦,不由得也担心起来,顾不上想别的了。
她醒了神,快步走了过去,扶着陆莲稚问道:“怎么了?你不是赢了么?”
陆莲稚指了指胳膊腿,手都没有力气抬起来:“赢了是赢了……但是你不知道,这个卫况,力大如牛……不,不,牛都比不过她。从前我同她交手,给那力气震得一天拿筷子手都发抖。天知道两年不见,她吃了些什么……我以攻易守,迫不得已接了她这些拳脚,方才感觉还好,现在松下一口气,感觉快死啦……你快给我看看,我死了没有?”
听陆莲稚胡说海说之间,亓徵歌卷起了她的袖子,入目是一片触目惊心的淤青红紫之色,稍稍一按压,陆莲稚便蹙眉喊痛。
“方才知道逞强?现在知道痛了?”亓徵歌心疼不已,却目光严肃,很有几分凶地道:“陆莲稚,你这叫赢了?你觉得你赢了没?你看看你这样子,真打起来人家死了,你也半死不活了!”
陆莲稚见亓徵歌神色严肃,知道自己也是莽撞,不由得声调皆低了几分,讷讷道:“是我武艺还不够精湛……”
亓徵歌抬手敲了她脑门一下,力道很大,陆莲稚白皙的前额立即红了一片。
她扶着陆莲稚向船舱内走去,准备给她现配几幅药敷上。
平日里亓徵歌并没有常备跌打药的习惯,但看陆莲稚这莽撞猴儿的架势,日后还要常常备一些了。
想着,亓徵歌不禁又微微有些恼了,瞪了陆莲稚一眼:“你什么时候能改了这莽撞意气的作风,我真要上庙里还愿去!”
陆莲稚不敢顶嘴,倚在亓徵歌身上,露出一个极为乖巧讨喜的笑,狭长猫儿似的眉眼弯弯,缓缓道:“亓徵歌,你真好。”
这么多时日下来,陆莲稚早就发现了,亓徵歌相当吃软,但凡自己做派可爱讨喜一些,恭维奉承她,她便是面上装得再冷淡,其实心下也是渐渐融化了的。
眼下可不就是,亓徵歌扶着陆莲稚,虽然面色仍然隐隐含怒,但从那清浅微垂的眼眸中,早已经可以看见柔软轻暖的神色来,明明灼灼,是最为令人沉醉不知归的温柔乡。
陆莲稚只消一眼,便溺于其中,再不愿去寻何出路。
作者有话要说:
是的其实上一章应该有车......并且是某种让我们阿稚x到膝盖痛的车:)
但是我感冒了,开不动:)
等哪天心情好了再补上_(:зゝ∠)_
觉得自己在写带情节的小黄文,怎么办,挠头。
第32章 海雾
海上行船,若无风浪劫难,一路而来便都是十分乏味且无趣的。
九月中旬,林家海师已在茫茫东海上疾行近一周,并无半点贼人将要出现的预兆。一伙人绷紧到了现在,虽面上并不明显,但到底也开始渐渐放松了下来。或许此番并不会遇见水贼?一切都不得而知。
由是这枯燥的几日里,陆莲稚最大的乐趣有三:其一同亓徵歌聊天看风景,其二同崇明斗嘴过招,其三是收她撒进海里的网。她成日里辰时作亥时息,林家大船就如同她家一般,逍遥自在。
这其中,陆莲稚能将一天的一大半全花在亓徵歌身上,即便亓徵歌通常只是什么也不说地,静坐在房中窗边看书。
有时候感到无趣了,陆莲稚便会拉着亓徵歌上甲板吹风。
东海四边皆是茫茫水路,y-in晴皆是一派景色,但亓徵歌到底此前从未见过海域,看着便也不会觉得太过乏味。加上陆莲稚又十分能说会道,由是这十几日下来,亓徵歌也并未觉得度日如年。
反倒看另一边,崇明是当真已快把日子过腻了,这几日不是跟着林会叶策划海事,便是同卫况呆坐在船头吹风,半点乐趣也无。
正因为这般无聊,才导致但凡崇明碰上陆莲稚,都要极尽挑衅一番。
但陆莲稚有亓徵歌管着,有时竟然无论崇明如何挑衅,她都不作反应,这倒是让崇明反省起自己来。
“你说,”第八日里崇明挑衅陆莲稚无果后,她终于泄了气,蔫蔫地向卫况问道,“我是不是很幼稚?连陆莲稚那泼猴儿都转x_ing不理我了。”
卫况正在房中老僧入定规律吐息,闻言不由得睁开了眼。
“郡主时刻都在成长,”卫况思索片刻,开口道,“今时今日相较于从前,已是老练许多了。”
话说得含蓄,乍一听倒挺让人满意,但崇明仔细思考一番后,又觉得这个答案并不是那么个滋味。
她想了想,觉得到如今自己并不如陆莲稚,更不如陆莲稚以外的其他人。
想通了这一点后,崇明忽然变得表面上略微稳重了起来,中道遇见陆莲稚,也不再开口挑衅了,只是心高气傲地鼻孔出气,眼角看人。
陆莲稚当真是见不得崇明这幅模样的,但她每每要发作的时候,亓徵歌总能拦住她,或是微微牵住她的手,又或者是轻轻地、摸猫儿似的摸一摸她的后颈背。
不得不说,陆莲稚对这受用极了。每逢此刻,她便什么崇明什么郡主都抛飞到了天外,心里只剩下了亓徵歌触碰自己的感觉。哪里还记得同他人置气。
就这么点出息。陆莲稚回过味来的时候,便会稀里糊涂却又喜滋滋地这般想道。
太平,闲适。这便是行船前半月的时光模样。令亓徵歌当真都快要忘记了,此行是涉身于危难之中。
只有常年漂泊于风浪之巅的人才心知肚明——祥和永不会是常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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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初六,时近立冬。
海中天色y-in霾沉暗了两日,终于在这一日午后,海上飘来了雾。
起雾并不是什么异象,春夏更迭、冷暖交替之际,甚至在这东海十分常见。
但眼下是临冬的时节,海中生雾要说奇怪,也并不那么奇怪。但要说普通,却又绝不普通。雾中行船,自是需要多于平日的小心谨慎,由是稳定了数十日的人心,在这个午后也渐渐回复了些微紧绷。
约莫申时,陆莲稚懒懒地靠着桅杆,在薄雾中的船头练着眼力。
方起之时雾气很浅,只是隐隐约约模糊了海天之交,令人难以分辨。时间渐渐推移,行船两个时辰后,时近傍晚。在些微夜色的掩护下,众人并未察觉到雾气的渐深。
但始终盯着船头远处的陆莲稚,却敏感地察觉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