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犹离掰开那只挡脸的手,告诉他:“不是!不是你的错!”
风听夜一把甩开他的手,失仪地吼道:“怎么不是我!就是我喊他去追的。是我……是我……”
风听夜失魂落魄的往前走去,脚下却黏黏糊糊的,竟是一潭沼泽!刚才明明是平地!他惊,姬犹离比他更惊。那沼泽如同活物,张开嘴就将他往里吞,只是眨眼的功夫,整个人就已经被挤了进去。
耳边只传来姬犹离那声呼唤,便什么也听不见了。
好累。好想就那么睡过去。梦里有他熟悉的那个大哥,有那个总是帮他说话的裴修缺。还是九重天三人众,凤北君总摆着大哥的架子调侃他,陆玖明虽然毒舌但是也是刀子嘴豆腐心。
风听夜醒了,他知道,不可能了,回不去了。他好害怕,他怕他再多走几步,出现的,就会是凤北君的尸体了。
这么想着,足下不堪重负,陡然坐倒在地。四周全是淖泥,好在只是没过他的膝盖。
‘咕嘟咕嘟’泥潭开始不住冒泡,一个个泥人从潭中跃然而起,犹如撒豆成兵。他们脚步缓慢,朝着风听夜走去,将他团团包围。
风听夜很想站起来,可是站起来以后呢。身陷绝境,风听夜居然笑了起来,笑的上气不接下气,笑的肚子都酸了才停了下来。
他要死了。要死在这个鬼地方了。不。他还不想死!
右耳响起姬犹离焦急的声音,风听夜几乎要以为自己听错了,那边喊了好几声,他才想起来,是通灵!红尘丈那次姬犹离给他的耳钉!
风听夜眼眸一亮,振作道:“我在!”
姬犹离稍稍松了口气,随即又道:“我将口诀给你,那耳钉里有我一魂一魄,若是你遇到危险尚可抵挡一阵。我马上过去找你。”
一魂一魄。风听夜心中一惊,他不会不清楚这代表了什么!放眼众生云云,能有几人愿意分离魂魄交与他人?顿时五味杂陈,不知是何种滋味。默默念了口诀,珠子内的黑炎游动起来,转了两圈,徒然变大,正是姬犹离的分|身,与其本人一般无二,只是微微透明,显得有些不真切。
泥人近在咫尺,身上焚起黑色火焰。还不是松气的时候,那原本不深不浅的泥潭转动起来,要把他往里头拉扯般。风听夜瞳孔骤缩,姬犹离想去拉住他,灵体的指尖却穿过了他的手。
又是一阵天旋地转,风听夜只觉得翻江倒海,好不容易才又能呼吸,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空中寒意刺骨,远处竟有什么东西闪闪发光。
那团浮在空中的白光正是掌天书!走上前去,还未看清,便被什么人推了一把,风听夜整个人跌了进去。
第17章 故人相识相成仇
“你还好吗?”
这句话不是风听夜说的,声音却的确从他口中所出。眼前一个小男孩,身着衣装是上等料子,却脏兮兮的,人也是灰头土脸的,仿佛是在泥里打了滚,那双大眼带着敌意地瞪着他。
风听夜觉得自己又不受控制的开口了,道“你受伤了吗?我不会害你的,我叫凤北君。”
他说什么?他叫凤北君??脑中一片混乱,男孩怯生生地道:“我……叫黎。”
这是掌天书内?是凤北君历劫的过往?
凤北君伸出手,风听夜才发现,此时的回忆中,凤北君也才少年模样,手掌还小。黎犹豫着伸出手,却被凤北君一把拉起。
凤北君爽朗笑道:“这里可是白华国与天麟国的交界处,你以后可不能乱跑了。”
白华国?天麟国?风听夜这才依着凤北君的视角看去,眼前的景色并不是荒漠,分明绿意盎然,生机勃勃。
黎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他,良久才道:“我的,风筝掉这里了。我来找,不是故意的。”
凤北君仰头环顾了下,郁郁葱葱间瞥见一张红纸,当即飞身上去取了下来。
好身手!风听夜不禁心中暗赞。
凤北君稳稳当当落了地,将风筝递给了他。
后面零零碎碎一些回忆,每段都会出现黎的身影,时而调皮,时而委屈,特别的黏凤北君。从这几段中,风听夜才知晓,这名少年名唤白黎,是白华国的太子。
白马过隙,转眼又是数十载,昔日的少年都长大成人了。
三月春风,扶桑花开十里红艳连成一片,宛若花海。清风徐来,打起层层花浪。风听夜从没见过这般景色,称之为世外桃源都不为过。
凤北君与白黎信步走在石子路上。白黎顽劣了些,经常被父皇教训,委屈了就喜欢找凤北君倾诉。他一身金色镶边的华服,腰间系着白玉带子,坠着美玉,长发由白玉簪高高挽起,风度翩翩,玉树临风。
一扫脸上y-in霾,白黎献宝似得道:“凤兄,你看,是不是很美?我早想带你来看一回扶桑花海了,总算让我给盼着了。”
信手摘下一朵来递给凤北君,挑眉道:“这就叫香花赠美人。”
凤北君虚握拳头掩嘴咳了咳,柔声道:“是很美。天麟国是看不见的。”
可惜风听夜看不见凤北君的脸色,不然一定很精彩。虽然大哥确实俊逸无俦,但白黎竟敢把他比作美人,胆子真是很大。
两人走到一处凉亭,坐了下来。凤北君道:“最近边境时常传出有白黎士兵来犯,太子殿下你可知道是怎么回事?”
白黎皱眉道:“不是太子殿下,是阿黎!”
他顿住不说了,凤北君摇了摇头,勾起唇角温声道:“阿黎,莫闹。”
风听夜都不曾听过凤北君这般春风拂柳的语气,心中诧异。白黎果然继续道:“我之前去边境一带看过了,我命他们撤了,现下如何了?”
凤北君叹息道:“果然如此吗?”
哀嚎遍野。战场便是地狱,血流成河。除了鲜血与尸体,风听夜看不见其他东西。他能清晰的感受到凤北君此刻的情绪,那些鲜血溅在他的脸上,滚烫滚烫的,三天三夜的厮杀,已经让他精疲力竭,他却不敢倒下,紧紧握着手中的长剑。
受伤的明明是凤北君,风听夜却一样感同身受,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完好的,只是一个细微的动作足以疼得让他咬牙。偏是这样,凤北君还在支撑着。
“凤兄!”
木然侧目去看,模糊间,他看见了那个熟悉的人影,动了动唇,很想说什么,喉咙干涸嘶哑得发不出半点声音。风听夜却知道他想说的是什么——“阿黎快走。危险。”
紧接着双眼一黑,便什么知觉都没有了。
帐篷内,脚步声急促。
“怎么样了!”一个中年男子吼道
“都是皮外伤,应该无碍了,只是还发着烧,烧退了就好了。”老者答道
风听夜知道这个中年男子便是这世凤北君的父亲。看来凤北君之后是被救回去了,他暗自松了口气。这么想着,他眼前明亮了起来,凤北君醒了。
凤老将军大喜过望,箭步走到塌前,道:“北君,感觉如何?”
凤北君支起手肘,努力想要起身,哑声道:“阿黎呢?”
风听夜没想到凤北君醒来的第一时间关心的竟然是问白黎的安危!凤老将军满意的笑道:“这次多亏了你,才让我军活捉了敌国太子!做的好,北君。”
凤北君猛烈咳嗽起来,不待喘过气来,急道:“他,他……怎样了……?”
凤老将军蹙眉,脸上的笑容也有些挂不住了,淡淡地道:“他可是白华国的太子,北君,你要分清楚自己的立场!你是天麟国的将军!”见他眼神黯然无光,又放软态度道:“爹知道你和白黎私下交好,但当下战况激烈,由不得你选。”
沉默半晌,凤北君低声道:“……爹,你想怎么处治阿黎。”
凤老将军激动地道:“既然是白华国先攻打我们,自然要叫他们付出相应代价!我与几名副将商议下来,决定明日午时把白黎就地斩了,将他的人头挂在阵前!”
凤北君:“……”
白华国国君野心勃勃,为了扩大土地频繁侵扰邻国。几年前就有兆头,只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只是两年,白华国便举兵攻打天麟国了。天麟国反击可以说是无可厚非。
夜,月明星稀,篝火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战火打响数月,今夜是难得的狂欢之夜。所有的士兵都在庆祝打得胜仗,并活俘敌国太子。
凤北君早早离了席,军营他很熟悉,关押俘虏的地方也就那么几个。白黎因他而被俘,若还因此丧命,凤北君这一辈子都不会心安理得。看守的士兵见来人是凤北君也不敢多加阻拦。
关押俘虏的帐篷里置着几个玄铁做的牢笼。由于白黎身份特殊,这间帐篷里则只关押了他一个。白黎是太子,从小便是锦衣玉食,别说是被鞭子抽一顿,就是摔一跤也要惊动半个宫殿的天之骄子啊!而就在凤北君的面前,那个天之骄子狼狈不堪的蜷缩在地上成为小小的一团,身上那锦衣华服早已被血染得看不出原先的颜色,如墨的长发散乱的沾着泥土。
风听夜忽然觉得自己胸口一阵刺疼,但他知道,这疼痛来自凤北君。
他缓缓走了过去,白黎听见脚步声,抬起埋在发丝间的脸来。那无神的双眸见到来人,不禁亮了起来,勉强扯起嘴角道:“凤兄。”
凤北君颤声道:“你……怎么会跑去战场?”
白黎悻悻道:“这场战役打了三天三夜,我担心你,快马加鞭就赶来了。你……不会怪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