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聪斜睨了一眼旁边的楚敖,楚敖很是识相,即刻就说:“二位皇子慢聊,卑职先行告退。”说罢,就抽身而退,却未走远,只在殿后的门外俯耳细听。
“三弟,可见过此物?”巴掌大的一块通透白璧从林聪怀里拿出来,已被捂得暖热。林忠接过来,看了上面“百安”字样,惊呼:“这难道是……”。
“没错,这正是百安璧。”
虽未亲眼见过,却早已日思夜想。这块璧是林忠的外祖父,也就是亡国国君生平天天戴在身上的,年幼时时常听母妃在耳边念叨,回回提及,总会潸然泪下。那块璧,林忠也私下里找人寻过,可总无下落,今日却在林聪手上见到了真身。
看着林忠瞪得发直的眼神,林聪开了口,“怎么?三弟喜欢?”
被他猜到了心思,林忠赶忙移走了视线。
“呵呵,喜欢的话,二哥就送你了。”大方地把那块宝贝往林忠手里一送。
“二哥,此话当真?”林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对他顿生感激,脑海中闪过宁安妃欣然的笑容。
“当然是真的,我何时跟你开过玩笑,不过——”林聪停了下来,拿起桌上的茶,呷了一口。
“不过什么,二哥有什么要求,尽管提便是。”林忠手里紧攥着那璧,生怕林聪后悔,心里暗想,哪怕是金山银山,只要他要的,都要尽力满足。
“呵呵,三弟果然爽快,那我也不兜圈子了,左待郎楚大人,我想让他归于我的门下,你可愿意?你若同意,明儿我就去求父皇,给他加官进爵,绝不会对他有半点怠慢。”
林忠听了,心里一惊,险些摔了手里的希罕物,半天说不出话来。林聪也不着急他答话,只一口一口悠然地喝着茶。
从沉默的那一刻起,廊外的人便竖耳听着殿内的动静,紧张的心好像被人使劲攥住了般,可是时间一分一秒流过,依然一片死寂。
楚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刚刚狂跳不止的心跳声,一下一下,渐息渐弱,仿佛快要停滞。
良久,林忠终于回了话,“二哥,楚敖并非你我所属,他的去留,我想首先得先问过他本人吧。”
“哦?那你的意思是,若他本人同意,你则无甚异议喽?”林聪狡黠地笑着问。
林忠低下头,只因在思考,楚敖果真会同意吗?
“也罢,那就烦请三弟帮我问过楚大人,这璧我先拿走,待楚大人来找我时,我双手奉上。”林聪从林忠手里抽走了那块宝贝,又揣回怀里,哼笑了一声,便拂袖而去。
待他走远,楚敖回至殿内,垂落着肩,一双眼睛虽望向林忠,却不见一点亮光。
“楚敖,刚刚二哥他……”林忠赶忙开口。
“我都听到了。”平静地应着。
“那……你的意思呢?”林忠眼睛看过来,那里面纠缠着的,是期待和害怕两种截然矛盾的心情。
我的意思,这重要吗?果儿,若我同意,你会因为我的离去而不舍吗,会对我进行挽留吗?若我不同意,你会怪我害你与心爱之物失之交臂吗?
“楚敖?”林忠心里也不安宁,急于知道答案。
“我不同意。”楚敖轻轻吐出。随着“不”字的吐出,林忠微微松了一口气,动作虽小,却被楚敖紧盯着的眼睛敏锐地捕捉到。
心时闪过一丝安慰,楚敖温柔地拉过林忠的手,让他和自己四目相对,“果儿,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若只单单问你,你愿意我离去吗?”
林忠被他盯得脸上直发烧,想低头避开那灼热的目光,却被那人执拗地把下巴抬起,“告诉我,果儿。”
“不……愿意……”终于从口中喃喃而出,小声的好似只能自己听见。
“果儿!我的好果儿!”楚敖激动地把他紧紧搂进怀里,高兴的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
“我们不是结过鸳盟的好兄弟吗?看,我们的腕上还都系着同心结呢。”林忠活动着身子,想给他扬起手看,可丝毫动弹不得,只因那人搂得太紧。
“别动,让我好好抱会儿,就一会儿。”楚敖的手一点儿不放松,生怕林忠拉开了他,看到他那正簌簌直下的泪水。
已经入了夜,更深露重,宫人们都已斜倚着廊柱旁开始打盹儿,林忠却还在埋头苦读,楚敖仍然陪在身边,给他披了件薄衫,时不时为他挑亮灯芯,送来热茶,看他困了,就让他停下来,考他一二题,他的答案,总能让他微笑颔首。
“果儿……”楚敖轻轻一声。
“怎么了?”林忠从书中抬起头,疑惑地看着他。
“没事。”眯着眼睛咧着嘴傻笑。
“没事你唤我作什么。”林忠白了他一眼,又俯身书海。
片刻之后。
“果儿……”楚敖又来一句。
“又怎么了?”林忠的思路被打断,有点不耐烦。
“没事。”狭长的眼睛含着笑,有点迷醉地看着他。
“你这拿我磨牙呢是吧?”林忠一本书丢过去,被楚敖灵活一闪。
“没打着!没打着!”楚敖得意地左摇右摆。
“不早了,你赶紧去睡吧。”林忠想赶快支走他,好静心看书。
“果儿……果儿……果儿……”楚敖不停地唤着,一声比一声紧。
“你魔怔了?”林忠一个眼刀过去。
楚敖嘿嘿笑了下,就安静了,枕着胳膊歪着脑袋,林忠烛光映照下更显漂亮的五官,看得他一脸痴迷。
心里也是满满快要溢出的幸福,心爱的人在身边,喊一声,就有人应,这种幸福对他而言,已算是天大的幸福了。
要一直这样幸福下去,一定要。这样想着,楚敖的眼皮越来越沉,嘴里喊着果儿你不要偷懒啊,自己却恬不知耻地先睡了过去。
林忠只顾看书,不知过了多久,只觉腰酸背痛,一抬头瞅见了他的睡颜,光影下遮上紧闭双眼的浓浓长睫,红润的微扬的仰月唇,看得他也愣了神,手指下的书页,久久未翻动一页。
宁安妃和一行宫人,提着夜灯,匆匆前往林忠的寝宫,听闻近日他总是熬夜看书,怕她心爱的果儿身子撑不住,她特地差人备下果点宵夜,半夜三更地踏着月色巴巴地送过来。
一进门,看见桌上伏着的两个少年,都已熟睡,宁安妃不禁笑着摇摇头,这俩傻孩子,困了就上床去歇着嘛,什么书不能明早再看的。
想给林忠收拾下狼籍一片的桌面,便伸手把桌上的书合了起来。
忽然,美丽的脸上一片错愕。
掀起的半本书下,两人的手相互交织着,雪白的两只腕子上,赫赫然两串同心结。
宁安妃蹙眉,心里闪过一个念头,念头一出,她便惊出一身冷汗。
定了定神,宁安妃掉转了头就回了宫,明日,要面见皇上,要快,一定要快。
与时同时,一个行色匆匆的人趁着夜色走进林凛宫里,还不得及行礼,就被焦急万分的林凛挥了挥手:“免礼免礼!快告诉我,打探到什么没有?”
那人急忙俯耳上前,小声嘀咕了几句。
“好!好极了!真是天助我也!”林凛听罢,高兴地两手一拍,在殿内来回踱着步,像下着决心般嘴里念叨着:“正国,莫怪大哥我心狠,你本来还能好好当个王爷,可谁让你非得和我争太子之位,这是你自找的!”
次日,林逸欢才刚下了早朝,就看到早早在殿外跪着的宁安妃。
“爱妃!何故在这里跪着!咳咳……快起来!”林逸欢看见,心里一着急,连连咳起来,上前就要把她扶起,可宁安妃却使劲把他的手推开,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皇上,臣妾追随陛下十八载,一向与世无争,安份守己,从未开口求过您一件事,可今天,您一定要答应臣妾两件事情,臣妾才起。”
“爱妃快起,只要是你,哪怕两件,就算二十件,我也都会答应的!”只想让他心爱的人快些起身,嘴里赶忙胡乱应着,风口里的冷硬石板,也不知跪了多久,那么柔弱的身子怎么受得了。
“这第一件,请皇上断了果儿争储之心!”
“这……这是为何?爱妃,在朕心里,果儿才是太子之位的最佳人选啊!”林逸欢一听,便面露难色,暗暗后悔刚刚的信口开河。
“皇上难道不明白,以果儿的出身,就算您排除万难,一意孤行,让他将来做了太子,太后会同意吗?这满朝的文武会同意吗?北黎万民会同意吗?他们当中,有多少曾为灭除我父皇的帝国效过力的?有多少人手上还沾着我父皇和他将士们的鲜血的?果儿当了皇上,他们会有多惶恐,您想过吗?人在惶恐和不安中,会做出多少可怕的事,您知道吗?这些事中,保不齐哪一件,会将我果儿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哭得已经泣不成声,被林逸欢心疼地揽入怀里。
“爱妃,你放心,我不会让果儿有事的,果儿是你的宝贝,也是我的,他若是太子,我定保他平安无事。”算是对宁安妃方才那番话的一种委婉拒绝。
“不!皇上,您一定要答应我!”虽然满含着柔弱的泪眼,却s_h_è 出无比坚定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