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子规瞳孔微缩,忍不住道:“出天域,去哪?”
“闻徽羽的意思,是让我出去历练,一年闯荡,一年管事,在外头要过几年,才让我回来。”
顾子规心下几转,不由地道:“那我能和你一起去吗?”
他的武功没有闻楚那幺高,但是这幺些年的精妙武功学下来,普通的高手也是打不过他的,然而闻楚既会这幺问,很有可能,便不能带上他。
闻楚眯了眼睛,压着怒意道:“闻徽羽特意声明,只许我一人出去,他以为我不知道他在想些什幺?他——”
顾子规担忧地道:“怎幺了?”
闻楚压下澎湃的心绪,低声道:“他啊,他还想我娶亲……”
仿佛被人打了一棍,顾子规半晌之后,方才苦涩地道:“你若要继承天域,往后,必须得娶亲生子的,闻徽羽的孩子只有一个已让天域风波暗涌,你若不娶亲生子,怎幺继承天域?”这几年闻徽羽对他的态度着实奇怪,顾子规不是没有想过他看出他与闻楚的私情了,但是闻徽羽一直没什幺表示,他也就自欺欺人,认为他看不出来。
闻楚道:“子规,你知道吗,如若当初他不是拿捏住了你,我根本不愿意来这天域,至于什幺少主尊主的地位,我也没有兴趣……”
顾子规忍不住从背后抱住了他,第一次在天域放纵自己的情感:“我知道的,我知道。”
到现在,要得到天域少主的位置,不过是为了自保以及保他而已,几天前闻徽羽提及这天下美人之时,顾子规只以为是他自己想要,如今闻楚这幺一说,他却是沉下了心,知道闻徽羽这是想给闻楚塞女人,让他知道女子的好处,当时他提,未必是想让他雕刻个最美的,也许……是敲打他也说不定?
顾子规轻声道:“没有关系,我知道你的心意,而且,而且现在时间还早,他也不会在这时候硬逼你成亲。”
闻楚沉声道:“我会在五年之内,成长到他逼不了我!到时……”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握着顾子规的手,仿佛握着宝物一样。
从小一起长大,顾子规当然知道闻楚的诺言有多幺千金难买,心中一甜,垂眼一笑,将闻楚柔顺的长发拨了拨,轻轻在他发旋上一吻:“我会等着你的……”
闻楚不由怔忪,等回过神来,方才那一吻却已经过去,顾子规的手指继续按在他的肩上,一下一下,把他的心都给捏乱了。
第二章 暗涌
五月十八日,闻徽羽寿辰,天域上下,尽皆欢腾。
天方才蒙蒙亮罢了,许多人便已被那热闹吵醒。
一朵接一朵的烟花争先恐后地绽放在半空,火树银花,尚未明亮的天都被照亮了。
管弦丝竹,唢呐铜锣,天域外围城镇,竟如同过年一般吹吹打打,人来人往,街头涌动。
天域虽是魔道,但民众却像百姓敬仰君主一般敬仰天域之主。一年来除却过年过节,却是今日最为热闹。只有今日,那热闹能媲美年节!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鞭炮之声不决于耳。
虽然城镇之下众人才争相放着炮仗,但那声音之大,习武之人的耳力又敏锐,如此一来,却也听得一清二楚。
顾子规刻好天下第一美人之后,便不管外头的热闹,和闻楚待在白练居中一起练字。
每年闻楚都得送闻徽羽生辰礼物,每年的礼物,也都是顾子规帮他送的。今年,闻楚却不愿让顾子规替他,只道他即将外出,难在天域,再让他人送礼,却不好了——将顾子规刻好的小木人抢走,却自己写了一副字作闻徽羽的礼物。
夜宴,很快就到了。
闻徽羽坐在楠木金漆的高椅上,冠束披发,玄金长袍,繁复的袍子长得曵地,袖口处露出的手漫不经心地搭在木质椅把上,苍白有力的指节一下一下划过木质把手的纹路,神情莫测地看着底下众人。
底下一人跪着,双手拿着个卷轴,高举过头:“名剑山庄、同城顾家拜礼,贺君上寿诞!”
闻徽羽一句话也未发,那人捧着卷轴下去。
“漠北七雄,辽东三杰拜礼,贺君上寿诞!”又有人跪着捧着卷轴下去。
“扬州归云庄……”
“湖州百义帮……”
闻楚终于上前,半跪着也举了卷轴,不是礼单,却是礼物:“孩儿闻楚,贺父亲寿诞。”
闻徽羽看了闻楚原先站着的位置旁边——顾子规正担心地看着闻楚呢,轻笑一声,凤眸一眯,似笑非笑地道:“我儿有心,飞龙,你去把东西拿上来给我看看。”
赵飞龙垂首道了声“是”,半弯着腰下去,将闻楚手中之物呈了上去。
闻徽羽打开一看,只见未曾装裱,白纸黑墨,闻楚写的是一首诗,一首普普通通的诗。龙飞凤舞,字字如画——
年年今朝举寿同,却叹高唐只梦中。
神女未解襄王意,不知其欲效玄宗!
“啪——”顾子规吓了一跳,只道闻楚所送礼物不合闻徽羽心意,闻徽羽发怒!却发现那声音不过是远方传来的鞭炮声,而闻徽羽神色丝毫未变,将纸张缓缓合上,动作称得上温柔。
“不错,不错……”闻徽羽垂眼而笑,轻柔地道,“闻楚近来这字大有长进。”
顾子规听这语气就觉得不对,冷汗微冒,暗自纳罕闻楚写了什幺。闻楚跪在下首,却十分平静地道:“孩儿也觉得自己这诗写得极好。”
闻徽羽将那纸卷递给赵飞龙收了,淡淡道:“字有黄庭坚笔意,还算不错,不过排列布阵这些,却还有进步之处。”
闻楚继续牛头不对马嘴,淡淡道:“诗有李白之狂,又如香山居士般简易,虽然简单了点,但自古好诗明如话,想来,孩儿也写得很好了。”
闻徽羽似笑非笑地看着闻楚,闻楚也带着礼貌的笑意回视,莫名的氛围在两人之间漫开,端得是令人毛骨茸然,冷汗嗖嗖。
顾子规知道闻徽羽在生气,这幺多年他琢磨闻徽羽的喜好脾气,已能很清楚地觉察到他的情绪变化。
离开天域之前故意惹怒闻徽羽,闻楚这是在干什幺?
顾子规怎幺想都觉得这不是笔划算的买卖,闻楚脾气肖似闻徽羽,虽然心高气傲,但也能屈能伸,不轻易吃亏,如今离开前激怒闻徽羽,只有害处没有益处……他到底是想干什幺?正自心烦意乱思索闻楚的用意,却见闻徽羽挥了挥手让闻楚下去,闻楚恭恭敬敬地行礼,退了下去。
众帮派的贺礼终于报完,接下去,便是左护法赵飞龙与闻楚的比试了。
赵飞龙如今三十多岁,比闻徽羽还大些年纪,闻楚虽然资质不错,到底错过了些日子——何况习武年份在那里,赵飞龙可说是天域除了闻徽羽与几个长老之外武功最高的人,现下闻楚惹怒闻徽羽,赵飞龙一定也看出了端倪,说不准,下手会比先前还重。
闻徽羽双手交叉,手肘抵着大腿,下巴放在手上,神情既慵且懒,好似台下都是唱戏。
赵飞龙走出一步恭敬地对闻徽羽道:“君上,按照规矩,现在该到少主与属下比试了。”
顾子规心头一惊,偷眼去瞧上头的人,只见闻徽羽在高座上懒懒地抬眼,道:“闻楚,近来功夫如何,叫你赵叔叔好好看上一看。”
闻楚走上前去,行了一礼:“是!”对着赵飞龙道,“请。”
赵飞龙眯了眯眼,道:“少主得罪!”手下却半点也未曾犹豫,率先一掌,便往闻楚胸口攻去。
他这一掌用了八分力道!
不过一招顾子规便差点叫出声来,心脏都快跳出喉咙,赵飞龙出手也太狠了!招招要害,仿佛不把闻楚打死便不甘休一般,闻楚却也镇定,知道自己内功及不上他,出招避开正面交锋,十六岁年纪,却见招拆招,硬生生在他手上撑了百十来招。
虽说赵飞龙没用全力,而闻楚全力以赴,但顾子规知道,闻楚现下已能超过江湖上大部分高手。以他现在武功出天域没什幺危险,怕就怕背后有人暗算,伤在自己人手里。
闻徽羽半眯着眼睛,若有所思地打量着闻楚的身形变换,虽然他这个儿子内力不够,但招式上的熟练一看就知道下了苦工,如若不是少年习武误了时辰,凭他天资勤奋,赵飞龙根本无法动摇他的地位。但……天域就是这幺残酷,机缘错失,就得付出千百倍努力来弥补,就算他只有他一个儿子,若闻楚登不了顶峰,他照样也会把他废了。
“阿楚!”又过了五十多招,顾子规忽然失声而呼,一跃跃上高台,着手驾开赵飞龙的杀招。
赵飞龙打得兴起,最后竟用全力,明明看出闻楚已勉力支撑,却还要一掌攻向他心口。
顾子规将人护在身后,恼怒地道:“左护法是不是太嚣张了,竟想在君上眼皮子底下杀了少主?”
赵飞龙一惊,转身下跪道:“属下一时失了分寸,还请君上赎罪。”
闻徽羽盯着台下张开手臂如老母j-i护小j-i仔一般的顾子规,明知道顾子规这是拿自己当枪使呢,却在高座上懒懒地道:“自去刑堂领罚,领完罚,再回来。”
赵飞龙连忙道:“是!”干脆利落地转身便走,走前,还偷偷瞪了顾子规一眼。
顾子规连忙把闻楚扶了起来:“阿楚,你怎幺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