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泽宁的脸第一时间出现在风霁月的脑海中,一个有能力传递消息的人,一个与温辞感情深厚的人,除了他的皇子殿下,还能有谁。
“死了?”温泽宁微微皱眉,问道:“是哪个宫的?怎么死了?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他是陛下房中的,殿下可有印象?”风霁月观察着温泽宁的反应。
温泽宁思索了一下,摇摇头:“父皇身边我只认得承德。”
那是从温晟殷登基后就跟着他的侍者。
“国师何出此问?”温泽宁道。
“他自杀了。”
温泽宁奇道:“这事又不归我管,国师特意前来是什么意思?”
“只是想看看,殿下这边是不是有什么线索。”
风霁月道。
温泽宁脸上隐隐带上了怒气,不悦道:“线索?怎么,国师是觉得我和他有什么恩怨,逼死他吗?”
适当的动怒才不会引起风霁月的怀疑,温泽宁小心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若他一昧退让,定会教人觉得心中有鬼,毕竟他到底还是大鄢的皇子。
“殿下息怒,例行公事。”风霁月解释的十分敷衍。
对于温泽宁,风霁月确实没有什么尊重的意思,当初留下那个孩子,一者因着“祸福相依”的说法,另外便是朝臣曾多次劝说温晟殷扩充后宫,开枝散叶,皆被温晟殷用温泽宁挡了下来。
风霁月千方百计除去了那么多温晟殷的枕边人,哪里能容忍再有其他人爬上龙床,加上温泽宁也比较识趣,才放下了毒杀的念头。
温泽宁轻哼了一声,道:“上午在房中温书,下午习字,方才去了趟花园折了几支梅花。”
“是这样吗?”风霁月看向侍者。
那侍者吓得整个人都懵了,依稀记得温泽宁的课业安排中今日上午确实是温书,立刻点头肯定道:“回禀国师,是、是这样的。”
“一步都没有离开房间?也没有人来找殿下吗?”风霁月确认道。
侍者本想解释早上不是自己在房间伺候,可看到风霁月的神情吓得直哆嗦,哪里敢多说,连连点头。
风霁月又逗留了一会,见实在问不出什么才离开。
待到他离开后,温泽宁悄悄扯了一下被冷汗浸s-hi的衣服,对着侍者道:“这画没心情画了,我要歇息一阵,你退下吧。”
侍者行礼告退,就只剩下温泽宁一人。少年衣服也不脱,躺到床上用被子蒙住头,眼泪顿时涌了出来,可屋内依旧安静的连一声哽咽都没有。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钟离安躺在雪地上,任由纷飞的雪花将他一点点掩盖,他却仿佛丝毫感受不到冷意,只是眼神空洞地看着灰蒙蒙的天空。
在被打下山崖的那一刻,钟离安感到了害怕,不知何时,他居然开始畏惧死亡。也许是上苍眷顾,崖下竟是一大片厚厚地,绕树而生的藤蔓植物,兜住他的藤蔓缓冲了下坠的力道,除了身上一些地方被擦伤,其他并无大碍。
可钟离安觉得身体似有千斤之重,重得连指头都抬不不起来。庄潋的话不停地在脑海中回响,每一个发音都犹如钝锈的锯子,在心脏的两段拉扯,疼地无法呼吸。
他不愿意去想,可越是不愿意,越是清晰地涌现,争先恐后地生怕他忘记了任何一个字。
他喜欢温辞吗?
喜欢啊,喜欢得可以为他去死。
可他从未有过那样龌龊的念头,从未想过要折辱他的师父。
为什么不当面质问他?为什么不听他解释?为什么要凭一个眼神一幅画就定了他的罪,将他重新打入地狱?
也许温辞根本不在乎,他只是想找个借口丢下自己罢了。
钟离安视线慢慢移向断崖,神色讽刺又悲哀。
那么高的悬崖,怎么就没摔死他?他的师父要他死,他的师父要他死啊!他为什么还活着?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少年忽然放声大笑,笑声震动了树枝上的落雪,纷纷砸落,渐渐地声音低了下来,变成了剧烈的咳嗽。
“我没死啊,师父你会不会很失望?”钟离安缓慢站起身,冻僵的身体让他险些再次跌倒。少年扶着树,席地而坐,运起内力游走周身,待渐渐暖和起来,才走向崖底的溪流。
虽早有准备,但当他看到水面印出的那张丑陋可怖的面容时,还是惊地退后两步,呆愣了许久。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身为男子也许并不如女子那般在乎容貌,可若说一点都不在意也是谎话。
尤其是钟离安一直与温辞生活在一起,且不说心有慕之,希望能得在乎的人一两句夸赞,希望站在那人的身侧能得一句“配得上”,单是连翘开玩笑的一句“不能给南锦王府丢人”,就足以让他每日勤勤打理自己,注重仪表衣着。
所以毁容一事也许不会让钟离安恨不得一死了之,却也是相当大的打击了。
“师父啊,你好狠的心。”钟离安露出一个极为难看的苦笑:“好狠……”
可就算如此,就算他再次尝到了恨的滋味,却依旧没办法如同对待他双亲那般,恨得彻底干净,不带一丝留恋。
他还是那么喜欢他。
钟离安想,如果,如果温辞愿意来接他,哪怕没有“对不起”,他也会原谅这一切,继续陪着他。
钟离安守在崖底,等了一天一夜,等来的只有冷风在侧簌簌作响。晨曦投入崖底时,少年的世界却彻底陷入了黑暗。他平静起身,跌跌撞撞地背影沿着溪流渐行渐远。
就在钟离安离开不久,崖上一道人影纵身而下,没有丝毫迟疑。
温辞已经从庄潋口中得知了崖底的情况,借着藤蔓落地后,便开始寻找钟离安的踪迹。幸好大雪留下了少年的足印,看到有人活动的迹象,温辞提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虽然庄潋再三保证,可掉落悬崖变数太多,有一点点意外他可能就再也见不到那个孩子了。温辞平静下心情,跟着脚印快步追了上去。
半天走下来,地势渐趋平缓,一侧的山崖也只剩几米的高度,钟离安的脚印也消失了。温辞提气跃到崖上,很快就找到了新的脚印,但随着足迹接近官道,痕迹愈发凌乱,根本无从辨别。
天色渐晚,温辞站在路口,左右张望着却不知该往哪里走,不由心中焦急。恰好迎面走来两个挑夫,边走边唠着嗑。
“我跟你讲,今天在市集碰着个特别丑的小偷。”年长的表情夸张道:“哎哟,我长这么大没见过那么吓人的脸。”
“能有多吓人?比村里的如花还吓人吗?”年轻的调侃道。
“跟他一比,如花那是天仙下凡。”
年轻的来了兴趣,道:“真假的,你同我说说,怎么回事?”
钟离安到达清河镇的时候已经快晌午了,他近两日未进食水,腹中饥渴难耐,随手摸了摸身上,居然找到了一张五百两的银票。
他一时间想不起自己什么时候带的,也未深思,便去钱庄换了些碎银和几张小面额的银票方便携带。
钟离安知晓自己现在面容可怖,随便扯了块布蒙在脸上。身上的积雪化成了水,沾了Cao屑泥土s-hi了干,干了s-hi,衣服又皱又脏,加上头发凌乱不曾打理,跟个乞丐似的。
总之就是看起来特别可疑,取钱的时候那掌柜的偷偷瞄了好几眼,他知道自己模样狼狈,下意识避开了视线。
有了碎银,钟离安本打算去酒楼,但到了门口看见里面的人群,蓦地停下了脚步,迟疑片刻后又离开了。
他终究只是个少年,一个被温辞剥去了心房筑起铜墙铁壁的少年。
钟离安嘲笑着自己的懦弱,走到一家包子铺前,要了两个包子和豆浆。
包子铺的老板也多瞅了少年几眼,戒备又嫌弃的神情让钟离安格外烦躁,他不想多生事端,还是忍耐了下来。
用纸包好热腾腾的包子递了过来,老板道:“五个铜板。”
钟离安掏出一两银子,他动作有些急,怀中的银票也跟着掉了出来,少年没有多想,弯身去捡银票。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富贵的男人突然冲了上来,一把抓住了钟离安,大声喊道:“臭小子,逮着你了,敢偷爷的钱!”
钟离安一脸莫名,他是记不得什么时候装了银票在身上,但他可以肯定自己没有见过面前这个男人。
“你说……”
少年的话被恶狠狠地拦了下来,男人用手指着钟离安的鼻尖道:“还敢狡辩,就你这副模样,能拿的出这么多银两吗?光天化日蒙着脸,不是做贼心虚是什么?”
围观的人群看了看二人的打扮,立刻附和起来。
“我没……”
钟离安皱起了眉头,正要解释,男人见周围的百姓都信了他的说法,底气顿时更足了了。
“没什么没,老子都看到你的脸了,化成灰……”
男人忽然伸手扯下了钟离安蒙脸的布。
以钟离安的身手男人本来是无法得逞的,只是现下少年心思纷乱,又是第一次碰到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见男人如此急怒,只道是认错了人,所以没有太多防备。
在看到钟离安脸的刹那,男人吓得差点叫出声,幸好他反应快,立刻避开视线,看向众人嚷嚷道:“就这长相,我绝对不可能认错的,就是他偷了我的钱!”