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承轩知道自己的语气有些咄咄逼人，可他控制不住这一周以来在内心发酵的情绪。文简心里对他有愧，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一旁的文廷却道，“如果单先生是来找我弟弟兴师问罪的，也该挑挑地方。” 酒店大堂内虽然没有很多人，却也时不时有人进出，“你们出去找个地方谈吧，我先去放行李。” 说着拍了拍文简的肩，“别担心，无论你做什么决定，哥哥永远都站在你这边。”
等两人在咖啡馆内坐定，文简才捋清脑内的思绪，出口的话却是，“你怎么来了？”
单承轩却像在打量店内的装饰，对他的话充耳不闻。晾了他一会儿，等咖啡都上了，才说道，“你哥能来，我不能？”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不知道！你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我知道，你和爷爷算计好了，把我蒙在鼓里。你们把我当什么？”
“爷爷也是为了成全我，你不要怪他。”
“成全你？好，我今天来就是要问个清楚，我到底做了什么让你不满，突然就要和我离婚。你就算是判我死刑，也要给我个判决理由不是？”
“爷爷没有给你那个箱子吗？”
“给了。”单承轩只把箱子打开了一次，里面有两件旧物，一枚青田石印章和一本日记。那枚青田石印章是文简十五岁那年，单承轩送给他的生日礼物。当时单承轩学了一个暑假的篆刻，才有了这枚小小的印章。章面只有“含素”二字，边款上刻了诗句“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那你还不明白吗？”文简觉得只要单承轩看了自己给他留的那本日记，自然是什么都明白了。
“我没看你的日记。我不想看，我宁愿听你亲口告诉我为什么。”
“你这是在为难我。”
“现在，我就在你面前，如果你有说服我的理由，那我就同意签字。” 单承轩焦躁地用手指轻敲桌面，觉得自己做出了最大的让步，对面的人却沉默了，单承轩嗤笑一声，“你看，你连说出理由的勇气都没有。你是不敢，还是不愿意？”
“不是的！我只是”文简竭力否认着。
“只是什么？你看，你总是这样。我也是普通人，你总是让我猜来猜去，猜久了，我也会累的。”
文简长吸了口气，说道，“那你同意签字，我就不会再劳烦你了。”
“你总有办法来回避我的问题，小简，我该拿你怎么办？”单承轩顿时泄了气，起身打算先离开，“既然你现在没有诚意谈，离婚的事，就先拖着吧。”
文简见他要走，忙起身拦着，两人四目相对。文简抿着双唇，眼神中像是在让他别走。可单承轩等了许久，也没等到他开口，最终还是耐心用尽，转身离开。
此时身后却传来文简略显虚弱的声音，“你还记得我母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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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记得。”
“那年生日，夜里我无意间听到了母亲和父亲的争吵。”文简慢慢陈述着，单承轩却回想起那一年发生的事。
那一年，知了声喧嚣了一整个夏天，也唤醒了少年人之间的懵懂情意。单承轩发现，文简也到了会收到情书的年纪。一天有个女生当着单承轩的面给文简递了情书，单承轩心觉不爽。后来听到虞况调侃他占有欲太强，不如以后将文简娶回家算了，才醍醐灌顶，意识到了自己对文简不再是单纯的对弟弟的感情。
文简的生日在盛夏，文家不兴生日派对那回事，家里人仅在自家的小花园内给他庆祝了一番。吃完了长寿面，文简还是不太开心，因为这次生日哥哥没回来。文廷整个暑假都没回H市，说是要在帝都的分公司实习。文廷虽然人没回来，礼物却是准时送到了。
不过文简也没为此烦恼多久，半夜听到了单承轩的暗号，心情就好了很多。马上推开窗，看到人在围墙那边，文简没敢开灯，怕家人发现，摸黑悄悄下楼。
单承轩见到人，将手中的一个小盒子递给他。
“是什么？”
“生日礼物。”
文简打开一看，是一枚小印章，“自己刻的？”文简从小跟着爷爷，金石纂刻方面也有所涉猎，能看出这是初学者刻出来的作品。
单承轩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没有出声，默认了。为了准备这个，他缠着一位喜好金石的叔伯学了一段时间的纂刻，刻了好几枚，这是里面最好的成品。
“我很喜欢，谢谢承轩哥哥。”说着文简仔细看了看印章的边款，有些惊讶，没等他有所反应，单承轩就让他进屋，说是山区夜里冷，怕他着凉。
单承轩回想当时的自己，除了表白后的忐忑，应该是更怕文简的直接拒绝，才会还没等文简的话出口，就落荒而逃。
文简从来不知道，文弱的母亲口中竟能发出如此歇斯底里的声音。
“是我不想让他回来，可你以为我不想儿子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他既然都知道错了，你怎么就不能原谅他呢？” 父亲的声音在母亲激烈的声音衬托下反而显得越发低沉。
“我不是老顽固，可是他那件事，能改吗？我能接受我的儿子爱上任何一个人，可那个人不该是”
“不要说了！”父亲突然出声制止她继续说下去，“你想把父亲和文简都吵醒吗？”
母亲似乎恢复了理智，不再高声与父亲争吵，只是接着房内就传来了她低声的啜泣。
文简听出父母是为哥哥文廷起了争执，但当时他满心都是和单承轩的事，没有仔细推敲两人对话中的隐含的事情。
等到他在画室偷偷画的那张画被发现，母亲勃然大怒，他才意识到，自己似乎触碰到母亲心中的禁忌。
“是不是你哥和你偷偷联系了？”文简记得一向温和的母亲，竟然伸手夺过了自己的画，想将其撕毁。
文简听不懂母亲口中的话，母亲却当他默认，情绪更为激动，好在父亲听到了动静，及时赶到。
文简很久没收到哥哥的消息，听了母亲刚才的话，知道家里竟然有意让兄弟俩断了联系，很是不解，问及父亲。父亲看了眼文简的画，将其递到文简手中，不对他的疑问做出解答，反而说道，“最近你母亲夜里休息得不太好，情绪不太稳定，你不要惹她生气。”
“那你当时画了什么，才会惹得你母亲那么生气？”单承轩印象中文简的母亲是一个很温和的女人，每次他跟着爷爷去文家，文简的母亲只要在家，都会亲自下厨做些小糕点送到书房，说起话来也是轻声细语，是一位很有涵养的女士。他很难想象文简的母亲发起火来是什么样子。
“没什么，大概是母亲当时心情实在不好，才会这样吧。”单承轩听出文简不怎么想提那幅画，也没细问，继续听他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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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接下来的回忆，并不是那么美好，文简说的时候，单承轩能明显感觉到他对那段回忆的抗拒。
周末作为文家的家庭日，一家人会挑一些活动一起参加，比如去逛艺术展或者博物馆。文简有些后悔那天在车上和母亲发生争执，不然也不会发生之后的惨剧。
那个周末刚好有爷爷相熟的朋友开的画展，就打算带上文简一起去，还让他带上了最近画的作品，希望老友看了能指点一番。
父亲难得亲自开车，文简和母亲坐在后座，偷偷和单承轩发着信息，大概是脸上的表情出卖了他，母亲从侧窗的倒影中看到了他脸上的笑意。
“你在和谁联系？你哥？”
文简本就还在为画的事情和母亲闹别扭，话没过脑，就说道，“我怎么就不能和我哥联系了？你凭什么不让他回来？”
爷爷听了他们莫名其妙的话，不解道，“什么叫不让你哥回来？他不是说在实习吗？”
“父亲，没有的事，别听他胡说。”父亲皱着眉朝后看了眼，让文简别说了。
文简却没看到父亲对他使的眼色，“我没胡说，那天晚上我明明听到，是母亲不愿让哥哥回来。”
“在他改好之前，我绝对不会同意你们俩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