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羽刚想递过去让对方尝,餐盒突然给易乘风截了过去,转而塞回他的书包里,“别给他吃,这人吃多少都跟根儿丝瓜似的,浪费粮食。”
嘿——
赵柏生刚要顺杆儿贫,被易乘风搂着脖子提溜走了,转进L形教学楼的那条短边走廊。
一楼这边的几个房间基本闲置,被各年级组用来存放各种活动用的物料,攒灰似的,平时也没人过来。
不过走廊最里还有个卫生间,如厕高峰时段才有人过来用,男厕因为翻台率高基本不会排队,因此这边的男厕长期无人问津。
俩人刚转进男厕,赵柏生就伸腿踢上了门,从兜里摸出一盒小熊猫,照着烟盒底儿一弹,蹦出来一根先递给了易乘风,再自己抽出一根儿,俩人就着一簇火苗儿点着,开始吞云吐雾。
“刚不是聊得挺好的,想知道什么你自己不问,非让我打听?”赵柏生隔着烟雾眯眼看向易乘风,探究似的。
易乘风抬手推开一扇锈蚀的窗户,清凉的晨风霎时贴了一脸,“不是什么话都方便当面问,问了他也未必说。你他妈别用这种眼神儿看我,我小时候就认识他,算朋友、哥们儿,他家房子原来就在玻璃厂那边,只是好多年没见了……”
赵柏生点点头,晏家的老房子,倒是跟从他妈那儿听来的没出入,“他家不是好几年前搬走了么,房子卖了,工厂也转出去了……听我妈说,好像是因为经营不善欠了银行的贷款,反正就是没落了。听说他和他爸一年多前在高速上出了车祸,他爸死了,他腿废了。”
易乘风突然转过头,“他爸死了?!”
他记得晏羽跟他告别的那天,说过房子要卖了还债,应该指的就是银行贷款。
不过一个家庭里父亲早逝就像房梁断了,好像余琦那样,让人从小欺负到大。
就算他爸易培这种没啥能耐的男人,他都觉得不可或缺,更何况是晏父那种一力养家的。
“嗯,死了,挺可惜的,才四十多岁吧。”赵柏生很感慨地嗤笑了下,“人生无常啊——”
“那他跟谁回的梅川,他妈?”
晏羽他妈就是个精致的美人儿灯,只会吩咐管家盯着他学这学那,小时候就没见她对晏羽多关心。
“他妈改嫁了,就是跟那个……那个‘诺亚家装’的老板,好像姓董吧……你上网搜搜应该能搜到。果然是漂亮女人无长情啊,他爸才死不到一年这边就扯证住一起了,我妈说外头传得挺难听的,说是他爸可能没死的时候就绿了……更离谱的说道我也没细听,肯定是后期加工的,连我都不信……”
“诶?还想什么呢,我知道的可都告诉你了。”赵柏生在易乘风眼前打了个指响,算是把他的魂魄给震归位了。
易乘风用力吸了几口烟,眉心拧成一个川字,“这话咱俩就哪儿说哪儿了,要是有第三个人知道,我就去你家挖祖坟。”
“得了吧风哥,我家祖坟在哪儿连我都找不着!知道你这人对朋友仗义,放心,那小孩儿够可怜的了,家破人亡、寄人篱下,私人媒体也是讲业界良心的,干不出背后戳刀子这种事。”
家破人亡,寄人篱下……这八个字在易乘风嘴里无声地转了一圈儿,特不是味儿,涩得不敢细嚼。
合着他哪儿是什么活得着急、想出风头,提前高考八成是因为现在这家容不下他了吧。
易乘风觉得好像有只手突然在他心脏上拧了一下,比苏享惠拧他胳膊里侧的嫩肉还疼,眼睛也被烟雾辣得有些睁不开。
“走吧,请你冰红茶。”
“谁一大早上喝冰红茶?我要烤肠!”赵柏生也不客气。
俩人刚想收个尾赶在早读之前溜出去找食儿,便听见门外传来一声吼:“怎么这么大烟味儿!谁在里头抽烟呢?赶紧给我滚出来!”
“我艹!是老朱!”赵柏生登时慌了,“你特么开窗户把烟都吹走廊里去了!”
俩人一对视,易乘风用急智憋出来的新鲜馊主意瞬间被赵柏生领会,他俩几乎是同时掐熄烟头照着一个关了门的隔间丢进去,然后c.ao起一只塑料盆盛满了水哗啦一下从门上泼了进去。
破门而入的朱主任刚好看到这一幕,“你们两个在干嘛?!”
“救火啊朱主任!”易乘风演技上线,一秒入戏,“您也是闻到烟味儿才过来的吧,这秋高气爽、天干物燥,差点儿就烧大发了,幸亏我俩发现及时!”
“对对对!”最佳男配角也不甘示弱,“就是从这间烧起来的!”
朱扒皮咣当一脚踹开本就摇摇欲坠的木门,六只眼睛望过去,但见门里站着个落汤j-i似的人物,s-hi透的校服还在淅淅沥沥往下滴水,而在他的脚边,赫然躺着两只吸完的过滤嘴烟屁!
“你!哪个班的!”朱扒皮一手叉腰,一手怒指对方,“出来!三千字检查!再有一次直接停课!”
“我……”
“闭嘴!”朱主任以眼杀人,将对方的辩解掐死在摇篮里,随即从裤兜里掏出狂震的手机接听,“哎?校长,我在呢,您说您说……”
他边接电话边往外走,两条短腿儿很快就倒腾没影儿了。
易乘风和赵柏生当然不是傻瓜,早趁着接电话的工夫也脚底抹油滚远远的了。
“那个是二班的谭赫伦吧?他怎么跑到一楼来蹲茅坑?”赵柏生有点儿费解,差着对角线呢,真是不怕远征难,怎么憋住的?
吸烟挨抓,初犯的话不算什么大事儿,不记过不处分的,一份检讨搞定,何况老朱急着拍马屁,很可能这事儿就稀里糊涂岔过去了。
易乘风陷害别人倒是没什么心理负担,何况对方也不是什么好鸟儿,上学期两个班踢比赛就是这货使绊子,让刘开迪脚脖子打了俩礼拜石膏,黑他活该!
“那孙子什么时候进去的?”
他俩在最里面靠着窗户说话,真没注意那鬼地方还能有人。
“你担心咱俩说话他都听见了?”
“管他呢,听见他也得给我烂在肚子里,要不然挖祖坟那话对他同样适用!”易乘风对自己在实验中学的威慑力多少还是有点儿自信的,别人躲他还差不多,惹他?那应该是活得不耐烦了!
***
开学第二天,各种借口跑来六班找人的学生突然多起来,晏羽可以不上c.ao不参加体育活动,想看到真人不是太容易。
好奇心这种东西,只有满足了才能过去。
晏羽觉得现在这样大概和他第一次踏进一中校园、第一次走进初三教室没有什么本质区别,不一样的只是他自己的心态,勇敢啊,忘了吗?
中午,他吃了阿姨给他准备的间点,想随便放空几分钟休息一下,刚掏出手机,瞥见被自己放在桌角的纯净水旁边多了一瓶c-h-a着吸管的汽水。
剔透的玻璃瓶上凝着一层水珠,淡青色液体正汩汩地冒着气泡,一波波爆裂在液面上。
晏羽抬起头,撞上了易乘风的视线。
“你是不是不喜欢喝清水?”他指了指桌上一上午都没碰的那瓶水,“青柠汽水,瓶子变样了,味道还跟以前一样。”
以前?晏羽的目光微微闪动,易乘风没忘记他,还记得他喜欢喝这种汽水。
以前他很羡慕易乘风,不仅可以随便出去玩,还有零用钱,不像他,只能偷偷溜出去,渴了喝他买的汽水,饿了吃他买的零食。
晏羽握住凹出妖娆弧线的瓶身,送到嘴边吸了一口,沁凉微涩的口感从舌尖一路漫溢到咽喉。
“嗯,味道没变。”
这种汽水好像只有梅川买得到,莲城没有卖。
他仿佛受到蛊惑一般,忍不住又吸了一口,酸涩淌过,才透出淡淡的清甜。
易乘风弯着嘴角无声笑起来,长腿一跨反坐在前座的椅子上,跟晏羽面对面,“还以为你假装不认识我!”
“没有。”晏羽抬腕指了指自己的SUUNTO,目光却落在易乘风的手腕上,一模一样的两只。
“对不起,那时候我不知道他们冤枉你拿了我的表,后来常伯告诉我,苏阿姨哭了很久,连你妈妈也来了,她们一起把你带走了。我猜你可能会挨打?”
“嗯,偷东西呢!打得可狠了,趴着睡了一星期不敢翻身。”易乘风夸张地点点头,玩味地欣赏了下晏羽负疚的小表情,“我听见琴声了,你那时在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