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大哭包会不会死?”钟离安哭的上气不接下气问道。
“不会,不会的。”连翘背着人跌跌撞撞地往都城跑去。晚上的光线并不好,钟离安不像连翘那样有内力根基,目力比普通人要好上许多,途中摔倒了几次,却一声没吭,立刻爬起来跟上少女。
进城后,连翘没有回王府,而是直奔回春堂。此刻已经半夜,医馆的人早就歇下了。连翘用力拍着门,叫喊道:“上官先生,救人啊!上官先生!”
回春堂的灯亮了起来,两个值夜的药童揉着眼睛打开门,不满的嘟囔着:“谁啊?大半夜的。”
门一打开,连翘冲进去就往内堂走,小童被眼前血淋淋的三人吓了一跳,登时清醒过来。
待他看清连翘身后之人时也慌了起来:“师父,师父快起来!王爷要死啦!”
温辞以往施赠的药,义诊请的大夫都是回春堂的人,一来二去便与回春堂的主人上官籍熟悉了。一个是治病救人的良医,一个是温良谦恭的善人,二人一见如故,结成忘年之交。
上官籍听到药童呼喊,连鞋子都顾不得穿,披了件外褂就出来了,看到温辞的伤势时,老人眉头立刻拧了起来:“快,放床上。甘Cao,把人全部给我叫起来,还有把我床头的木箱提来,白芨,去烧热水。”
“上官先生,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连翘问道。
老人看了一大一小两个孩子,叹口气道:“你们老老实实坐在那里,等玄参来了,好好处理下伤口。”
说完拉上了帘子。
温辞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了,一睁眼就看到两颗毛绒绒的脑袋趴在床边。
“醒了,把手伸出来。”上官籍面容疲惫,眼中却露着喜色。
温辞稍稍一想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伸出手,指了指旁边的两个孩子小声道:“多谢先生相救。”
老人跟着放轻了声音,只是语气中的不满一点没落下:“你到底做什么去了?要不是用金针压制了伤势,送来得又及时,我还真不敢保证能不能留住你这条小命。”
“说来话长。”温辞讨饶道:“先生莫气,这次是我托大了。”
“哼,再有下次我会把你直接丢到外面。”上官籍收回把脉的手:“行了,伤势稳住了,下面就是好好调养,要我通知你府上人来接你吗?”
“有劳。”温辞道:“总不好一直占用你的床。”
钟离安揉了揉眼睛,看到温辞已经清醒,“哇”地一声抱着他哭了出来:“大哭包,大哭包。”
温辞摸着小孩的脑袋,笑道:“那你现在就是个小哭包。”
连翘被钟离安的哭声吵醒,片刻后也加入了嚎啕大哭的行列。温辞安抚着二人但一点效果都没有,无奈下只能扶着额头道:“你们哭的我头好疼啊。”
话音未落,两个人硬是将哭泣声咽了回去,就剩眼泪“啪嗒啪嗒”的。温辞抬手擦去两人的泪水,神色温柔道:“乖,不哭了,师父没事了。”
不多久府里的人就到了,阿南来的时候太急,只想着找个宽敞的方便温辞休息,没考虑太多,直接驾着王府那辆豪华马车停在了回春堂门前。
于是温辞还没回到府上,整个帝都都知道南锦王受伤了,版本从行侠仗义到争风吃醋什么都有。
温辞心里有事,自然不关心外面的风言风语,钟离安被劫时的样子一直在他心中萦绕不去。他很确定这孩子有心结,平日不显,但是生死关头就露了出来,这让温辞很是忧心。
他想着也许能借自己受伤对方愧疚时让小孩吐露心声,到房间后他便让连翘先回屋休息,将钟离安留了下来。
“大哭包,疼不疼?”小孩握着他的手,学着温泽宁的模样对着手臂上被鞭子打到地方吹了吹。
温辞没有纠正他的称呼,勉强撑着坐起身,往里面挪了挪,示意小孩坐到床上。
“小安,那个时候为什么不向师父求救呢?”温辞搂着他轻声问道。
连翘比钟离安年岁大许多,又是师姐,她没有出声温辞尚能理解,可钟离安现在只是个六七岁的孩子,那种麻木的神情着实刺痛了他的心。
小孩闻言沉默下来,悄悄握紧拳头,许久才望向温辞,一字一顿地问道:“大哭包,如果我不是他们的孩子,你还会对我好,选择我吗?”
温辞第一反应是自己找错人了,仔细一想便明白了钟离安的意思,这个孩子知道了自己不是那对夫妇的亲生儿子。
温辞心知不能道破他的身份,沉吟片刻,选择了一种狡猾的回答方式:“小安,也许是因为他们我才将你接入府中,但是对你好,选择你,都是因为师父喜欢小安,不论小安是谁的孩子。”
“为什么会喜欢我?我长得不好看,x_ing格也不好,吃的又多人又笨,还只会拖累人,我有什么好喜欢的。”钟离安说着说着,声音哽咽起来,许是想起温辞“头疼”的话,赶紧抬手蹭掉眼泪。
温辞看着身体微微颤抖着的小孩,只觉得五脏六腑都搅了起来,生疼,也不知是伤口在痛还是心在痛。
“怎么会呢,师父就喜欢小安啊,喜欢到就算付出生命也甘之如饴。”温辞轻轻抚摸着钟离安。
“可是,可是他们都不要我。”小孩趴在温辞怀里抽泣着。
也许最开始那对夫妇真心实意的疼爱过钟离安,但是从他记事时,他的爹亲就已经开始赌博了。
那时候男人赌得还小,只是每次输了都要拿他撒气。后来男人又沾上了娼,花销越来越大。两个大人在为钱争吵时,钟离安才知道,自己不是二人的亲生孩子。
所以,爹亲不高兴的时,才只会打骂于他。小小的钟离安悄悄告诉自己,要乖一点再乖一点,不可以惹他们讨厌,至少他的娘亲还会护着他。
但是,在爹亲得知他娘亲怀有身孕时,一切都变了。那时家里囊中羞涩,男人发誓会戒赌,为了偿还债务竟然要将小安卖给黑赌坊的人。
可惜对方不买账,杀了男人后把母子二人卖给了人牙子。女人为了保住腹内胎儿,将人牙子发给钟离安的食物拿走,小孩靠着几口冷水撑到了大都。
钟离安并不恨他的娘亲,他还记得曾经女人坐在床前给他讲故事,在爹亲打他时挡在他的身前。
他得娘亲多疼爱肚子里的弟弟妹妹,他只怪自己不是女人亲生的孩子。
然而一切还没有结束。
那天余府的管事来买仆役,点明只要孩子,这一波人里只有两个,那个孩子也同他的娘亲在一起。
人牙子言谈间提及,余府今年已经是第四次来买小孩,余府的小少爷x_ing格暴戾,打死了不少侍童。
另一个娘亲听到后,死死抱着她的孩子不放手,只要人牙子靠近,就露出拼命的疯狂之态,而他的娘亲用他换了两张饼。
两张饼。
年幼的钟离安想,原来这就是他在娘亲心里的分量。
第18章 第十八章
钟离安哭着哭着睡过去了,温辞看着怀里的孩子,心绪难平,目光空洞洞地看着床顶发呆。
当初他自以为替小安选了一个好人家,以为小安可以过上平凡幸福的生活,不曾想竟是将他推进了火坑。
如果他没有选择那户人家,如果他没有留下那么多钱财,如果他能及时发现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了?
可这个世上没有如果。
温辞叹了口气,这一次他一定要好好照顾小安,再也不让他受半点委屈。
连翘坐在屋内,熟练的拆掉自己手腕上的纱布,被火烧灼的地方血r_ou_模糊。少女盯着伤口许久,忽而自言自语道:“为什么烤j-i看起来那么好吃,我的手腕就那么恶心,火候不对?”
说完摇摇头,打开药盒挖了些药膏涂抹在伤处,重新缠上纱布。连翘稍稍活动了下手腕,庆幸道:“幸好没伤到筋骨,否则箭术就要受影响了。”
处理完后,连翘走到外面,夕阳的余晖铺满院落。少女抬头望着远方,半晌似意味不明又似百感交集的叹息了一声:“师父啊——”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唤回少女的思绪,循着声音看去,居然是温晟殷匆匆而来。江湖出身的连翘虽对他无甚感觉,但眼下她居住在王府,该守的规矩还是要守。
“陛下。”连翘行礼。
“温辞呢?”温晟殷按住少女的肩膀,语气急道:“他现在如何?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连翘吃痛却不能叫眼前的九五之尊放手,只得暗自忍下,回答道:“师父在屋内休息,幸得上官先生及时救治,x_ing命无碍。”
温晟殷松开手,立刻往温辞的房间走去,连翘想起钟离安还在那里,心中一惊,赶紧跟上。
“皇弟!”温晟殷直接推开门,快步走到床边。
浅眠中的温辞睁开眼,看到来人时心下一惊,揽着钟离安的手顿时僵硬起来。
“陛下,你怎么来了?”温辞撑起身体正欲行礼,温晟殷脸上浮现出一抹气恼。
“阿辞,你我何时如此生疏了,不叫大哥就算了,连一声皇兄你都如此吝啬吗?”
略显久远的称呼让温辞怔了片刻,在温晟殷未曾登基前,就是如此唤他的。这一声“阿辞”
拉近了两人的距离,温辞眼眶微微一红,唤道:“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