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星陆听在耳中,手被穆峥冰冷的手握着,鼻尖传来他身上的药香,不知为何想起了青松的话。
穆峥在林星陆眼中,瞬间成了冬日里的一簇火,想要靠近的更近,却怕灼伤了自己。
他屏住了呼吸,让自己的心更坚定一点。
“大哥,你看这个,二师兄帮我做的。”吃过晚饭,林鸣岐不肯去睡觉,拉着林星陆给他看重会从湖水中捞起来的十颗灵珠。
灵珠被重会用绳子编起来,编成了一串亮闪闪的手链,正挂在林鸣岐的手腕上,小巧可爱。
林星陆怀疑地看了一眼重会,难以想象他一双大力手有这么巧。
“嘿嘿,我以前在别人家打杂的时候,那些姐姐总是打络子,我看过几次。”
看过几次就能学会,重会并不笨,看来穆峥说的对,这样练剑的法子确实不适合他。
林星陆摸了摸林鸣岐的脑袋,将她哄回去睡觉,转头对着重会道:“今天你要是再推我,你就睡床底下吧。”
重会缩回目送林鸣岐的脑袋,小心翼翼道:“知道了,大师兄。”
林星陆正要吹灭油灯,就见霖生提着一盏灯笼走了过来。
“林师叔,掌门给您安排了新的住处,请收拾收拾,随我走吧。”
林星陆动作一滞,不知好端端的怎么给他换了地方住,修士有翻江倒海之能,难道是师父今天看到他脑袋上的包,给他新建的?
重会也不怕林星陆了,凑过来道:“霖叔,你要带大师兄去哪儿住,离这里远吗?”
“不远,林师叔请快些。”霖生道。
林星陆满心疑惑,他东西少的很,除了一身换洗的衣裳,就只有窥天石和林夫人留下的玉簪。
他迟疑了半晌,还是将窥天石放进了包裹之中。
容竹林下,一左一右两条路,左边就是穆峥所住的“静心院”。
院门开着,屋中一灯如豆,发出温暖的光,将一抹影子投s_h_è 到窗上,成了一个欣长的背影。
霖生轻推门,将林星陆让了进去。
“师父?”
第10章 搬家
屋中一张书桌靠在窗前,穆峥黑发散落,拥着雪白无暇的脸,见林星陆进来,放下手中的书卷,笑道:“进来吧。”
霖生接过林星陆手中的包裹,在他的眼下,安置到了屋角空着的柜子里。
“师父,您这是?”
林星陆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不敢动。
屋中全是穆峥的味道,苦涩的药香,书桌上随意放着的书卷,墙角放着一盏油灯,床上的被子整整齐齐,还没有人睡过。
这就是霖生说的换个地方住吗?
跟穆峥一起住?
“过来。”穆峥笑着对他招手。
林星陆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走了过去,他心绪纷乱,不知该如何面对入夜后的穆峥。
穆峥是师父,是他可以敬重但不能信任的师父。
呆愣间,他已经走到了穆峥面前,穆峥弯下腰,手指冰凉的摸了摸林星陆额头上的包。
冰凉的手指让他打了个哆嗦,不知该如何是好。
“往后你就跟我住吧,一时半会也腾不出地方来单独安排你,为师的睡相还算好,准能让你睡好的。”
林星陆僵硬着身体,机械地点了点头。
“去睡吧。”穆峥看着他,忍不住笑了,白日里聪慧的样子全都飞走了,成了个呆若木j-i的徒弟。
林星陆又同手同脚地走到床边,脱了外衣,将自己平平稳稳地安放在床内侧,纹丝不动,被子正好盖到下巴,拘谨地露出脑袋,这模样,简直比他脑袋上磕个包还难受。
他睫毛颤动,想着明天就跟霖生说,他住到山顶上地竹屋去也可以的。
被褥上的味道熟悉,墙角的香炉里安神的药燃烧,他想着想着,睫毛便不颤动了,疲倦铺天盖地袭来,很快就陷入了梦中。
穆峥看着他翻了个身,露出单薄的背,他走过去,想替他盖上被子,手上却传来一阵温暖。
少年人的心和身体都是温暖的,这温暖融化了他指尖的冰凉,让他无法抗拒。
他脱去外衣,躺进了温暖的被子里,将林星陆比他矮了半截的身体拥进了怀里,他发出一声叹息,看着林星陆白净的脖颈,颈窝里一颗红痣鲜艳欲滴。
在他不算漫长的生命里,第一次被人温暖着,他低下头,在林星陆的颈窝里亲了亲。
林星陆被他刺骨的凉意惊醒,迷迷糊糊地转了个身,将整个人都埋进了穆峥怀中。
第二天清晨,林星陆迷迷糊糊的感觉到有人抱着自己,他以为是重会,然后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
“师父?”
穆峥脸上先有了笑容,然后才睁开了凤眼。
“睡的可好?”穆峥心情很好。
他已经记不起自己有多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他的身上,总是有一股寒意从心口一直蔓延到四肢百脉,每当他什么都不做,这感觉便尤其严重,躺在床上时整个人便如坠冰窖。
他已至元婴期,本不该觉得冷的。
这一夜的温暖,让他脸上每一处都时柔和的。
“挺好的。”林星陆小心翼翼地从穆峥怀里抽出身来,越过他穿了鞋子。
穆峥觉得手中一空,身上的寒意再次涌上来。
他看着林星陆逃似地跑了出去,脸上的笑容收起来,神情也不那么柔和了。
林星陆慌慌张张地跑到了院子里,院子里一株梅花盘根错节,野趣天成,暗香袭来,开在晨光里。
他看了一眼梅花,快步走了出去。
他在害怕,穆峥在他看来,简直是个完人,没有一处瑕疵,他想亲近穆峥,他本来也应该像林鸣岐和重会一样亲近穆峥,穆峥庇佑了他们,教他们修行,给了他们一个遮风挡雨之处,可青松道长的话让他随时提着心。
他终究还只是个孩子,纵然经历过磨难,也只是个逐渐长大的孩子。
他心里的一杆秤,已经不知不觉的倒向了穆峥。
山中岁月宁静悠长,天气一日暖过一日,山上的桃花开了又落,结出了青涩的小毛桃,有的还未来得及长大,就已经被重会和林鸣岐摘下来玩了。
林星陆终于习惯了穆铮的气息,他自己如同一团火焰,每天有使不完的劲,不是在打坐就是在练剑,若不是每晚被穆铮盯着睡觉,他只怕要不眠不休,先将自己累死了。
穆铮的体温却没有随着天气回暖。
他身上的每一寸都如同寒冰,脸上的病容没有退去,嘴唇也还是淡淡的樱花色,只有咳嗽似乎好了一点。
这一天夜里,林星陆已经睡了,他长高了一点,面容也越来越沉静,仿佛有东西沉甸甸的压在他心头,让他无法展颜。
穆铮伸手摸了摸他脖颈后面那一颗红痣,突起的骨节顶在他手心,林星陆瘦的厉害,不仅仅是因为长个,还因为浮云虚厨子的手艺毫无长进。
他晚上看着林星陆吃了一回饭,才发现这位弟子的执拗不仅仅是在修炼上,就连吃饭也是宁死不屈的,除了一碗还像模像样的白米饭,别的连筷子也没伸过。
若是一个人饿了,哪怕是再难吃的东西也会觉得美味,可林星陆不一样,他仿佛天生就是来折磨人的,只要不合他口味,就算饿的马上就要晕过去,他也只会吃保证自己不会被饿死的量。
穆铮摩挲着这颗痣,突然脸色一沉,翻身出了房门。
林星陆已经醒了,穆铮的手指太凉太用力,他本只是想动一动,却没想到穆铮已经出了房门,站到了院子里,他悄无声息地爬起来,赤着脚站在窗前往外看。
夜风习习,残月当空,照着院子里那一株没有开花的老梅树,实在没什么景色可看。
“原来是孟寄峰主。”穆铮含着笑,他笑的越温柔,这月色就越冷。
“掌门听闻穆掌门新收了弟子,特意命我来瞧一瞧。”来人从飞剑上落下,声音倨傲,林星陆隔着窗,看不清楚他的面容,但却能看到他微微抬着下巴,睥睨的神情。
好像他夜探浮云虚,穆铮还得感谢他一般。
“我听说孟峰主八岁才入昆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穆铮眯着眼睛问了一句不相干的话。
他黑发散落,露出一张懒洋洋的带着笑意的脸,这笑脸如同一张精美绝伦的面具,将真实的他藏在了黑暗之中。
“是又怎么样?”孟寄嗤笑一声,不明白穆铮想说什么。
“那孟峰主没入昆仑以前,是在哪里做贼?”穆铮问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孟寄勃然大怒道。
“孟峰主深夜前来,不走山门,不找人通传,深更半夜站到别人墙头,若不是做过贼,怎么是这般作风,难道孟峰主另有所图,被我发现了才拿唐掌门来顶罪?”穆铮笑道。
他口中话语连讥带骂,脸上神情却无辜的很,让孟寄‘你、你、你’了半天,涨红了脸,也说不出别的来。
正巧霖生气喘吁吁地奔了过来,还没站稳,就道:“掌门,有人闯进来......”
他话音未落,就看到了站在院子里的孟峰主,一时没了言语。
孟峰主被这一个‘闯’字弄的怒气冲冲,他久居高位,已经有多年不曾受过这样的奚落,沉着脸道:“难怪别人都说穆掌门薄唇利嘴,看来穆掌门嘴上的功夫可比修为强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