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度被安陵侯世子拉到马场看球赛时,一眼就望到了看台正中促膝而谈的安乐公主和郑皓。姬央微微低着头,侧耳听着郑皓说话,两人之间的距离连一个拳头都不到。
沈度面无表情地调开视线,随安陵侯世子在场中坐下。
这时两队人马正争抢得厉害,场中的呐喊声此起彼伏,勋贵队和虎贲军队各有拥趸。
郑皓正给姬央介绍他新结交的朋友安陵侯的小儿子韩德,刚说到韩德“燕子抄水”的绝技无人能敌,却见虎贲军中那小黑个儿一招仙人摘桃,从韩德仗下将球抢出。
“好,好!”姬央连叫了几声好,兴奋地站起身往前走了两步,似乎恨不能跑进马场给那小黑个儿助威一般。
小公主看什么热闹都很投入,何况还是她最喜爱的马球,看得兴起,忘乎所以,起身拊掌喝彩的事情时常有之,郑皓早就防着她这一点儿的。
果不其然,姬央兴奋时忘记了脚下的台阶,一脚踏空,亏得郑皓时刻有准备,一把捞住她的腰,将她拉了回来。
“公主怎么总这样不小心,都多少次了?”郑皓柔声斥责道。
姬央不在意地道:“这不是还有你吗?”
说者无心,听者却上了心。郑皓心中一荡,鼻尖传来姬央发丝里的幽香,他的手还搁在姬央的腰上,舍不得松开,恨不能就这么紧紧地箍住才好。
姬央不自然地扭了扭腰,郑皓这才缓缓松开手,大概是姬央先才的话鼓励了他,也大概是他哥哥的话让他有所触动,他低头在姬央的耳边道:“你真香。”说话时他的嘴唇都快贴上姬央的耳垂了,更是觉得那幽香让他无可抑制,面红耳赤地直起身,仓惶坐下以遮其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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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枝头杏(下)
姬央心里实则是有丝丝不快的, 刚才那一瞬间她条件反s_h_è 地就要推开郑皓, 可后来却顿住了。她知道这宫里四处都有她母后的眼线, 若她此刻推开了郑皓,她母后定然会看出她并不倾心郑皓的。
在和离后, 苏后就跟姬央提过她未来的亲事,言语里都是要将她再次远嫁的意思。但姬央可再也不愿意离开洛阳了, 她嫁给沈度的那半年在外看了许多事情, 也知道洛阳已有风中飘摇之势, 她绝不愿在这种时候离开自己母后。
姬央劝不住苏后肃清贪蠹, 反而被她教训了一番,她从小就说不过她母后的。无可奈何只得作罢, 心里只余一个极简单的决定, 她就想着,她父皇母后若遭不幸,她跟着去了就是,反正也没什么可留恋的了。
因此为了不离开洛阳, 姬央只得装作倾心于郑皓, 时常召他兄妹禁宫作伴, 示人以假相。姬央知道她母后最是疼她,若知道她倾慕于郑皓,定然不会将她远嫁给其他人的。
是以姬央脑海里万般念头闪过, 最终也没推开郑皓。见郑皓自己先松手,姬央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公主,我……”郑皓冷静下来只觉得刚才自己实在太冲动了, 可哪个男人能在面对自己心仪的女神时又能克制那种情动的?
郑皓怕姬央心里责怪于他,有心开口辩解几句。
却听姬央道:“等孝武太子下葬,你就让你祖父去我母后跟前提亲吧,我自然会跟母后说的。”
郑皓被这天上落下的馅饼给砸晕了,欢喜得半日都回不过神来。他心里想着他哥哥说的话,果然有些道理。
在姬央出嫁之前,郑皓就一心恋慕她,只当她是天上月不敢触碰,哪里敢像今日这般轻佻。到姬央回洛阳后,郑皓也一直待她如往昔。还是他哥哥的话让他醍醐灌顶,说是小公主已经嫁过人,知道了男女之事的妙处,叫他用些挑逗手段,说不定会有奇效。
没成想,果然如此。
郑皓见姬央并不怪罪他,反而还许了婚,立即抑制不住喜悦地一把抓住姬央的手,“我发誓,会一辈子对你好的,安乐。”他连公主也不叫了,将心底念了千遍、万遍的安乐喊了出来,可谓心花怒放之极。
姬央在郑皓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样子,却是那样冷清,一点喜色也没有,她赶紧扯开唇角笑了笑,点了点头,“嗯。”
就在点头时,不经意地侧了侧头,沈度的身影就闯入了姬央视线的余光里。她的脸色瞬间变白,手却还被握在郑皓的掌心里。
郑皓顾念着这是在光天化日下,握住姬央的手表白后本就想松开的,却突然感觉她的手紧了紧,用力地回握住了他。
郑皓自然再舍不得松手,柔声动情地唤了声,“安乐。”
姬央侧过头,再应了一声“嗯”,任由自己的手被郑皓握着。
谁说女人不心狠的?连姬央自己都被自己的冷静和残忍给惊住了。她和沈度之间孰是孰非谁也说不清,可不管将来如何,但这一次是她不告而别回的洛阳,也是她点头说的和离,更是她率先放开了沈度,将手放入了郑皓的掌心里。
姬央心里对沈度充满了愧疚,却没有回头的打算,她急着应承郑皓,何尝又不是在将自己往逼上绝路,不许自己有任何反悔的余地。
姬央没敢去看沈度的眼睛,她只能直直地盯着场中的球赛,只不过却再也没有兴奋地起身喝彩。
而场内,安陵侯世子却有些坐立不安了,只觉得周遭突然就压抑得厉害,连喘气儿都有些困难,却又找不出任何原因来,他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侧头看向沈度道:“侯爷,你有没有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的?”
沈度侧过头,朝安陵侯世子笑了笑,“怎么了?”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感觉凉嗖嗖的,喘不过气来。”安陵侯世子皱了皱眉眉头。
“看来世子应该多保重身子。”沈度笑道。
安陵侯世子四周看了看,并无异常,也觉得自己是疑心病犯了,“可能是我昨晚没休息好吧。”
“可能吧。”沈度又笑了笑。
安陵侯世子回去之后想了半日才想起来今日为何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了。那是因为冀侯笑得有些渗人不是?当时冀侯的眼睛亮得厉害,寒光闪闪,安陵侯世子直觉就不愿意跟他对视,所以事后才反应过来不对劲儿。
晚上姬央并没回永乐宫住,她虽然摸不清夜里沈度还会不会再出现,但她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就不愿同过去再纠缠不清,徒添烦恼,所以便去了苏后的承华宫住。
姬央虽然猜不着沈度会怎么做,但她母后可比她老辣多了。
海太监向苏后低头禀道:“冀侯一连三晚都来了永乐宫,老奴遵娘娘的意思没有阻拦。”
苏后垂眸不语,谁也猜不透她到底想干什么。
海太监见苏后摆了摆手,便静悄悄地退了出去。
海太监退下后,姬央才抻了抻懒腰叫玉髓儿打帘子起床梳洗。
瞌睡睡得好,整张脸都红润润的,苏后不由想起姬央幼时像小苹果一样圆滚滚的可爱样子,她朝姬央招了招手,亲手替她理了理头上的绢花,柔声道:“今*你父皇在延祥楼宴请扬州刺史卢印,他妻家内侄和侄女也到了洛阳,谢二娘和谢七郎在江南也算是出类拔萃的人,你也可邀他们一起玩,你不是总闹着不好玩么,这下可有新人陪你了。”
姬央乖顺地点了点头,“我今日就叫人传话,邀他们姐弟明日游湖。”
苏后又替姬央理了理头上的金流苏,“央央,你已经长大了,男女有别,便是儿时玩伴,也得避嫌了。”
姬央一听就知道自己母后肯定已经知道那日马球赛上的事情了,她轻轻点了点头,心里却想着她母后果然是不看好郑皓的。
扬州刺史卢印到洛阳,自己的侄儿不带,却带妻子娘家的内侄,苏后又着重提及,姬央怎能不知她母后的暗示。
谢七郎有玉郎之称,姬央当然也好奇他本人究竟是何等风采,即使不为自己好奇,她也得替惠宁看看。因此这才乖乖应了苏后的话。
不过姬央本人并没亲自接待谢七郎和谢二娘,而是转托了郑家兄妹引谢家兄妹游园。她既然已经下定决心要嫁给郑皓,便就不肯再节外生枝,也免得郑皓面子上过不去。
郑皓得了姬央的指示故意将谢家兄妹引到尧山边的竹渔亭休憩说话,那尧山山腹中空,此刻姬央正在山腹里暗中打量谢家兄妹,
尧山山腹有眼,直面外面的竹渔亭,小时候姬央就爱在这里偷听,能听到不少新鲜事儿,这也是宫中寂寞时她的消遣之一。
姬央从洞眼里看出去,最先看到的是谢二娘。
谢二娘有些才名,人称南谢西祝,乃是和祝娴月并称的才女。不过论容貌谢二娘就远逊于祝娴月了,长得是很不打眼的普通,不过穿得清清爽爽的,自有一股清华之气。
姬央略过谢二娘再看向谢七郎,她可不知道这位谢二娘乃是沈度自己相中的下一任妻室,否则小公主定会仔细看了又看的。
谢七郎生得面如冠玉,唇若涂朱,南人更为清瘦文弱,谢七郎似乎也如此,只是他实在是生得好,真真如玉人一般,肌肤比一般的女儿家还白,难怪要叫玉郎。其清华更甚乃姐,此外别有一股儒雅之气,像一丛挺拔的翠竹。
姬央看了暗自满意,又听谢七郎说了会话,也是言辞得体,富有诗书。
姬央这边看得满意,转头便去了惠宁公主的丽景宫。惠宁依旧病弱,正靠在榻上喝药,姬央兴冲冲地道:“惠宁姐姐,今日谢家七郎在会通苑做客,就是有玉郎之称的江南谢七郎,你听过没有?”
“听过一点儿。”惠宁放下药碗道。
“我刚才看过他了,这人生得芝兰玉树不说,而且文采斐然,很有神气,异日必然非池中之物,同姐姐再相配不过了。”姬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