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味在古书上翻阅到的药材叫鸿浩,只在沼泽地中的蒲苇丛生长。根如交颈鹤,三月出新芽,其间不生叶,九月结花向南,花絮似白羽,无果。时常伴鸿浩南迁,故称鸿浩。
又记,花称鸿浩,有龟息之效,本五毒;根称缠颈,亦无毒,可治心竭。二者不可混用,不然蕴剧毒,心智易暴戾,喜艳色,暂无解。
迟晚只在树上见过关于这种药物的记载,他自己也未曾见过此药,却知道惊鸿这毒必定是混了整枝鸿浩,还和了其他药物。
惊鸿,惊的是世人。
独孤要往前走,众人却将他拦了下来,他们或许不太清楚眼前的人到底是谁,却知道他现在与当初屠杀了半岳门的人有着一模一样的象征。
不知谁先想起了陈旧的,只能算得上是仓促一眼的回忆:“四年前路过我们村的人里头,也有一个人带着面具!”
这个消息比迟晚是方儒生后人的消息来得更令人震愕。
独孤停住了脚步,他的杀意比风要烈一些,但不仅仅是他有杀意,有杀意的还有镇渡村现存的三十七个壮年。或许他们不应该称之为村民,江湖中没有哪个村的村民们是会武的,迟晚想他知道他们应该称为什么了。
四年前外出的半岳门弟子,因为外出所以避过了杀身之祸。
迟晚敛下了眼。
四年前屠尽半岳门的自然是京郎,但听他们的意思是京郎在四年前就已经中了惊鸿此毒,而四年前去的不止京郎一人,独孤必定是去了的,聂杉说不准也去了,而方儒生在不在其中之一不好说。
世人只知道圣人妙手回春,大抵是没有人会想到圣人还有着一身好武功。但迟晚凭借与方儒生相依为命二十年,几乎已经能确认方儒生与四年前的半岳门一事确实有所瓜葛。他之所以能确认的原因是因为他现在知道了这儿还有半岳门的弟子。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的憎恨一个人。
方儒生曾这样和他说过,他说得不假,恰恰是因为太真了所以才令迟晚有些心寒。
独孤倨傲地扫视了一遍在场诸人:“怎么?今*你们要讨回这笔债?在家好好地等着过节不好吗?”
“你们也想动我分毫?”
迟晚知道独孤心狠手辣,但独孤大多数时候对他还算不错,于是他都险些忘独孤这个人在外头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他连京郎想杀了,更何况是大道迟晚。他怕极了独孤把这儿变成第二个半岳门。
所以他绕过了人群走向了独孤,他死死地拽住了独孤的手臂,力度大得他自己的指节处都变成了青白色:“你昨天不是说要带我去看花灯吗?”
他缓慢地抽出了刀,然后翘着嘴角一下一下地掰开了迟晚了手:“你站在这儿等着我就好了,我现在还不想要你死。”
迟晚不肯退,他的力气自然是没法和独孤相提并论,于是他立即从背后抱住了独孤,试图牵制住他的步伐。
迟晚越是示弱他就越是高兴,所以独孤异常有耐心地,甚至可以说是温柔地再次掰开了迟晚的手:“你只要等着我就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
①伏月:[季夏]。
②鸿浩:天鹅的意思,实际上并没有这种Cao药,是杜撰出来的,叫这个名字只是为了担得起惊鸿这个名而已,另外天鹅九月份要南下过冬,四月份又北上,所以设定花期是在九月。
③蝎子:治慢惊风的药方中有“全蝎两克”。
写到一千五的时候忽然发现自己写岔了,于是又很尴尬的重新写了回来。
写得很白开水真是对不住了orz。
我也想写一把很帅的文但是实在写不起来。
第8章 初商
他这么说,迟晚却绝对不能这么做,他若是松手了会发生些什么事几乎是不需要动脑就能想出来的。
趁着迟晚纠缠住独孤的时候已经有人跑回了自己家中拿起了武器,他们的武器形形色色,最常见的却是斧子,他们在对峙的局面中想起了半岳门。
圣人在世第十九年,大道现世第七年,圣人立足于江湖,大道隐于山林。
渡河口。
快马行过渡河边,惊起渡河上的水波。
策马的人以最快的速度朝着半岳门行去,他俯下身,胸膛彻底贴在了马背上,马鞭被他卷了起来,同时被卷起来的还有偶尔起来的涟漪。大风在他周边,除去他的衣衫与头发什么也没能扬起。
他后头分明没有人,但他的神色却像是后头有大批人马追逐着他,他下意识地松了松握着马鞭的手指,却又在下一刻间将它握得更紧。
他穿过了镇渡村,镇渡村的人们已经习惯了往来的江湖客,他们只是往两旁避了避,手上的事却从未停下。有些胆大好奇的伸着脖子去探看马上的是什么人,能看到的无法是一个仓促的背影。
半岳门坐落在山中,渡河分流将这座山包裹了起来,河上架着两座并起的桥。下头是平坦的木桥,可容五匹马并排而行,桥面藏于水面一寸之下,过此桥需淌水而过,它无需下蹲便能掬起一捧渡河水。
木桥上头又修着纤细的竹拱桥,仅容雅客两人并肩过。
半岳门在江湖中最出名的是门派的落点,昔日尚且有“飞燕在竹桥,走马踏渡河”之说——竹桥又名飞燕桥,木桥又名走马桥。
江湖中人□□轻如燕与泰山压顶之人,前者偏爱竹桥,要做那风雅之人,不肯s-hi了鞋袜。后者偏爱木桥,爱那涉水带来的畅快感,爱那马踏渡河的气魄。
快马人走的自然是走马桥,马过桥面溅起的水花沾s-hi了他的衣衫,飞燕桥上还有着三三两两的半岳门弟子,他们正欲往他来的方向去。
他忽然大喝一声:“回去!”
先认出他的是走在最前头的弟子易清,他诧异地咦了一声,俯着身子往下看:“什么?”
“快回去!!!”
来人是聂杉,京郎的第三个徒弟,遮天教的三公子。但除去半岳门的人,江湖家鲜少有人知道他与半岳门的关系。
半岳门掌门聂出岫是他的父亲。
几乎是在他是声音落下的那一刻,身后咻咻跟随来了数枝箭!
竹桥上的人被此变故弄得措手不及,易清慌忙想要躲避开突如其来的箭,但狭窄的竹桥此时却限制了他躲避的方向。他咬了咬牙向竹桥外纵身一跃,然后狼狈不堪地顺势在走马桥上就地滚了两圈。
他的衣裳已然s-hi透,但好歹避过了箭矢。
竹桥上的弟子也纷纷效此法,从飞燕桥跌在了走马桥中。
“聂少,这是怎么回事?”
但聂杉已经无暇回复他了,他飞快地勒马,然后将怀中的竹筒扔给了易清:“带着这个回去!就说……”
走马桥的桥头走来了个人:“就说,遮天教京郎前来拜访。”
他不走竹桥,偏偏要涉水过走马桥。他踩着木屐,木屐比水面要高上半寸,而外袍也恰恰贴合在了水面。他是唯一一个过走马桥不s-hi衣服的行客:“怎么?不下来和为师并肩走?”
聂杉的马停驻在了桥中心,他坐在马背上直起了腰:“独孤呢?”
京郎虽然走着走马桥,但他却是个雅客,他不知从何处寻了把折扇在手中把玩,他显然是极少用折扇,因此在抬眼间失了回手将折扇跌了下去。他面不改色地在它落在水面之前用脚尖接了一下,于是折扇在半空中展开,圆满地落回了他的手中。
聂杉便看见了扇面的全面,上头未着山水,只提了一行小字:多承京郎频频顾,常令春风入我院。
末端落在红色的署印——方儒生。
京郎漫不经心地玩弄着折扇,脚步丝毫没有放慢的预兆。
易清已经仓促地跑完了整座桥,再前方一点就是提着半岳门三个大字的山门,但他没来得及迈进山门。
在他松了一口气的时候他面前有身影一闪而过,他手中的竹筒被夺了去。他惊恐地发现自己完全捕捉不到这人的身影,但他不敢停下脚步,立即跌跌撞撞地往山门里跑去,想给掌门报信。
夺物的自然是独孤,他夺了物也不着急看,甚至不拦着易清,而是坐在了桥头的石狮子头上。桥的那边是京郎,这边是独孤,聂杉被他们两人夹在其中。
“师兄要走都不和师弟打声招呼吗?”
聂杉心知自己没了胜算,他只在用毒方面造诣颇高,在武学上却远远不及独孤:“你要c-h-a手?”
独孤似乎浑然听不出聂杉的话中之意,他笑着用刀挑玩起河水:“本来没有的,但昨日夜里不小心听见了一些不该听见的,怕师兄后头缓过神找我算账,就只好先下手了。”
京郎已经走到了聂杉面前,他只斜睨了聂杉一眼,余光恰好能看见聂杉将手攥成了拳头:“既然都来了,当然得去拜访一下聂掌门了。”
他不担心聂杉会在后头动手,因为前方有独孤盯着他,是独孤的刀快还是聂杉动手的速度快,这两者恰恰不能相提并论。
独孤的刀是杀人的刀,而聂杉的武功只是护身的功法。
京郎极其平淡地走完了整座桥,聂杉下了马,牵着马走在了他后面。
独孤仍然坐在石狮子头上,但他的刀并没有收入鞘。
他落后京郎三步,忽而问道:“你当真要这么狠心?当初带我走的也是你,如今弃我不顾的也是你。”
“你这人倒是好笑,说得好像是我对不住你似的。”京郎嗤笑,“你自己存了龌龊的心思,却怪起了我狠心。”
聂杉几乎是暴跳如雷:“可你却和方儒生混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