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对吗,连翘姑娘?”
随着风霁月的话音落下,少女从几名大司的身后走出。
温辞身形一怔,眼中万千情绪终是在闭目间敛下,只是再睁开眼睛时,不愿看向少女,淡淡道:“国师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呵,”风霁月道:“王爷这是打算嘴硬到底了。”
“如果只要是我身边的人说的就是真的,那若有一天司天监的人说国师是个骗人的神棍,是不是国师就是个神棍。”温辞反驳道:“国师有证据吗?”
“王爷,明人不说暗话,您还要继续欺骗陛下吗?”风霁月知道,十有八九是等不回钟离安了,只能从其他地方下手:“您敢对着陛下发誓,从未在灾星一事上欺瞒陛下吗?”
温辞准备了诸多说辞,可在对上温晟殷的双眼时,竟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因为他问心有愧。
气氛一时间僵住了,空气中的静默仿佛带着无形的压力,让人喘不上气。
许久,温晟殷动了,他走到温辞面前,眼中带温辞看不懂的情绪,道:“南锦王,数年来诸多cao劳,如今便好好在府中休息,不要再出去了。”
这是要变相软禁温辞了。
语毕,温晟殷一甩袖,转身准备离开。温辞喉中一哽,抬手想要拉住他。
就在这时,风霁月突然大喊了一声“护驾”,几名大司立刻跟着他攻向温辞。两人距离太短,温辞来不及避开,只得抬手迎上风霁月的掌风,欲以内力震开其他人,再做打算。
两掌对上的瞬间,温辞只觉掌心一阵刺痛,内息顿乱。其余几名大司见状,互相交换眼色,竟齐齐打向温辞的右臂。
四方夹击,又无内力护体,温辞的右臂立刻断裂成数段,剧烈的疼痛让他不由叫了出来,风霁月紧接又是一掌,直接震碎了骨头,誓要废了温辞的功夫。
温晟殷心头一紧,回身呵斥道:“住手!”
风霁月已经达到了目的,抽身而退,解释道:“方才王爷似要袭击陛下,臣一时情急,还请陛下恕罪。”
温晟殷岂会不知风霁月是故意为之,但他袒护在先,风霁月未伤及温辞x_ing命,这时又怎么好发难。
“皇弟安心养伤吧。”温晟殷移开视线,转身离开:“回宫。”
一行人离开了王府,只有连翘还站在原地。温辞勉强站起身,喉咙一甜,却是喷出了一口黑血。
第30章 第三十章
庄潋匆匆赶回来,就见温辞左手扶着柱子,嘴角是乌黑的血迹,面色青灰。廊下的仆役似是都吓懵了,呆愣愣地站在原地。
他进王府时,只有院中的连翘回头看了他一眼,少女既没有去帮温辞,却也没阻止他将人带回屋里。
庄潋瞥了一下,心思立刻全部放在了温辞身上,不需把脉他都能看出来温辞中毒了,而且毒x_ing很强。
他不擅长医术,眼下请大夫怕是要来不及了。庄潋咬咬牙,情况紧急,只能用那个办法了。
论毒,谁能毒过他身上的蛊。
庄潋并指,扣住银针,直直扎向心脏的位置,用内力取出心头血,让温辞服下。血滴甫一落入嘴里,他的体温便升了上去,烫的吓人,不多会口中又有寒气散出。
温辞的身体开始抽搐,像是承受着极大的痛苦,若不是庄潋怕外面的仆役误会,提前点了哑x_u_e,只怕他们都要以为他在凌迟南锦王。
庄潋不敢大意,死死盯着温辞的反应,时间漫长地仿佛过了几载春秋一般。直到他的唇色开始泛红,庄潋立刻低头吻上了温辞的嘴唇。
他对温辞没什么非分之想,只是他的涎液恰恰是血中蛊虫的解药,不得不如此行事。温辞的呼吸渐渐平稳了下来,庄潋这才松了口气。
失去心头血让他格外疲累,本想着稍微休息一下,不成想一歪头居然睡了过去,等醒来时已经是第二日的早上。
庄潋一惊,赶紧去探查温辞的情况,发现床上的人一头青丝竟夹杂了半数白发。
以毒攻毒本就是极为伤身体的法子,能保住x_ing命已经是万幸了,头发什么的,白了就白了吧。庄潋挠了挠脸颊,毒已经解了,手臂他确实无能为力,还是要找大夫。
庄潋推开房门,只见庭院里还有一个人站在门前,一夜的落雪在连翘的头顶和肩膀堆积,看样子是从昨日留下后就未曾动过。
“为什么不离开?”庄潋道:“你觉得这里还有你的容身之处吗?”
“他怎么样了?”连翘涩着嗓子问道。
“命大,没死。”
“是吗。”
一时间庄潋竟然分不清少女语气中包含的究竟是遗憾还是庆幸。
连翘抬脚准备离开,因为身体冻僵踉跄了一下。恰好忠叔经过,本想伸手去扶少女,下一刻却一甩袖转身走向庄潋。
连翘苦笑了一下,慢慢离开王府。
从她决定如此行事,便做好了被他们当作仇人的准备。连翘以为自己会被咒骂,会被乱棍打出去,每个人都用着憎恶的眼光看着她,恨不得把她碎尸万段,一如当初她父亲将人医死时那样。
但是府里的人只是无视她的存在罢了,就算偶尔投来不善的视线,也只是匆匆一瞥,生怕被她察觉。
因为温辞说,不要为难她。
连翘扶着墙,她体内的三日醉已经开始发作了,晕眩的感觉让眼前的景物渐渐模糊。
“阿珩个骗子,说好第三天的,怎么会现在就……”连翘用力眨了眨眼睛,笑道:“可不能死在这里,太不吉利了。”
这不是连翘第一次杀温辞,却是第一次要将自己的x_ing命搭进去,不是拼了命也要成功,而是无论成功与否,她只能选择死亡。
若温辞死了,她就赔师父一条命;若温辞没死,她亦不能原谅无能的自己。
从他们的相遇,就是一场y-in谋,可越是相处她就越无法下手,她不止一次的问自己,是不是放弃报仇就会轻松许多。
她试过却发现,没有,她不敢放下不能放下。
连翘每年回乡,除了祭拜更是为了让自己狠下心。
温辞是大鄢的王爷,深得温晟殷的宠爱,自身又是个剑术高手,杀他难如登天。她耐心地潜伏着,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当得知有人雇生死楼杀手时,连翘知道机会来了。
庄潋放弃任务后,连翘借口回去,辗转联系上了黑蛇,和他一起计划了绑架的事情。王府的人自然会全数被迷晕,因为她将迷药下在了那些手信上;他们当然找不到外人来去的痕迹,因为是她抱着钟离安离开的。
所以黑蛇明明处于弱势依旧自信满满,所以黑蛇看到她张弓搭箭也没有任何防备。那只箭是他故意留下的,为了必要时候,从背后偷袭温辞。
原本应该是这样的,可是那只箭却不听话地s_h_è 中了黑蛇。当发觉温辞伤势严重时,连翘忽然恐惧了,她害怕再也看不到那双温润的眼睛,那一刻她忘记了仇恨忘记了初衷,只想着要救温辞。
可温辞醒来后,连翘看着自己烧伤的手臂,五味杂陈。温辞都没有选择先救她,为何自己还是下不了手,她是不是脑袋哪里坏掉了。
蠢成这样。
温晟殷的震怒让连翘不得不将复仇的事情搁置,也许这只是她给自己一个心安理得不去想这件事情的借口罢了。
直到有一天,她突然意识到娘亲去世已经整整十年了。十年了,都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可她没有给爹娘一个交待,也没有给自己一个交待,而她手上明明有一张足以危及温辞x_ing命的底牌。
钟离安。
连翘知道,她和温辞之间必须有一个了结,既然她无法抉择,那便听天由命吧。
她找上了风霁月透露了钟离安的身份,这是她借刀杀人之招,可她没有阻止侍者通风报信,也没有向温晟殷隐瞒温辞杀了她母亲的原因。
生死皆由一念。
而她无论结局如何,却注定只有一条路可以选择。
雪后的阳光有些刺眼,连翘想起某日她和温辞躺在藤椅上也是这样的光景。那时她说,要是能和温辞一起养老一定是人生最好的事情。
现在她依然这样认为,不过永远不可能实现了。
连翘再也撑不住了,靠着墙壁的身体慢慢滑了下去,就在她即将摔到地上的时候,一只手扶住了少女。
“王爷……”忠叔迟疑道:“王爷,还好吗?”
昨日王府骤变,管事的皆另有身份,摸不透自家主人的意思,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就别提其他杂役,失了主心骨更是六神无主。
庄潋没有换回小庄的面容,于忠叔而言就是个陌生人。他救人心切,顾不上隐藏气势,命令众人不得打扰后就将房门关上,忠叔他们只得先散去做自己的分内之事。
“把回春堂的上官先生请来,右臂的伤我无能无力。”庄潋这才记起自己现在顶着别的脸孔,顺势道:“他已无x_ing命之忧,我也该告辞了。”
“这位……大侠,怎么称呼?”忠叔往门口走了几步,忽而停下脚步转身问了一句。
正准备悄悄开溜换回身份的庄潋:“…………”
“无颜客,客无颜。”庄潋只能装出一副不世高人的模样,脚尖点地,快速翻上屋顶,离开王府。
然后换成小庄的脸偷偷溜回来。
上官籍背着药箱匆匆赶来,住在卧室外间的小庄立刻迎了上去,接下药箱,和忠叔二人站在大夫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