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洁道:“好了,我不多说了。只是你年纪还小,等咱们回了陇西,我自然要劝你父亲不要将你那么早嫁出去的。”
祝娴容脸一红,她自然听明白了祝洁的暗示,只低着头不说话,这就是默认了。
姑侄俩正说着话,就听外面有人道冀侯到了,祝娴容起身从二楼窗户往下看,正见着沈度一行骑马进了驿站。
“他怎么会在这儿?”祝娴容吃惊地回头看向自己姑姑。
祝洁猜想沈度是要急着赶回信阳,所以身边才会只带了二十几人,不过她看着祝娴容的侧脸,嘴上却道:“我也不知道呢,原以为冀侯要比咱们晚许多时日回信阳,却不想他这样赶,竟然还同我们一起住进了驿站。”
祝洁这番暗示直让祝娴容心下狂跳,她虽然不想自作多情,可却怎么也忍不住往那个方向去想。当初沈家请她去信阳做客,她月姐姐来信里也说过,冀侯当时也是点了头的。
祝娴容道:“可能只是凑巧吧。”
祝洁道:“也许吧。不过既然冀侯到了这里,咱们总该去见一见的,上次见面时,连谢都没好好跟他道过,实在有些失礼。”
祝娴容点了点头道:“那,我去换身衣服,姑姑。”
对镜梳妆,额贴花钿,发簪金钗,螺黛描眉,口脂抹唇,祝娴容不放心地又用梳子抿了抿鬓发,这才满意地准备起身,可就在那一刹那,她脑子里不由冒出了那日见着的安乐公主的模样来。
祝娴容自嘲地摇了摇头,抬手将头上的金钗取下,又将那月色下刚摘的鲜花也取了下来,她母亲从小就教她不要以色侍人,女儿家但凡以色侍人,总不会长久的,她虽然容貌过人,却从没因为自己的容貌而沾沾自喜过,祝家的女儿之所以百家求那是因为她们以才华、品行取胜。
祝娴容换了身翠绿衣裙,挽了月白披帛,头上十分素净,就簪了一柄玉梳。祝洁点了点头,心想她这侄女儿的心x_ing的确不错。
祝娴容跟在祝洁身后沿着游廊往东厢去,进门前忍不住深呼吸了一口,上次见沈度时她们姑侄都有些狼狈,被高泰押着连日奔波,连干净整洁都说不上。
这一次祝娴容总算可以抬起头认真打量冀侯了。
都说灯下看美人是越看越美,祝娴容却没想到,灯下看男人却也会越看越叫人沉迷。
北地有言“一见沈郎误终身”,祝娴容每次听闻都会忍不住嗤笑,一个男子有这样的名声在外可不是什么好事儿,多是哗众取宠之辈。
可女子里有那国色天香之人,男子里自也有那得天独厚的人。
上次见面时,沈度甲胄在身,当时惊吓而慌乱的祝娴容脑海里只记得他白袍银甲的战神模样,今日骤然见着沈度平日的样子,她原以为她会失望的,可他却比她想象的还要更为出众。
“侯爷。”祝娴容跟着她姑姑给沈度行了礼。
“这一次若不是侯爷出手相救,我们姑侄只怕不能幸免,侯爷的大恩,我们真不知该如何报答。”祝洁道。
“都是一家亲戚,祝夫人不必如此见外。”沈度虚扶了祝洁一把,又请了她上座。
祝洁自然推让,心里却对沈度的礼敬十分满意,不由多看了祝娴容一眼,她自认自己可没有资格让沈度如此礼敬,想来还是她这位侄女儿的功劳。
祝娴容微微红着脸站在祝洁身侧,并不多言。
“祝夫人,邵太守的尸骨我已经命人收了,过两日就能运回济南,不知夫人心里是如何打算的。”沈度问道。
邵隆之可不是为国捐躯,而是谋逆之人,不管是被胁迫还是自愿的,都是罪不可恕,其后事自然不能大办,能一张Cao席裹了已经算是不错。
祝洁再次感谢了沈度,她对邵隆之的死并无多少伤心,夫妻这么多年心早就伤透了,只不过是家里没了顶梁柱有些惶恐而已,但她娘家强盛,祝洁也并无太多担忧。加之她的亲儿子当时并不在济南,而是远在陇西读书,祝洁就更是没什么悲意了。
“先夫是徐州广陵郡人,我欲扶柩回广陵,然后再回转陇西。”祝洁道,“只是九娘却不便跟我同行,她一个人我也不放心,还请侯爷将她送回信阳。”
“这是自然。”沈度应了。
(zhuog)
第82章 高傲心(下)
祝洁又朝沈度道了谢, 再三拜托他照顾好祝娴容,这才领了她告辞出去。
“你平日不是能说会道的么, 怎么刚才跟被吃了舌头似的?”一回屋祝洁就打趣祝娴容道。
“姑姑,你就别打趣我了。”祝娴容这会儿脸都还发烫呢。
祝洁轻轻摸了摸祝娴容的头发道:“冀侯虽然年岁大了些, 但无论样貌还是德行都是万里挑一的。”
“姑姑!”祝娴容羞得都跺脚了。
“你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九娘?有些事如果你心里有了决断,现在就不是该害羞的时候。”祝洁道,她以前也是身在富贵乡,任它外面的世界怎么折腾, 也不关她的事。这一次济南城破, 她险些沦为贼人玩物, 祝洁才醒悟过来, 有沈家这样一门姻亲是如何重要。
祝家本有些胡人血统, 女儿家虽然也读女戒,崇贞静,但骨子里自有其野x_ing奔放的天x_ing。尤其是大乱将至, 更不是扭捏作态的时候。
祝娴容被祝洁说得一愣, “姑姑, 他, 冀侯他已经……我总不能给他做小吧?”
祝洁道:“我们祝家的姑娘自然不能作践自己。你心里既然不反对这桩亲事, 那你也该知道,天下想将女儿嫁给冀侯的人不胜枚举,这世道越是乱,想嫁他的就越是多。”
祝洁说得已经很露骨了。
祝娴容道:“姑姑, 你到底想说什么?”
祝洁道:“傻孩子,姑姑这是为了你好。你与冀侯将来见面的时候也不会太多,若这一次你不趁机在他心里留下印象,将来冀侯再议亲时,就未必会再想起咱们祝家。”
祝娴容闻言脸色顿时一变,“姑姑……”
祝洁道:“九娘,你是个聪明的姑娘,当知道该怎么做的。”
祝娴容的确没叫祝洁失望,她很明白她姑姑说的道理,被贼人所掠的经历谁也不想再来一次。经历过这种事情的人,很自然的就会对安全和权势极度渴望。
祝娴容曾无数次恨不能手刃高泰,却又不得不与他虚与委蛇,直到后来沈度解了青州之危,她才得以逃脱,但高泰却逃之夭夭了,祝娴容心里总积着一股怒气,定要亲眼看着那贼人授首才能解气。
次日沈度天还没亮就起身出发了,黄昏时赶到下一个驿站,却没想到刚安顿下来没多久,就见祝娴容被一队侍卫护送着也进了驿站。
沈度虽然应承了祝洁照顾祝娴容,却并不一定要亲自护送,他回信阳的事自然也不愿因祝娴容而耽搁,所以另外派了人马护送祝娴容。却不想祝娴容这姑娘如此好强,竟然骑着马赶了上来。
若是昨日晚上祝娴容羞红的脸蛋和矜持的举止让沈度没往多想的话,今日她的这番举动可就太明显了。
沈度并未理会祝娴容,次日早就是天没亮就动身。到晚上时果然又见祝娴容追了上来,这两日连着骑马,她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怕是有些吃不消了。
祝娴容一个人待在房间里,济南城破时,她身边跟着的侍女都被贼人抢了去,若非高泰看中她,她也不能幸免。如今她身边没有人伺候,护卫她的那些个侍卫也没有那么细心想着给她临时找个侍女伺候,所以一切事情都要祝娴容自己动手。
祝娴容艰难地脱了自己的裤子,大腿内侧的血泡已经磨破了,她咬着牙清理了一下,心里有些委屈,冀侯应该看出她的心思了吧?可却一点儿表示也没有,这让祝娴容既觉得挫败,却又有另一种兴奋,一种征服的兴奋。
第三天沈度依旧是天没亮就再度出发了,祝娴容站在窗户边遥望着沈度离开的背影,咬了咬贝齿,转身下了楼,她就不信沈度能一直无视她。
到晚上沈度看见祝娴容时,她走路的样子都已经变形了。祝娴容自己也知道她的体力已经到了极限,所以主动求见了沈度。
乐山进门禀报时,刘询含着笑意地看了沈度一眼,冀侯的桃花运向来就不错,被姑娘家追上门来的事也不是第一次。
沈度没好气地扫了刘询一眼,对乐山道:“我马上出去。”
沈度和祝娴容所站的位置是驿站的天井中,如今已经离信阳不远了,驿站也越来越繁华,天井里算是一个小小的花园,还有一架紫藤。
紫藤架下既可以避嫌,又可以遮掩一定的视线,算是很不错的说话的地方了。
祝娴容的脸色有些苍白,她知道沈度这样做只是为了避嫌,如此更显得他品行端正,可在小姑娘心里却还是觉得委屈,他就那样急于撇清么?
祝娴容的脾气可不比安乐公主来得小,身为祝家的女儿,她从小也是金尊玉贵长大的。“侯爷,听我姐姐说,当初她邀我去信阳小住,侯爷也是同意的?”
沈度没想到祝家的女儿也会如此直白,和五嫂祝娴月却是完全不一样。
“我……”沈度话还没出口就被祝娴容打断。她不敢听沈度说话,怕自己听了就没勇气说完下面的话了。
“我愿意等你。”
前言不搭后语的一句话,像似花掉了祝娴容一辈子的勇气,不过她并没因此而低下头,反而更加仰高了脖子看向沈度,只为等他一个回答。
可是沈度并没如祝娴容想象中那般露出激动或者感动的神情,他的眼睛里掠过一丝薄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