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没穿衣服的时候都有些底气不足不是?
相对于沈度的激动,姬央则是在沉默地气自己,真是个蠢瓜,昨天被沈度一忽悠居然以为自己没醒。
“饿不饿?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沈度稍微平静后就有些无措了,昨晚他以为一切都是幻觉,难免恣意了些,完全没有顾忌姬央的身体。“我叫人去请大夫,米油应该也熬好了。”
沈度说着起身往外走,但并没离开内帐,也没让姬央离开他的视线,他就站在内帐的门口吩咐了几句。
姬央看着沈度,本来该有许多话要说,许多疑问要解,可是被沈度一提饿不饿这种事,她脑瓜子就又开始打结了。她很饿,而且浑身都不舒服。
其实这也没什么,死过一次的人总是比别人想得开一点儿,什么狗屁倒灶的感情纠葛都可以放在一边,吃喝玩乐才算人生大事。当初姬央闭眼睛的时候那眼泪虽然为情而流,但事后她想起来,其实更多的还是在遗憾和悔恨,天下之大,那么多美味美景她都还没来得及享用过呢,真是白来世上走了一遭。
大夫看过之后和昨日的韩大夫说法差别不大,另有一个专攻跌打损伤和不良于行的大夫,则留了下来帮姬央早日能下地行走。
沈度在帐内并没有太多时间可待,他手上千头万绪,百废待兴都指望着他安排。
刘询虽然知道沈度此刻必然无心正事,却也只能硬着头皮“闯”入大帐。
沈度迫于无奈,连喂米油都不得尽兴,颇为遗憾地替姬央擦了擦嘴角,“若是不够,让素月再伺候你吃一些。”
姬央点点头,她并不跟沈度唱反调,指望着他赶紧离开她的视线。
然而沈度议事的地方就在外帐,声音不小,姬央在内帐也能听见一些。沈度正命追残卒回来了的沈廉约束属下要对洛阳百姓秋毫无犯,另嘱咐王景阳和刘询道带人入城,封府库,查卷宗。
此外,还有论功行赏之事,牺牲的士卒要安排后事,抚慰家眷,立功的又该如何擢赏都是一门大学问,也很考验人,一旦一碗水没端平,让下属有了不甘心,就易起纷乱。翻开古书,为赏罚不公而反叛的故事多不胜数。
论过这些,便是魏朝旧室的安顿。石遵因自立为凉,引得天下群雄有了个借口共讨之,刘询担心沈度会步其后尘。
沈度心里却早已有了盘算,“迎琅琊王入宫,先生和景阳先生令人拟个年号,择日为陛下行登基大典。”
姬央在内帐听得入神,耳朵都快贴过去了,素月和静雪这两个新来的宫婢一点儿动作就叫她皱眉,影响她听壁脚。
然沈度眉头却一跳,内帐没了动静他怎放得下心,自然要转进去看,正好逮个正着,“你想听怎么不早说?”
沈度上前抱起姬央到外帐。
众人一见沈度抱着安乐公主出来都愣了愣,但很快就有高级将领反应过来,赶紧将自己坐下椅子搬到沈度的座位旁。这些人能混到如今的位置,自然是人精中的人精。
沈度暗自为这位叫李锐的将领记了个好,虽然他不太喜欢姓李的,但这李锐却很有眼色,可据才而用。
姬央就那么施施然然地听着沈度议论军国大事。虽然此事不合规矩,但众人一看安乐公主的白发以及不该存于世间的美貌便不再开口。
李锐这是第一次见到传说中菩萨转世的安乐公主,他已经听说是安乐公主“显圣”救了大将军的事情,心里本有所怀疑,可此刻却信之无疑了。
这天下怎可能有如此容貌的女子,白衣素服,仙气氤氲,是凌波而欲去的洛神。就连那白发似乎都成了祥瑞,一如白狮子、白鹿之类的祥瑞。
沈度沉下脸来,觉得姓李的果然都不堪用。
这心里反复可真够快的。
进入洛阳,沈度和姬央住的宅子已经打扫出来了,是原右相的府邸,看得出来以前十分豪华精丽,但现在已经被战火毁得面目全非,只余墙壁的雕花和园中山石能看出当初的盛景。
姬央这几日都乖得出奇,只一门心思认真练习走路和拿东西,沈度给她找了两个核桃放在手心练习。姬央就拿那核桃当沈度的脸捏。
姬央不能不乖,而且还得虚与委蛇。因为沈度不知哪里惹来的毛病,简直恨不能将她挂在裤腰带上。他出门,她得跟着,不跟也得跟着。他议事,她要么坐旁边,要么就在隔壁屋子里练走路,大门还得开着,要方便沈度一转眼就能看见她。
姬央想了片刻就知道跟沈度硬顶肯定是死路一条,如今须得叫他先放下心防才好,不然这片天就会如同当初的洛阳皇宫一般将她囚禁到老。
姬央从宫里出来,知道那是多无聊的地方,可再也不想回到宫里去,别说做皇后了,让她做皇帝她都绝不愿意。她当初嫁给沈度的时候完全不知道他有问鼎之心,要是早知道,她的心就不会失落了。
姬央现在打的主意就是,等沈度卸下心防,洛阳皇宫还不是她的菜园子么,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所以这几日她对沈度格外的和气。
譬如眼下沈度出于某种她完全不明白的恶趣味坚持要喂她吃饭,姬央也咬着牙吞了。其实她的手能端起饭碗了,拿筷子吃饭什么的已经很灵活。
“琅琊王的登基大典定在了二十二。”沈度喂了姬央一口汤道。
“怎么那么晚?”姬央问,这会儿才月初呢。为了安定人心,按说不该那么晚的。
沈度替姬央擦了擦嘴角,“你现在不是行动还不方便么,到了二十二也差不多可以勉力站一会儿了。”
“我去做什么?”姬央不解。
“你是镇国长公主,自然要去。”沈度理所当然地道。
姬央眨了眨眼睛,这还是她第一次听说自己成了镇国长公主。论辈分琅琊王的确该叫她一声姑姑,姬央是当得起长公主之号 ,但“镇国”这二字的封号可不是随随便便上的。
“我?镇国?”姬央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沈度笑着点了点姬央鼻尖,“你不要这样妄自菲薄,不是还有我吗?”
这倒是,沈度已经借着琅琊王的手自封了柱国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加九锡,都督中外诸军事,封齐王,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
琅琊王登基也不过形同虚设,只待禅位那日。到时候能不能落个善终,还得看琅琊王自己识趣不识趣。
但不过怎么说,有琅琊王这个虚设在,姬央就还是尊贵的大魏的公主,且封号“镇国”。
不同于往昔的沈度,往昔他恨不能将姬央养在深闺,不让任何尘气沾染她。可如今却似乎时时刻刻不忘将她推到人前,这让姬央很是不习惯。
譬如沈度进入洛阳之后,在安抚黎民的头几件事里就有重建白马寺之举,让老百姓有个拈香许愿的地方。而从地宫请出来的那尊白玉观音像,则被沈度捐给了白马寺,并将为此在寺里新建一座观音殿。
建观音殿的材料都是现成的。洛阳城这几年也毁得差不多了,许多宅子都没了人,随便在无主之宅上拆点儿石料、木料下来,就堆成了观音殿。
盖观音殿的银子由沈家捐献,打的旗号是恭祝太平,许多流民因为没有营生而无收入,正好赶着盖观音殿,乐得得一份工钱,心里自然百般愿意,而沈度的百废待兴便是从新建这间观音殿逐一开始的。
“我能不能不去啊?”姬央不愿意在太多人面前露面,这实在不利于以后她逃跑。
沈度没回答,只报以宠溺一笑,实际就是拒绝了。
“你还不走吗?”姬央已经用完晚膳,对沈度的拒绝也没太大感触,她现在就是沈度腰带上的傀儡,随他摆布。反正他也从没尊重过她的意愿,以前是,现在亦是。
“华老今日到了,我让他进来给你把把脉。”沈度看着姬央眉间未曾消失的芙蓉花道。
神医华鹊是个面貌清癯的老头子,头发都白了,但精神矍铄,后面跟着个小道童,背着医箱。
华鹊一看到姬央,再看到她眉间那朵妖艳的芙蓉花便大呼:“奇迹、真是奇迹。”
第134章 峥嵘势(三)
姬央不自觉地抬手摸了摸眉心的芙蓉花, 说实话, 那玫粉色芙蓉花仿若天然生成, 比画的还漂亮,连花钿都省了。
而姬央醒来之后对这朵芙蓉花也很好奇, 但因为已经过了最佳的询问时间,谁让她前两日被沈度几碗米油就给忽悠得忘了北, 后来每每想起却不太好再开口询问。因为这里面涉及到戚母。
沈度对戚母的敬重和爱戴, 姬央是知道的。所谓疏不间亲,她不想去讨那个没趣。大度很多时候只是源于不在意而已。
到后来姬央索x_ing干脆不闻不问, 重新活过来只当是捡来的日子, 何必再纠结于过去。
而沈度不提,是因为颇难启齿, 姬央醒来后见他在霸业里沉浮对他有何想法,沈度不会看不出。
小公主自以为聪明的乖巧,因为太过用力,而显得不太真实,反而让沈度很容易就察觉这是她的缓敌之计。
但沈度乐得姬央乖巧, 所以也并未戳穿她的打算, 不过是暗中提防而已。
因为自身的理亏以及太多亏欠,沈度没有主动提及这件事。总不能说,她幸运的没死是因为戚母用的芙蓉液吧?也不能说她幸运的醒来其实跟他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他的努力并没能成功让她苏醒?
这些话让沈度如何开口。
唯有华鹊的到来,才重新给了沈度和姬央一个好好谈谈这件事的契机。
“华老,为何央央醒了, 眉间的芙蓉花却没有消失啊?”沈度问刚给姬央把完脉的华鹊道,“是不是有什么不妥?”
“看脉象并无不妥,老夫也觉得奇怪。老夫翻遍了医书,提到芙蓉液的只有寥寥几笔,按说这芙蓉花的确该消失才是。”华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