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你做什么喂我?”我呛了一口,才恍然发现他正舀了粥喂我。
“我问你可饿了,是你自己点头要喝粥的。”史朝义好笑,我忙抢过碗,急急舀了就往嘴里倒,生怕他再动手喂我。
“慢些,还有多,没人跟你抢。”他摇头,又忍不住笑,“女儿家都轻嚼慢咽半分称饱,哪有人象你这般吃相。”
“做什么委屈肚子,饿就是饿了嘛。再说做饭的人若知道我如此吃相自然也会开心百倍。”我举着空碗证明所言非虚,这粥糯软稠滑,加了大枣、米仁、银杏、花生、梨r_ou_等辅料,果然清香无比,勾人食欲。
“对,你说得对,我很开心。”他温温柔柔地笑,听得我一愣。
“你做的?”我问。
“嗯。”他答。
“你亲手—做的?”我再次确认。
他勉为其难,“我以为煮粥这种事还是用手比较方便。”
我张着嘴,忘了合拢。替我洗梳,亲手煮粥,还喂我吃,这是哪朝哪代的事,从三品朝廷命官伺候我一个小姑娘,我败给他,也败给自己。我再怎么迟钝也该明白了,我只眼光一驻留,他就巴巴买了九连环来送我,又单枪匹马救我,亲力亲为照顾我,我不想欠人,怎么欠了一个又一个。
“别对我那么好,其实我。。。”我口吃起来,坦白是一种美德,可是这种美德需要很大的勇气。
“我懂。”他截住我话。
“我本以为你只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小姑娘,我本以为我习惯了庆绪宠你喜欢你,我本以为。。。若不是你这次失忆后的变化,我本以为我不会那么在乎你。”
“你一路唱歌,吟诗,我都在听在看。你敢跳上我的马,你知不知道从没人敢碰我的马。你为救个丫头当众叫板葛腊哆,我居然也不知轻重地随了你的愿。直到你在宴上唱那首《出塞曲》,我从未听到过如此潇洒自如的歌声,如此不羁洒脱的心灵。弦断时我不由自主地惊呼,哪料你是故意的,你勾弦一笑,那时的你,既天真烂漫,又俏皮嫣然,摄人心神。你容貌虽清雅如莲、娇弱纤纤,内心里却傲气十足、自信万分。我寻不着你时真的是惊恐万分,心神俱碎,那一刹那,我突然明白,穷我所能,我要救你,完好无损地救下你。”
“你本受他一掌,我又一时疏忽令你见血晕厥,我当时心乱如麻,连仗也不打了,只带了你出城,我再信不得张家,若不是张家无能你怎会在街市落单。守了你一夜,挣扎了一夜,你既喜欢的是庆绪知我意又能如何,两年前我没跟庆绪争现在再争又能怎样。”
“珍珠,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你想一想,也许,你会喜欢上我。”微凉如玉的手掌轻轻抚上我的脸,“每一个昆仑奴面具下的人都不一样。郭珍珠只有一个,我史朝义不想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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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 李俶篇 (一)
江南有佳人,
绝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
再顾倾人国。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
佳人再难得。
一如两年前,她又以一种我想象不到的样子出现在我生命中。
天宝七年正月十四,我第一次见到她。
杨花落 李花开 花落花开转轮来
世情多变不感慨 水向东流怎复再
杨花落 李花开 花落飘零水上过
花开灿烂多姿彩 日升月沉方不改
对面的画舫上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孩儿嬉戏歌唱。
一首民间流传多年的童谣,唱得是李唐兴起隋扬覆灭,今日在这隋扬帝当年修建的广通渠上听到分外应景有趣。
“这是谁家的女娃儿?”一个女声由身后响起,张氏,我父王新立的太子妃。张氏抬手一指,那个唱歌的女孩儿正转过身来回眸一笑,小小的人儿,肤如凝脂,腰如束素,眉目清雅如画,顾盼灵动,一袭翠衫纤细,端得是个美人胚子。
“回娘娘,是幽州节度使张守硅家的画舫,那位女公子是张大人的掌上明珠张玉涵小姐。”李辅国立刻回答。
“女公子?” 张氏注目看了看,点了点头。
是了,旁边有个个头略高的少年虽然穿着束身的剑袖衣裳却是唇红齿白俊俏精神得很,是个女孩儿。本朝习武风甚,女将众多,女孩儿做男孩打扮,也是寻常,何况是张将军的女儿,将门虎女。
“谁问你女公子了,娘娘问的是那个女娃儿!”系哧笑,李辅国答非所问,我也笑了。
“这女娃儿。。。”李辅国迟疑不定,“张守硅只有一子一女,这女娃儿。。。奴婢这就去问清楚,再来回复娘娘。”
“本宫累了。”张氏怕风,她一回身,李辅国立刻搭手去扶。“张家的女儿还勉强配得上,别人家的孩儿么,算了,可惜了这副容貌。。。”人走得远了,张氏低语。
“王兄的婚姻大事何时轮到她来指手画脚!”系忿忿,她以为旁人听不见,岂知我们兄弟从小习武,目视听力比一般人强得多。
“系,慎言。”我朝他笑笑。
若不出意外,我的王妃将会是杨国忠的侄女,也就是我的皇爷爷最宠爱的妃子——杨贵妃的侄女,崔娉婷。
我十五岁时就懂了,十五岁,我冠礼称王,十七岁位列朝堂,今年,我已十九岁。什么嫡皇孙,什么广平郡王,真是好笑,我李俶的妻子得由他人来定!我堂堂广平王居然只能娶那个恃宠弄权的j-ian佞侄女为妻!我深深凝视着,似要把她如画的模样印在脑中,又似什么都没有印下,我转身,我知道,这世间其余的女子,我都无权选择,也无力选择。
船身突然一顿,转而极力往上提升,速度之快出于所有人意料。
广通渠开闸了!
此处地处渭河洛阳地界,正月初一落闸,十五开闸,其间休市关衙,是以年节中富庶人家乘着清静游河。这地方官定是贪了小利,提早开闸,画舫大而落锚者尚且震动如此,若是哪家舫只不够坚固岂不遭殃。
“哎呀!”系惊叫。
我随着他的目光巡去,对面的画舫没落锚!
“二小姐!二小姐!”
“抓住!千万抓住!”
船上、河上、岸上一片惊呼,那画舫上的小女孩只抓住舫沿,小小的身子转瞬被上涨的河水吞没。
“王兄!”系再发惊呼,他只抓住我一片衣角,我纵身一跃,跃下高高宫舫。
广平王从广通渠里捞起了颗珍珠!这句话以最快的速度在洛阳坊间传遍。
我救起了她,她叫珍珠,郭珍珠。
她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漂亮的小女孩,我能想象,假以时日,待她长大成人,这一颦一笑,一回眸一螓首,将会吸引住多少人的目光。不知不觉,我又走到了洛阳行宫偏僻的一角,她被安置在那里,还发着烧。
还未走近已传来人声,好热闹。
“哥,不干我的事!不信你问她!”这高高的孩子一身女装,张守硅的女儿,张玉涵,她气鼓鼓地瞪着一个皂袍男子,而另一个黑衣男子正死死盯着她,怒火腾腾,杀气汹汹。
“别怕她,珍珠,告诉我,是不是她推你?”黑衣男子突然转身抱住软绵绵的女孩,正面一打量,我认出他,安庆绪,范阳节度使安禄山次子。
“告诉安二哥!我带你走,再不让你受她欺负!”他摸摸她的小脸,逼问连连。
那女孩烧得小脸微红,疲倦地依着他,想是病痛难耐,眼中擒满泪。我心里一动,这女娃儿弱质纤纤我见尤怜,即便她这回说了慌,我想,我能明白她的苦,她的弱。
“不是,张姐姐没推我,是我自己乱跑,摔下河的。”女孩勉强说了一句,挨在他怀里奄奄哭泣睡去。
“庆绪,小声些,她睡了。张兄,烦你转告伯父,郭兄想与珍珠团聚几日,过些日等她见过兄长,身子也强些了,我和庆绪再送她返回贵府。”一旁始终沉默不语的白袍男子和气劝开了两方,皂袍男子歉意寒喧几句,带着张玉涵先行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